第25章 “外愈
賀銘灏看見來電顯示的時候正受邀參加一個時裝秀。他看着“江郁可”的名字,腦洞大開,暗暗思索江郁可趁傅黎商不在又要作什麽妖。
他是知道傅黎商出差的事情的,這個項目是傅行知親手交到傅黎商手裏的,大概有鍛煉的意思在裏面。可是傅家不知道的是傅黎商結了婚領了證,現在正在新婚期,傅黎商硬生生把一周的行程壓縮到三天,羅展源在安排工作的時候恨不得把二十四個小時掰成四十八個。
會場裏是不允許接聽電話的,賀銘灏起身往外走。接起電話首先湧進來的是一陣嘈雜的人聲,賀銘灏“喂”了幾聲,那頭才響起了回應。
“喂,你好!請問你是江郁可的家屬嗎?他現在人在醫院,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賀銘灏正想回答自己不是家屬,聽到後半句皺起眉:“他怎麽了?”
“……現在肚子裏邊插着一把刀,人送來的時候已經半昏迷了,你趕緊過來吧,要馬上進行手術。”
電話被挂斷的時候賀銘灏還沒有回過神,他偏頭看着手裏微燙的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消化着電話裏的內容。
他愣怔的眼神裏帶着不可置信和驚慌,賀銘灏往停車場跑時劃過心頭的第一個想法是江郁可發生了什麽,第二個想法是傅黎商該怎麽辦。
賀銘灏清楚江郁可的那些舊事,他隐隐有一個直覺,江郁可突然的受傷也許與這些舊事脫不了幹系。
刺激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耳畔全是轟隆隆的吵鬧聲,尖銳的疼痛把江郁可的神經繃緊再拉斷。周圍有很多人,一會兒問他叫什麽名字,一會兒問他怎麽受傷的,還有一些人摸他的臉摸他的肚子。江郁可覺得他們好吵,他現在好想睡覺。
他想開口讓他們閉嘴,費了好大勁才蓄了一點力氣。他張了張嘴,以為自己開口說了話,沒想到卻只發出了一點很輕微的氣音。
不知道該說江郁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C市那麽大,随随便便走在路上竟然也能碰上這種事。而傅黎商剛送江郁可的那部車卻救了他一命,水果刀刺進身體的剎那被他口袋裏的車鑰匙擋了一下,刀尖的方向發生了偏移,避開了人體那些重要的部位。
所以江郁可只是疼,并沒有危及生命。給他做檢查的醫生看着片子,稍微松了一口氣。
“病人家屬呢?!病人家屬在不在?!要馬上手術!快點過來簽字!”
站在江郁可身旁的護士轉頭大聲回答:“在來的路上了!說是馬上到!”
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視野裏的人都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雙眼睛。江郁可被她的大嗓門驚到,皺着眉想翻個身,但也只能想想,他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困得不得了,眼皮耷拉下來,剛閉上眼就被護士發現了。
“喂!不要睡!你不能睡!”
有冰冷的儀器蓋了上來,罩住了他的口鼻,江郁可反應了片刻才明白過來那是氧氣面罩。似乎是為了阻止江郁可睡着,護士開口跟他聊天:“戴着這個,會讓你呼吸的時候沒那麽痛。”
江郁可現在基本也沒什麽思考的能力,別人說什麽他就信什麽。他聽着護士的話吸了一口氣,氧氣面罩浮起一層霧,深入骨髓的痛楚卻沒有減少分毫。
賀銘灏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江郁可躺在急診搶救室的病床上,護士彎着腰在同他說着什麽。賀銘灏走到護士身邊,江郁可失焦的眸子在他臉上停駐了好久,才慢慢聚攏起來。
他粗粗看了看,見江郁可衣服上都是血,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情況,連忙掏出手機想給傅黎商打電話。護士一看到他就拉着他往急診臺走:“你是他家屬吧?快過來簽字。”
醫生也在,見到他,拿着片子跟他講了江郁可的情況。一些專業術語賀銘灏聽不懂,但聽到“傷口很深,但刀刺中的位置沒有想象中的危險。病人現在生命體征還算穩定,手術越快越好”時猛地擡頭,問醫生:“所以他會沒事吧?”
“這個我們不能保證,但我們肯定會盡我們所能去救治他。”
手術知情同意書已經推到賀銘灏面前了,賀銘灏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我不是他的家屬。”
眼前的醫生護士齊齊愣住了。
“那你是誰?”
“我是他朋友……”賀銘灏也沒想明白醫院為什麽會給他打電話,“他愛人出差去了……”
“那他父母呢?”
賀銘灏想到江郁可的父親,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感到無措,轉頭去看江郁可,看他臉上的面罩又起了霧,像是有什麽話要說。
手術室的紅燈亮了起來,賀銘灏站在手術室外,手裏還拿着江郁可的手機。
江郁可是被路人發現的,他倒在便利店門口,路人叫了120把人送到了醫院,然後有事先走了。護士拿着江郁可的手機看通訊錄,最上面一個是一串沒有備注的手機號,護士往下翻,按照名字排序下一個就是賀銘灏。
賀銘灏看着這串熟悉的號碼,跟自己手機裏的比對了一下,發現确實是傅黎商的。
江郁可一直是清醒的,雖然意識昏沉,但仍然清晰地傳達給賀銘灏兩個信息——第一個是讓賀銘灏幫他簽同意書,第二個是不要告訴傅黎商。
本來賀銘灏覺得江郁可思路那麽清晰,可能真像醫生所說的那樣只是看起來比較嚴重。可當江郁可說完這句話以後,賀銘灏才發覺他真的應該盡快手術。
本來傅黎商就把江郁可看得那麽重,現在他出了這麽大的事,賀銘灏再幫着江郁可一起瞞他,真等傅黎商出差回來他還不得直接把自己撕碎?
賀銘灏還想多活幾年,因此在江郁可被推進手術室以後直接撥打了傅黎商的號碼。然而傅黎商似乎真的很忙,賀銘灏給他打了三個電話卻一直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他長長嘆了口氣,只好給他發微信——發之前他還斟酌了內容,怕傅黎商知道真實情況會方寸大亂,只說江郁可出了點小意外,現在人在醫院,讓他盡快回電。
時裝秀的負責人發現賀銘灏遲遲未歸,撥了電話問他人在哪裏。賀銘灏嘆息道:“我突然有點急事先走了,到時候我會重新看你們的設計圖的。”
交代完事情賀銘灏便坐在椅子上出神,他回想起自己剛到醫院那時,江郁可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身旁只有一個護士,他忽然就覺得江郁可好可憐。
确實是很可憐,攤上這樣的父親,碰上這樣的事,任何人聽了都會覺得非常唏噓。
然而愛慘了江郁可的傅黎商好像更可憐。賀銘灏發散思維,心想連自己這種跟江郁可沒什麽交情的人都覺得不忍,傅黎商知道以後該會有多心疼。
他又嘆氣,賀銘灏已經數不清自己嘆了多少次氣了。單身了二十幾年的賀少再一次覺得情啊愛啊這種東西真的好可怕,一沾上就再也擺脫不了了。果然能溫暖他的只有他的金錢,他的事業。
傅黎商是在将近晚上十二點的時候給賀銘灏回電的,彼時江郁可已經脫離了危險期,被轉入了普通病房。
賀銘灏想了想又不太放心,在江郁可脫離危險期以後把人轉移到了一家私人醫院。這家醫院是傅家投資的,從院長到醫生都知根知底,這樣大家都能放心一點。
接到傅黎商的電話時賀銘灏剛把人安置好,麻藥的藥效過去以後江郁可便醒了,不過只清醒了一會兒就又睡着了。負責江郁可的醫生被院長強行從被窩裏挖了出來,賀銘灏沒說江郁可的身份,只說這是對傅總很重要的人。
賀銘灏和醫生站在病房外,後者說他能睡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很多病人在手術以後都會疼得睡不着。況且江郁可腰側的傷口那麽深,要休息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出院。
“喂。”賀銘灏偏過頭咳嗽了一聲,疲倦地開口,“你先聽我講,手術很順利,度過了危險期,現在人在你們家那個醫院。如果你要回來就趕緊回來,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好一會兒才聽到傅黎商的聲音:“我在機場。”
賀銘灏應了聲,手機那頭的男人語氣平靜,并沒有他預料中的失控。
“怎麽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是醫院給我打的電話。”賀銘灏躊躇了一下,還是開口了,“估計跟他以前的事情有關吧。”
他試探性地問:“他沒有跟你說過什麽嗎?”
淩晨的機場只有寥寥幾個人,羅展源坐在上司身側,留意着傅黎商的神情,莫名地連大氣都不敢出。
“沒有。”他發現男人一直盯着機場的某處看,但他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卻只能看到空蕩蕩的登機入口。
傅黎商突然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我想等一等他的。”
賀銘灏到底是局外人,有些話他也不能說。江郁可隐瞞的這些事像是一顆定時炸彈,誰知道下一次那把水果刀會不會直接插入他的心髒。
“……他進手術室之前告訴我,”賀銘灏慢吞吞地說道,“讓我先不要告訴你。”
他笑了一聲:“我沒答應,我可不想被你弄死。”
“于是他就退了一步,問我能不能等到他手術結束以後再告訴你。”
“我還是沒答應。”
“我問他為什麽,”整條走廊只有賀銘灏打電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空,“他說你知道他很怕疼,他現在快要痛死了。”
——“傅黎商知道我很怕疼,我現在快要痛死了。你告訴他的話他也會很疼,沒必要因為我的事情傷害到他。”
站在賀銘灏身旁的醫生自賀銘灏打電話開始眼皮就一直在跳,賀少每一句話的信息量都多到爆炸。主治醫生眼觀鼻鼻觀心,很聰明地當着一個聾子。
說了這麽多,實際上賀銘灏心裏在罵:這又不是我老婆,我幹嗎要這麽操心?!他注視着病房裏的那個身影,眼神幽幽:“反正你每次都在逼他,再逼一逼他又怎麽了呢?”
手機另一頭遲遲沒有動靜,直到耳畔響起“嘟——”的聲音,賀銘灏側過頭去看,發現通話已經被切斷了。
作者有話說:
呃,傅總要瘋。(其實就這兩章比較虐!下章就開始甜甜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