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被需要

傅黎商回到家,一低頭就看見了玄關處江郁可的帆布鞋,是昨天早上兩人匆忙出門時江郁可沒來得及擺放好的。右腳的鞋側歪着,傅黎商彎腰把它拿了起來,默默放進了鞋櫃。

鞋櫃裏幾乎都是深色的高定皮鞋,而夾雜在其中的是幾雙淺色帆布鞋。

給人感覺就像是穿着西裝的男人搭配了一條灰色運動褲,奇怪極了。

他簡單洗漱了一下,想到這件事賀銘灏也參與其中,覺得需要他跟自己一起去公安局。傅黎商給他打了兩個電話,可并沒有吵醒陷入深度睡眠的好兄弟。

秘書在這時致電了傅黎商,告訴他公安那邊已經初步立案,現在正在調查中,傅黎商可以等傷情鑒定報告出來以後再去公安局。

“少爺,”他依然用小時候的稱呼喊傅黎商,“休息一下吧,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傅黎商想到任影蓉說的話,覺得江郁可确實不會喜歡萎靡的自己,他的确需要一個短暫的睡眠。

他走進卧室,掀開被子睡在了江郁可平時睡的那一側。人在精神極度疲憊的情況下反而不容易入睡,傅黎商聞着枕頭上熟悉的味道,終于積攢起一點困意。

自從與江郁可分手以後,傅黎商每次做夢夢到的都是江郁可跟他說分手的場景,與江郁可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反而被忽略得徹底,似乎連夢境都不願意來造訪了。

這次他卻夢到了自己在教室裏上課的情景。

是一節全校公共課,上的是馬哲。傅黎商坐在倒數第三排,左側是陪他來上課的江郁可。

一般公共課都是整個專業一起上的,階梯教室裏有八九十個人,所以帶着男朋友來上課并不會那麽顯眼。

那時候他們才剛在一起一個星期,屬于情侶的熱戀期。江郁可湊過來看傅黎商的課本,腦袋有意擱在了他的手臂上:“你說的那部電影是在哪個電影院上映啊?”

“就是我上次帶你去的那個。”

“怎麽又是那個啊……上次我開着導航都找不到。”

“不是說了我帶你去。”

“好。”江郁可彎着眼睛笑,“那你帶我去。”

“你房間的燈泡修好沒?”

“沒有!我昨晚搗鼓了好久都沒弄好!”江郁可皺着眉抱怨,“明明我就是按照你告訴我的方法弄的。”

傅黎商無奈道:“下課我去你家幫你修吧。”

“嗯嗯。”江郁可點頭,不自覺地嘀咕,“寶寶你好厲害啊,什麽事都能做得很好。”

“上次是你幫我的,這次也是。”江郁可一邊回憶一邊慢悠悠地講,“你好像總是在幫我解決麻煩。”

傅黎商偏過頭看他,笑了一下:“那也挺好的,正好你需要我。”

床頭櫃上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夢境到這裏碎裂。傅黎商扶着額頭去拿手機,發現是羅展源打來的電話。

電話接通以後傅黎商“喂”了一聲,羅展源聽到自家老板的聲音,反而還愣了一下。

“……傅總?!”羅展源淩晨到的家,也沒睡多長時間,腦袋還迷糊着,竟然一不小心撥錯了電話。

“我我我——我打錯了!傅總您忙我不打擾您了再見!”羅助理連連道歉,在傅黎商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切斷了通話。

耳畔突然安靜下來,傅黎商扔了手機,翻了個身。

淩晨發生的事情也宛如一場夢境,在只有兩個人的病房裏傅黎商抓着江郁可的手,聽自己的愛人很輕很輕地回答他:“……寶寶,我後悔了。”

他歪着頭看他,用自己的手指去鈎他的手指,停頓了好長時間才接着說道:“是不是我早點告訴你,你就不會這麽難過了……”

“你不要任性,”江郁可一說話就容易牽動腹部的傷口,他忍着痛,開口說的每個字飄蕩在空蕩蕩的病房上空,“……我也不任性了。”

他總是膽怯,害怕傅黎商知道自己的不堪,殊不知隐瞞本就是一種傷害。

傅黎商的患得患失,罪魁禍首從來都是江郁可自己。

江郁可退燒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情了,這三天裏他基本都處在昏睡的狀态。任影蓉被傅黎商趕回了家,用的是“我覺得等他好了以後我親自把他帶回家更合适”這個理由。

傷情鑒定報告很快就被送到了公安局,這三天傅黎商一直待在病房裏照顧江郁可。賀銘灏每天都來,第一天來說的話是“傅黎商你睡覺沒”,第二天說的是“傅黎商你看看自己的黑眼圈”,今天早上來說的是“傅黎商,看着你這不修邊幅的模樣,我覺得你越來越像一種原始動物了”。

主治醫生給江郁可換的消炎藥規定了輸液時間,必須要從晚上十二點開始打。等三四瓶消炎藥打完,天都快要亮了。

前兩天傅黎商嫌他煩,他來了以後也把他當空氣;可今天聽到他這麽說,傅黎商擡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長出來的胡茬,疑惑問他:“真的?”

賀銘灏吓了一跳,不知道傅黎商在抽什麽風。而後者竟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衛生間的方向走。

“你去幹嗎?!”

傅黎商指了指自己的臉,暗示得再明顯不過了。

賀銘灏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一回頭發現江郁可竟然醒了,一雙杏眼定定地看着他。他又被江郁可吓到,小聲埋怨了一句:“吓死我了,你怎麽不出聲啊……”

畢竟是年輕人,退燒以後江郁可的精神好了一點,昨晚輸液的時候他還跟傅黎商說了一會兒話。今天醫生讓江郁可下床走走,這樣有利于傷口恢複。

江郁可眨眨眼睛,臉色依然蒼白:“我不知道說什麽。”

賀銘灏被江郁可整無語了,沒一會兒傅黎商便洗完臉走了出來。胡子已經刮幹淨了,幾分鐘的時間原始動物又變成了別人眼中的夢中情人。

雖然夢中情人穿着一套很普通的家居服。

三人聊了幾句,賀銘灏便離開回公司了。傅黎商慢慢地把病床頭部搖起來,江郁可舔了舔幹燥的唇瓣,開口:“我想喝水。”

傅黎商從保溫杯裏倒了點水出來,試了試溫度遞到江郁可的嘴邊。江郁可垂着眼睛喝完,開始提第二個要求:“寶寶,我想刷牙。”

“你自己去衛生間還是我拿過來?”傅黎商問完,擅自替江郁可做了決定,“你自己去衛生間吧,順便下床走走,傷口好得快一點。”

江郁可怕疼,潛意識裏寧願慢一點恢複也不想痛。但是傅黎商已經俯身湊了過來,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江郁可沒辦法,只能不情不願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這是江郁可第一次下床,拖鞋放在腳邊,傅黎商帶着他起身。雖然傅黎商很小心,然而只要稍微動一動,傷口處的鈍痛就頃刻奪走了他所有的理智。

江郁可瞬間出了一身冷汗,他忍不住,蹙起眉呢喃着喊疼。傅黎商聽到他的痛呼,手撐着床也不敢再亂動了。兩人維持着一個不上不下的姿勢,江郁可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痛……不要起來了。”

這是主治醫生給傅黎商的硬性任務,今天必須要讓江郁可下床。男人偏頭看着他煞白的小臉,心疼他卻又只能哄着他:“你坐起來就不疼了,乖一點,你昨晚不是還在說想出院嗎?你不願意下來走,醫生都不會讓我們出院。”

江郁可苦着臉,到底還是把傅黎商的話聽了進去。一個簡單的起床動作兩人折騰了好長時間,最後江郁可坐在床邊,眼淚汪汪地看着傅黎商幫他穿拖鞋。

病床到衛生間有一段距離,走的時候江郁可倒不覺得有多痛了。只不過他直不起腰。傅黎商扶他走到洗漱臺,擠了牙膏把牙刷放進他手裏。

江郁可刷牙的時候傅黎商就在旁邊看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轉身走了出去,随後拿着一套睡衣走了進來。

“把病號服換了吧。”傅黎商挽起袖子放熱水,“順便擦一擦,這樣舒服一點。”

其實前兩天都是傅黎商給江郁可擦身子的,可那是在他不清醒的情況下。江郁可透過鏡子去看背後的男人,刷牙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等傅黎商接好熱水,回頭看見江郁可不好意思的表情,了然地笑了笑:“你自己擦?”

江郁可含着牙刷使勁點頭。

傅黎商把臉盆放在了洗漱臺上,離開前關上了衛生間的門。江郁可松了口氣,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耳垂,去擰臉盆裏的毛巾。

然而兩人都沒意識到一個問題——江郁可彎不下腰。

腰腹上纏着厚厚的繃帶,江郁可把病號服丢到腳邊,換上自己的睡衣,等他想穿褲子的時候猛地怔住了。

脫褲子容易穿褲子難,他費勁彎腰夠了夠,根本碰不到自己的腳。江郁可試着擡腿,立馬疼得直抽氣。最終他放棄掙紮,求救似的沖門口喊:“寶寶……”

傅黎商根本沒離開,他就站在門口等江郁可。聽到聲音他馬上打開了門,看見江郁可光着腿拿着睡褲不知所措的模樣,自己也愣住了。

兩人對視了好幾秒鐘,傅黎商失笑道:“我幫你穿。”

等到江郁可換好睡褲出來,耳垂上發燙的感覺已經蔓延到了臉頰。

不過他還是轉過頭對傅黎商開口,話語裏含着不自知的依賴:“寶寶,還好有你在。”

很奇怪的,在那一瞬間傅黎商竟然産生了一種滿足感。

賀銘灏問過傅黎商為什麽不找一個護工,到了晚上傅黎商基本睡不了覺,鐵打的人都熬不住。而男人只回答說自己不放心。

事實上除了不放心,傅黎商是很願意做這些事的。

喂江郁可喝水,幫江郁可擦身,哄江郁可下床,這些他都很願意做,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被需要”。

江郁可需要他,從最初就是江郁可給了他這種“被需要”的感覺,但等到他習慣了以後江郁可又把它殘忍地收了回去。

可現在江郁可又需要他了,他依賴他,想要做什麽事情第一個想到的、喊的就是自己,從這些簡單的話語裏傅黎商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們談戀愛的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的江郁可就是這樣——他找不到去電影院的路會給他打電話叫他來接自己;家裏燈泡壞了會給他打電話問他該怎麽辦;打工時被顧客投訴會難過地看着他,讓他安慰自己。

就是這些依賴讓他滿足,同樣的,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在被愛。

作者有話說:

心病需要時間慢慢治。

有海星的寶寶能不能送送海星呀。(對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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