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波交替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你……你松手……”
他的額角沁出了冷汗,在狄息野锲而不舍的解釋裏,微微地發起抖。
“我不松手。”狄息野固執地摟住柳映微的細腰,高挺的鼻梁埋進了他的胸口,獵犬一般細細地嗅,“央央,我松手了,你就要趕我走了。”
“……我不走。”
腰被鋼鐵般結實的手臂勒住,柳映微的胃裏翻江倒海。
他幾欲作嘔,虛弱地重複:“你……你松手呀!”
“央央……”
狄息野還不肯松手,一聲得意的輕哼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柳映微積壓了多時的怒火一觸即發。
他擡起手,輕飄飄地扇了狄息野一個巴掌。
啪!
柳映微生着病,哪裏有力氣?
再者,狄息野是乾元,壓根沒察覺到疼痛。
但這一個巴掌将狄息野從重逢的巨大喜悅中喚醒。
“央央?”狄息野冷汗涔涔地仰起頭,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滑稽地歪在臉頰上,繼而在他說話的時候,掉了下來。
“狄……狄息野。”柳映微掙脫了腰間的手,“你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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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狄息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讓乾元的表情出現了裂痕,頭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不聽。”幾分鐘前還喜出望外的狄息野沒心思管眼鏡,慌亂地打斷他的話,“央央,你別說話了,快躺下歇息吧。”
柳映微卻固執地用瘦弱的手臂撐起了上半身。
他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頰上布滿了堅定:“不,我要說。”
“不……”狄息野頓了頓,語氣軟和下去,甚至帶上了祈求,“你現在身體不舒服,等你舒服了,我再來看你,好不好?”
“不用。狄息野,你看,你其實什麽都知道。你連我要說什麽都知道。”柳映微輕咳了幾聲,看着面前手足無措的男人,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就算我今天不和你說這些話,以後也還是要說的,你怕什麽?”
狄息野的胸膛不知為何開始劇烈起伏。
乾元和坤澤之間旖旎的氣氛不知何時凝固了,陌生的隔閡在他們之間盤亘。
“狄息野,你找錯人了。”柳映微閉上雙眼,仿佛聽見了天崩地裂的巨響。他知道,他和狄息野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柳映微的嗓音輕得像是一聲又一聲嘆息,但他知道,狄息野聽得清。
他說:“我不是你的央央,你也不是我的連餘哥。
“我的連餘哥,兩年前就死了。
“你的央央,寧願白連餘真的死了。”
直至此刻,命運的巴掌才結結實實地落在狄息野的臉上。
“啪”的一聲巨響,疼得他眼冒金星。
他的央央果然不要他了。 柳映微說完話,難受地栽倒在了床上。
他是真的不舒服,加上心裏煩悶,也不管狄息野後來是怎麽走的,一直等金枝兒端着燭臺來給他送藥,才再次坐起身。
“哎呀,少爺,您怎麽又發燒了?”金枝兒伸手摸着柳映微的額頭,掌心被燙得一顫,“快起來将藥喝了!”
“又要喝藥?”柳映微悶聲悶氣地嘀咕,“我不想喝。”
金枝兒哄他:“怎麽能不喝呢?喝了藥,身子才會好……少爺,您喝了藥就去洗個熱水澡吧,正好,我替您把被子換了,裏面都被您的汗打濕啦。”
金枝兒不提還好,一提,柳映微當真覺得被子沾上了自己的汗,黏黏糊糊,好不舒服,連忙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少爺還像個孩子呢。”金枝兒瞧得真切,笑嘻嘻地打趣,“要不要再吃顆糖,去去嘴裏的苦味?”
柳映微蹙着眉從床上爬起來:“我都難受成這樣了,你還笑話我……我明天就向姆媽告狀,讓她罰你到城外的莊子彈棉花去。”
“少爺才不會呢,阿拉少爺的心最軟啦。”金枝兒一點兒也不怕,待他起身,就将床上的被子卷起來抱在了懷裏,“洗澡水給您放好了,您快去吧!”
柳映微緊了緊身上的睡衣,搖搖晃晃地進了浴室。
留在卧室裏的中庸丫頭掂量着懷裏的被子,一邊走,一邊想着将被子送到洗衣房之後,還得回來收藥碗,誰承想,這念頭剛起,她就瞥見了懷中的被子上無端多出的暗色痕跡。
“咦?”
卧房裏只亮着一盞琺琅瓷的床頭燈。
金枝兒眯着眼睛湊近被子,想要搞清楚被子上究竟沾上了什麽,結果不等她看清,浴室裏的柳映微就急切地喚:“金枝兒,給我拿身睡衣來!”
“好嘞,少爺!”金枝兒應了,撂下被子跑到衣櫃邊,拿了幹淨的睡衣送到浴室門前,再回來時,已經将被子上多出來的痕跡抛在了腦後。
她哼着小曲下了樓,編在腦後的大辮子一甩又一甩。
而金枝兒的身後,昏黃的燈照亮了一小片赤紅色的地毯。若是此時有人願意彎腰細看,就會發現,靠近床角的地毯顏色比旁處的暗些,仿佛浸了血。
可惜,沒有人會彎腰仔細查看地毯,就像狄家沒有人關心狄息野和柳映微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一樣。
狄老爺和狄夫人在乎的,是對雙方家族而言,都受益良多的聯姻。
“哎喲,二爺,您這是何苦呢?”
狄息野失魂落魄地回到狄公館,卧房裏只有一個背着藥箱的釘子在等他。
釘子扶着狄息野回到床邊,彎腰娴熟地拿出藥箱裏的繃帶和藥水,繼而手腳麻利地卷起了他的褲管。
“咝——二爺,怎麽之前剛結痂的口子又破了?”
鮮紅色的血順着狄息野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腿蜿蜒而下,有些已經凝固成了醜陋的血痕,有些則順着褲管淌到地上,不消片刻就彙聚成了小小的血泊。
釘子沒得到回答,無聲地嘆息。
他認命地替狄息野清理傷口,直到将他腿上所有滲血的傷口都被雪白的紗布纏住,才再次開口:“二爺,您得當心自己的身子。先前腿上紮進去的瓷片,大夫花了一夜的時間才拔幹淨,現下再不好好養着,全得留疤!”
“……那柳老爺不讓您進門,您就等等呗,等他氣消了,自然也就願意讓您見柳家的小少爺了。”
釘子說話的時候,內心罕見地生出了不滿。
他佩服白二爺,也忠心于白二爺,可他不明白,白二爺為何要在婚姻大事上反複無常。
先前沒見着人家柳家的小少爺的時候,死活不肯娶,喊小明星做戲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現如今把人家的心傷狠了,事做絕了,卻反過來要成親了,這算什麽?
這……這就是見色起意!
實非大丈夫所為。
釘子念及此,眼皮子跳了跳。
但那柳家的小少爺,生得确實美,周身還有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清冷氣質,叫人瞧見就欲罷不能,既想将這輪高懸于天上的明月摘入自己的懷中,又想讓他長長久久地做純潔無瑕的高嶺之花。
哎呀,英雄難過美人關。
二爺想要娶柳映微,也是情有可原嘛。
狄息野單手撐着額頭,心不在焉地聽着釘子說話,聽進去了一些,又很快将聽到的話抛在了腦後。
他待釘子收拾完藥箱,擡頭問:“我臉上腫嗎?”
“啥?”釘子沒聽清,哈着腰湊過去,“二爺,您哪兒腫了?”
狄息野的指尖在臉頰上輕輕點了幾下。
釘子哈哈大笑:“您開什麽玩笑?整個上海灘,哪有人敢打您的臉啊?”
言罷,又斂去臉上的笑意:“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啊呀,這個點鐘,大夫馬上就要來給您檢查身體了,我也該走了。”
狄息野無奈地低下頭,再次将手撐在了額頭上。
疼。
他的面頰火辣辣地疼。
央央的巴掌到底還是扇在了他的臉上。
釘子走後沒多久,大夫就來了。
他先是檢查了狄息野腿上的繃帶,發現并非自己所為,只當狄家有下人替狄息野換了藥,沒有多言。
大夫真正關心的,也并非狄息野的腿。
“二少爺,得罪了。”大夫眼觀鼻鼻觀心,解開狄息野脖子上的抑制環,檢查裏面殘存的藥劑,繼而面色大變,“您……您這兩天是不是遇見了坤澤?”
狄息野聽出大夫語氣裏的緊張,心裏咯噔一聲:“怎麽了?”
“這……這……”大夫語無倫次,“照理說,抑制環裏的藥劑每隔一個月加一次就行。前幾天我為您檢查的時候,發現藥量消耗不對,只當是您剛回國,不習慣上海的生活,故而情緒波動有些大……可現在來看,這……這藥劑已經要見底了啊!”
狄息野的眉毛猛地一挑:“要見底了?”
“是啊!這……這難不成……”
狄息野聽不得大夫結結巴巴,莫名煩躁:“有話直說!”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