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為時已晚

黎琛當然不可能傻到直接那這個問題去質問上官淩少，他拎得清兩人之間的關系。

走出包廂，舞池中央的男男女女相擁着親熱，舞蹈，甚至接吻，黎琛的到來吸引了不少目光，可是無一人向他邁出一步。

他的周身像有一層隔膜，屏蔽了所有人的靠近。

黎琛就這樣站在氣氛火熱的舞池中央，仰頭望臺上DJ們揮灑汗水打碟尖叫烘托氣氛，心思早就不知道飛到了哪裏。

有時候不是他不想确立一段穩定的關系，他只是不想這段關系和過多的客觀因素有牽扯。

一旦那人選擇了別人，他立刻退出。

黎琛默默離開舞池，拿着移動終端上了天臺。

天臺上的風景依舊，黑暗的夜仿佛永遠不會過去般漫長，遠方的星雲詭谲美麗，萦繞着或大或小的星體，這夜很亮，亮的黎琛不敢直視自己的內心。

他點開和哥哥的對話框，裏面的內容還是他剛剛入職後哥哥發來的慰問。

官方化的一問一答，這是他和家人最舒服的相處模式。

他正打算關閉移動終端，手指卻不小心點到了哥哥的頭像，一個界面被彈了出來，投影在黎琛的面前——那是哥哥的社交網絡界面，上面有哥哥平時分享的日常。

第一張照片，就是哥哥黎星南和上官淩少的合照，照片只有兩人的半身，黎琛只憑感覺就能看出那雙手是屬于上官淩少的，他的手環着哥哥軍裝下纖細的腰。

而第二張照片，是一對靜靜卧在天鵝絨上的對戒，戒指是用珍稀金屬定制而成的，亮滑的外層镂空印着上官家族的家徽。

最下面是哥哥的話。

【還有半個月就是訂婚典禮，有些小緊張。】

黎琛看不出這條訊息是屏蔽了幾個人發出來的，但他想哥哥沒有屏蔽自己，就一定是想讓自己看到的。

或許這是一種宣示，或者說是一種示威。

能讓一向淡泊情愛的哥哥說出這樣的話，黎琛想，哥哥應該對上官淩少很滿意，最起碼，到了必須宣之于口的地步。

突然有種被人搶了東西的堵心感逼迫黎琛放下了手中的終端，他知道自己此刻應該在那條訊息下面寫一些祝福的話語，最好，再附上一個詢問具體婚期的迫切表情。

可是他做不到，他連再看一眼那對戒指的勇氣都沒有。

握着欄杆的手掌冰涼，他向下望去，今夜的城市少了很多廣告飛艇，樓體上的粉藍色霓虹燈也少了許多。

這座城市最近在整理市容市貌，夜晚一絲喧賓奪主的色彩都不允許出現。

怪不得今晚的星雲格外璀璨，黎琛眯起眼睛向上望去，盯着其中一片星雲看得出神。

對星雲中星體的開發是這些年的趨勢，高層每個人都很重視，星雲旅游也成了新興的項目，當年這個游樂項目最火的時候，無數人乘坐着飛行器和飛艇去各個星系參觀游玩，黎北海和艾倫就是在一顆名為“極南”的星雲認識的。

所以，他們最愛的兒子取名為“星南”。

黎琛收回目光，視線落在對面一團漆黑的霓虹燈燈牌上，纏得亂七八糟的電線多年沒人打理，上面破敗不堪，落滿了雪。

他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說黎星南這個名字是兩人愛情的結晶，那麽自己的名字大概就是這場愛情燃燒的灰燼。

玉，在這個時代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上學時有人說他的名字起得很有韻味，黎琛還小時不懂這些，大了之後只會嗤笑一聲，推開那人獨自離開。

再有韻味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一無是處。

像個廢物。

收斂了消極的想法，黎琛擡起手腕，看着投影上一連串的祝福，先給哥哥發了個笑臉，随後在下面評論，“提前祝哥哥訂婚快樂，兩個人真般配。”

想了想，黎琛又删掉了最後一句，只留下那句虛僞的客套。

他不知道為什麽，一點都不想祝哥哥快樂，反而看着那對戒指很礙眼。

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的冷空氣，黎琛正準備轉身下樓趕第二個酒場，卻被鈴聲拉住了腳步。

哥哥發來消息，詢問他現在在哪裏。

黎琛想了想，如實回答了哥哥。

那邊很快回複，說和上官淩少正在距離夜航不遠的一家西裝店試禮服，想讓黎琛一起來看看，做做參謀，然後去名利場喝酒。

名利場是黎琛手下的一家名酒俱樂部，因為是會員制度，每晚來的人并不多，也不需要費心經營。

黎琛收起終端，低頭思索了一下，又打開，如此反複幾次，他簡單回了個“好”字。

跟夏聽瀾和一群狐朋狗友告別，黎琛将飛行器定位在距離夜航幾個街區外的西裝店，他趁着自動駕駛的空擋，拉開抽屜找了幾片醒酒藥吞下肚，又在身上噴了點雨林味道的水生調香水，一切準備就緒，飛行器的探照燈也隐約照見了街角西裝店的标志。

這家西裝店在這裏經營了上百年，百年來都是一個家族在操持着店鋪，随着分店越來越多，來本家做西裝的人漸漸少了，如果不是特別講究的場合，是不會有人來這裏訂制手工西裝的。

黎琛從風雪裏走來，站在門外望向暖色燈照耀的店鋪裏面，兩人背對着門口而戰，一高一矮，高的人穿着嶄新的暗黑色禮服，他微微欠身，矮個子老人正在對他說什麽。

黎琛的手指握住冰涼的金屬門把手，輕輕拉開了門。

叮叮咚咚的風鈴聲響起，面前的兩人同時回頭，向黎琛投來目光。

跟目光一起撲面而來的，是西裝店特有的幹燥皮革和布料味，還有暖烘烘的甘醇咖啡味。

黎琛低頭把皮靴在門口的毛墊上蹭了蹭，看腳底的雪被蹭幹才擡起頭，擡起頭時已經換了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這位客人，請問……”

“我找人，”黎琛指指上官淩少，彎了彎眼睛，“我是他未婚夫的弟弟。”

老先生“哦”了一聲，一臉了然的點點頭，随後吩咐一名傭人為黎琛端來一杯冒着熱氣的姜茶。

“趁熱喝，暖暖身子。”老先生笑容和藹可親，大胡子在說話時一顫一顫的，像有什麽要從裏面鑽出來。

黎琛對這樣的老人有莫名的好感，跟上官淩少呆在一起時的尴尬頓時減少了不少。

“聽哥哥說你們在試訂婚禮服？”

在老先生被叫去為黎星南整理衣服時，他看了眼上官淩少身上的衣服，明知故問。

上官淩少沉默了半晌，只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淺淺喝了一口，便沒有再多餘的動作。

黎琛側頭向更衣室望去，避開了和上官淩少的接觸——他将前兩句話說出口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勇氣，讓他再繼續詢問哥哥和上官淩少的事情，他恐怕會破門而逃。

眼看着茶幾上的姜茶熱氣漸消，深褐色的液體也逐漸變得粘稠，黎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甜膩的姜味直沖腦門，嗆得他直掩着嘴咳嗽。

身側突然伸過一只手，手指間夾着一包紙巾。

這只手在不久前，還放在哥哥的腰上。

黎琛不知什麽時候紅了眼眶，他低聲道謝，匆匆接過紙巾，用力咳了幾下，将殷紅的眼角遮掩了過去。

在他咳嗽時，更衣室的門忽然打開，哥哥在老先生的帶領下從更衣室耀眼的燈光下走出來，黎琛的身側忽然空了——上官淩少起身迎了上去。

沒了上官淩少的遮擋，黎琛的身側有冷風吹過，向他的身體直直襲來。

那股嗆人的姜味有些辛辣，餘韻是苦味的，一直麻痹到了黎琛的心髒深處。

眼前身穿同款禮服的兩人站在白色燈光下無比般配，黎星南挽着上官淩少的臂彎，黎琛被那炫亮的燈光晃了眼睛，他伸手擋了擋光，未果後慌亂低下了頭。

幾乎是這一瞬間，他懂了自己和哥哥的區別。

哥哥是萬衆矚目的Omega，寄托了黎家所有的希望，是父親的棋子，未來也是黎家的依靠。

反觀穿着破舊工裝喝茶都會嗆到的自己，實在太狼狽了。

“小南，你真的很漂亮。”

黎琛聽到上官淩少緩聲贊揚，那語氣是他從沒聽過的溫柔細膩。

他擡起頭，看到上官淩少正擡手為哥哥挽起鬓邊垂落的一縷頭發，這樣的場景，稱之為歲月靜好也不過分。

大概這就是愛情，黎琛搖搖頭，他大概永遠沒機會懂得這種感覺。

他本以為唐念和他是同類人，決定把真心交給唐念，可是被唐念背叛後，他卻沒有一絲惱怒，感受到的只有難過。

但當上官淩少突如其來的一個吻落在黎琛唇上時，他感受到的是憤怒——那是被戲弄的憤怒。

他從開始就不相信上官淩少能喜歡自己。

他只是個一無所有的Beta，就算有知道他真實性別的Alpha感興趣，也不過是興趣期限內的玩玩罷了。

不知道為什麽，黎琛眼前忽然出現了那天在天臺的場景。

上官淩少的眼睛在黑暗中很亮，表情認真又用心，仿佛傾盡了所有愛意。

——“如果可以，我想擁有親吻你的權利。”

而此刻這話的主人正捧着自己心愛Omega的臉，在他的額頭留下深深一吻。

“呵……”黎琛發出輕微的一聲嗤笑，為自己剛剛幾秒鐘的難過感到不值得，上一秒有多心痛窒息，下一秒就有多咬牙切齒。

他不喜歡上官淩少和哥哥在一起，他想上官淩少獨屬于他一個。

【作者有話說：黎琛你早幹什麽去了！！！【來自親媽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