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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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沒什麽東西可以招待人,令人詫異的是,這裏連吊燈都沒有,唯一能用來照明的就是蠟燭。
片誠紀涼像是活在另一個年代。
在那個年代,每日醒來便是坐或躺在廊檐下,望着院子裏的樹,偶爾望一眼院子外的天,就這樣在逐漸西落的日光和微風中,等待黑夜的降臨。
而他,更像是被囚禁在這裏的怪物。
夏油傑看着片誠紀涼,不得不感慨這個少年強大的生命力。至少畸化到這個程度還活着的,片誠紀涼是第一個。
“被拒絕後沒多久我就被帶了回來。”片誠紀涼看着夏油傑,笑着說:“從那天起,我就一直待在這裏。可能在你看來,我好像是被關在這裏,但事實上是我不想再出去了。”
他每天躺在廊道裏,感受着微風拂過面頰,看着院子裏的樹一點點茁壯成長,看着綠葉逐漸變黃飄落,視線穿過光禿禿的樹枝望向院子外的天。
天很藍,但只要太陽西落,就會被黑夜侵蝕。可當太陽東升時,侵蝕天空的黑暗又會被驅散,天會再次變回蔚藍。
這是一種微妙的平衡。
就像咒靈和咒術師,互相厮殺,又互相侵蝕,而五條悟的存在,就維持了這種微妙的平衡。
他需要一個人來打破這個平衡。
一個能與五條悟互相厮殺,又互相侵蝕的人。
于是他想到了夏油傑。
五條悟的摯友。
“片誠家正在走向破滅。”片誠紀涼說:“我身為片誠家的少主,理應阻止,但我能力有限,阻止不了,所以我想到了一個能一勞永逸的辦法——請求詛咒師夏油傑,殺光我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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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傑:“殺光所有人,這就是你拯救片誠家的辦法?”
“沒錯。”片誠紀涼望着蠟燭,燭火在他瞳孔裏晃動。
這一點點光,承載了他所有希望。
“片誠家因為體質原因,要一生與詛咒相伴。你知道的吧,咒術師是不會産生詛咒的,但咒術師自身變成詛咒的例子倒有不少,而在片誠家,所有人的最終結局都是淪為詛咒。”
“無一例外。”
殺光所有人,讓片誠家徹底滅絕,是最好的辦法。
正義的咒術師不會對同僚下手,而高層只想着利用、榨幹片誠家所有人的血,即便會使其畸化成一個怪物也無所謂。
而五條悟,他有能力做到,但他不會去做。
這樣一來,唯一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夏油傑。
但他沒有想到,夏油傑會拒絕他的請求……
“殺光你的族人?哈?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池良車站,夏油傑拎着西瓜,手裏的棒冰正在往下滴着水。他看着眼前這個滿頭是汗,帶着微笑說“請殺光我的族人”的家夥,覺得對方大概是個瘋子。
“你的族人是咒靈?還是猴子?猴子的話我很樂意幫你殺光他們。”夏油傑兩三口吃光棒冰,看着木條上寫的‘再來一根’,他朝來時的小店走去。
“他們是即将成為咒術師的普通人。”片誠紀涼亦步亦趨。
将木條遞給店主,夏油傑接過棒冰,擡手扔過去。
片誠紀涼接住。
“咒術師啊……”夏油傑又買了一根,“殺光所有的咒術師不會改變如今的現狀,所以我對殺咒術師沒有絲毫興趣,你找錯人了。”
聞言,片誠紀涼着急道:“可是只有你能做到了!其他人不會幫我的!”
夏油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你叫什麽?”
“片誠紀涼。”
“你的族人和你有仇?”
“沒有。”
夏油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你讓我殺光他們,是為了給我制造更多的阻礙嗎?”
說到後面,夏油傑臉上的笑已經完全消失。他垂眸看着片誠紀涼,眼神冷漠:“我對殺咒術師沒有興趣不代表我不會動手,如果你的意圖是妨礙我,我會毫不猶豫殺了你的,小子。”
片誠紀涼停了下來。
九月,天氣炎熱,他們站在陽光下,影子被拉出去,手裏的棒冰也逐漸融化。
良久,片誠紀涼道:“殺光他們,是為了救他們。”
而後,他便将片誠家的故事告訴了夏油傑。
“誰都不會在乎我們最終會走向什麽,高層将我們當成獵食的狗,身為同僚的咒術師沒有能力做到,而能做到這件事的咒術師卻不會這麽做。”
片誠紀涼擡頭看向對面:“只有你了,夏油傑。”
只有你能做到。
直到棒冰融化得只剩木條,夏油傑才開口。
“小子,這是宿命。”
“能救你們的,只有你們自己。”
※※※
随着片誠紀涼講述完那段往事,這段記憶在夏油傑的腦海中也逐漸清晰起來。
不過沒等他開口,偏院又迎來了兩位客人。
“诶,咒符怎麽壞了?”
“不會是少主出事了吧!?”
話音未落,院門嘭的被人撞開,明樂火急火燎跑進來,并大喊:“少主——!”
“我在這裏。”片誠紀涼吹滅蠟燭起身,語氣裏夾着笑意,“明樂,別急,小心摔……”
話沒說完,明樂就摔了個狗吃屎。
片誠紀涼:“……”
明禮:“……”
明樂利落地爬起來,抹掉鼻血,借着昏暗的光線勉強看了幾眼,憨笑道:“少主沒事就好。不過咒符怎麽會壞掉呢……”
“我弄的。”
這聲音略有耳熟,明樂想了幾秒,一拍手,睜大眼睛:“是那個跟着蒼介大哥回來的小鬼!”
片誠紀涼道:“明樂,要有禮貌。”
明樂撇了撇嘴,拍掉衣服上的塵土,道:“少主,我和明禮拿了點松糕過來。對了,蒼介大哥說他和臭老頭談完就來見你。”
“好,我知道了。”片誠紀涼站在內屋門口,望着明樂,“你們把東西放下後,就将這位小客人安全送回客房吧。”
“是。”
等出了院子,剛才乖巧應答的明樂頓時露出兇相,橫眉豎眼問道:“你怎麽找過來的?你幹嘛把咒符撕壞?你是不是想對少主做什麽!”
夏油傑瞥了眼小鬼,默不作聲往前走。
“你不說話就是心虛了!”明樂邊說邊跟上,“要不是看在你是蒼介大哥帶回來的份上,這筆賬我肯定跟你算!你別太嚣……明禮,我褲子要被你拽掉了!”
明禮收回手,瞥了眼走在前面的夏油傑,小聲說:“明樂,不要說了……”
“你怕什麽,他只有一個人,我們有兩個人,他還能把我倆打一頓?”明樂剛把話說完,後腦勺就挨了一下。
他捂着後腦勺立刻扭頭:“誰?!”
“打一頓啊……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夏油傑笑着轉過身,幾只四級咒靈從他腳邊探出腦袋,猶豫不前又有點躍躍欲試。
過了會兒,像是受到了鼓舞,幾只咒靈飛快奔向明樂,上去就是一下。
明樂懵了。
“你……難道你是——”話沒說完,腦門正中一擊。
明樂捂着腦門呲牙咧嘴:“等、等會兒,我有話要說……哎喲!誰掐我屁股!”
“別打別打,有話好好說!”
“……不行,疼疼疼!”
“錯了,錯了……哎喲!”
一旁的明禮淚眼汪汪:“明樂……”
教訓得差不多了,夏油傑把咒靈收回來,瞥了眼鼻青臉腫的人:“小子,管好你的嘴。”
明樂痛得倒吸氣,看到夏油傑走了,他拉着明禮連忙跟上。
“明樂……”
明樂牽着明利的手,聽到呼喚,他回頭露出一個微笑,示意自己沒事。
一扭頭,就要要兇神惡煞地瞪夏油傑,結果看到對方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明樂愣了愣,連忙開口:“喂!你……嘶,你要去哪裏啊!客房不在那邊!”
“誰跟你說我要回去了?”
※※※
另一邊,片誠蒼介跪坐在族長面前,視線落在地上的名單上,眉頭微不可見地一蹙:“我記得明樂和明禮今年才14,他們并不符合洗禮日的條件。”
“足夠了。”族長看着片誠蒼介,笑了聲,眼神卻像一條陰冷的毒蛇,“倒是你,淪為了詛咒師的走狗,怎麽還有臉回來?”
詛咒師的走狗……
片誠蒼介并沒有否認,他沉默地盯着名單,良久後道:“明禮的情況不适合參加洗禮日。”
族長的臉沉了下來:“他姓片誠,就要毫無怨言地為片誠家付出一切。蒼介,你已經讓片誠家蒙羞了,看在這些年你為片誠家付出的份上,我放你走。從今往後,不要再回來了。”
說罷,他正要起身。
“你一次次地縮短洗禮日的時間,難道就沒有發現嗎?”片誠手掌撐地,站了起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扛住洗禮日,死亡只是時間問題。他們想要的是什麽?一支可以與詛咒抗衡的敢死隊嗎?”
族長盯着片誠蒼介,良久,他嘆出一聲長氣。
“我這麽做,是為了少主。”
屋中暗了下來,族長望着名單,語氣透露出無奈和妥協:“少主已經快完全畸化了,他是片誠家上任家主留下的唯一血脈,我不能讓他被當成詛咒祓除!只要我們能提供更多能力卓越的人,他們就有辦法抑制,甚至消除少主的畸化!”
族長站起來,猛地抓住片誠的肩膀:“蒼介,這是少主最後的機會,也是我們片誠家的機會!如果少主的畸化被抑制住了,那就代表片誠家還有一條生路!”
看着眼前這張近乎癫狂的臉,片誠蒼介眉頭一蹙,擡起手中的刀,用刀柄推開了族長的手。
“他們有告訴你,如何抑制少主的畸化嗎?”
見片誠蒼介有松口的跡象,族長暗自松了口氣,也不計較對方剛才無禮的行為,将名單收好放進懷中,微笑道:“有,而且是你絕對想不到的人。他們手裏——掌握着夏油傑。”
片誠蒼介:“……”
“……誰?”
“就是在去年發動百鬼夜行的特級詛咒師,夏油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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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夏油傑:在路上了(撸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