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改不了的,別勉強了◎

鐘芫俯身蹲下, 手剛碰到落地的鎮紙, 便聽到耳邊傳來男人低啞的聲音。

“你先下去。”

說着,簫成玉從接過鐘芫手中的鎮紙擱在桌上,男人面色很鎮定,他沒有看鐘芫, 只是低垂着眼眸, 似乎在關注桌案上卷宗,又好像在輕瞥跪着的簫懷執。

鐘芫微頓了下, 随即便順從的退了出去。

殿內的聲音細碎傳來,依稀是幾句客套的寒暄, 至于剩下的鐘芫離開大殿後便聽不真切了, 簫成玉讓她退下, 也沒有安排她去哪裏,所以她只好與殿外的容總管站在一處。

容貞一瞧見她, 頓時緊張道。

“我的小祖宗, 外面寒氣重,你怎麽也不添件披風就出來了?”

正說着, 殿內的宮人走了出來,懷裏正好抱了件外袍,鐘芫認出那是簫成玉身上的那件, 一時也不知是接還是不接。

容總管卻不等她想好,直接接了過來, 然後蓋在了鐘芫身上。

殿外是冷的,這外袍披上後,果然暖和起來, 鐘芫便也不再推拒, 她看着屋檐上一排排的宮燈默默地發起呆來。

這會天色暗了, 幾個宮婢挨個更換燈燭,鐘芫聽着女子嬌軟的聲線,一時有些迷茫。

不多會,殿內傳來腳步聲,鐘芫引頸望去,只見簫懷執被宮人領着往這邊走來,燈火明滅,男人的容顏也忽明忽暗,直到走到殿外,鐘芫才看清男人的面容。

簫懷執瞧見鐘芫便展顏笑開,只是笑了不久又垮下臉來。

“早知道就聽你的了……”

鐘芫聽着男人略顯沮喪的聲音,還沒有等她開口說什麽,便見兩人之間橫了一直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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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安僵着臉色,不喜不怒道,“臨安王請。”

簫懷執似乎并沒有認出此人正是之前在山崖追殺他的刺客,還在客氣的周旋。

“只是寒暄兩句……”

“大人只當看不見便是……”

鐘芫瞧了眼尋安愈發僵冷的臉色,又看了眼還是不願離去的簫懷執,從前是東宮太子時,他便是溫潤随和的,在那時這份親厚對下人來說仿佛恩賜,如今他一如從前,但從前卻變了。

最後還是鐘芫看不下去,攏了攏衣袍悶聲念了句,“天寒露重,王爺慢走。”

說罷她便回了寝殿,簫成玉讓她出來,無非是不願她見着簫懷執,如今簫懷執走了,她自然是要回去的。

她沒有回頭,但也沒有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依稀覺到簫懷執在看着她,只是她也不知道他是什麽表情,又或者在想什麽。

其實也不難猜,無非是她為何進去,為何不與他說話,又或是在想,她與簫成玉到底是怎麽回事。

從前她從未承認過簫成玉對她的偏愛,衆人也只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只是羨慕鐘芫跟對了主子,享受了富貴容華。

如今簫成玉這般行徑,早已将她想遮掩的攤開于衆人眼前,如今再說什麽主仆情誼,怕只有傻子會信。想來關于私藏前朝太子的那些事,簫成玉也一并塗抹了去,所以時至今日才也無人來質問什麽。

鐘芫緩步踏入殿中,她動了動鼻尖,突然察覺一道清雅的木香,這香味很淡,若不仔細幾乎聞不出來。

她突然頓住了腳步,然後猛地回過了頭。

只見此時的簫懷執居然還在殿外,似乎因為她的回首而歡喜地招手,此時簫懷執哪裏還像個雍華不凡的皇族,哪裏像個矜貴尊榮的臨安王,分明是明州城裏的那個普通男人。

鐘芫聞出這是之前他們一起在街市上挑選的香料,不是什麽上等的好貨,但是鐘芫卻是喜歡的味道。

在明州時她叫他熏香他還有些挑剔,如今倒是乖乖的用上了。

一瞬裏,鐘芫有種沖動,可她還沒有付諸什麽,便簫成玉的聲音叫住了。

“你若動一步,我便殺了他。”

男人的聲音沒什麽起伏,他端坐禦案,看起來從容鎮定,他甚至也沒有去看鐘芫,只是垂着首批閱奏疏。

鐘芫頓了下,其實她本來也打算做什麽,方才那也只是一瞬間的沖動,而她向來都是理智的人。

她只是沒想到簫成玉會開口。

說來他們也算是相識已久,可鐘芫卻是第一次聽到他的威脅,她還是有些不習慣的,所以看向簫成玉的目光便有幾分顫動。

此時簫成玉也終于擡起頭,其實奏折裏寫了什麽,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只是看到鐘芫的動搖他便沒有忍住。

他盡力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只是這太過困難,他嘗試了幾次,最後還是放棄了。

男人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微微昂首,讓自己顯得不那麽難堪。

“阿芫,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難道……就比不過一個外人?”

陛下的神情緊繃,若是尋常侍從瞧見早就吓得跪地發抖,可他的聲音卻是輕柔的,似乎是怕吓到誰一般。

大殿燈火如晝,殿外風聲嗚嗚,鐘芫看着僵硬着身形的男人,淡淡的笑了下,他們确實在一起很久了。

簫成玉這個人表面清高冷傲,其實固執又争強好勝,凡事喜歡藏在心底,他總是不聲不響的把一切都準備好,面上卻雲淡風輕。

他似乎太習慣與掌握一切,所以她說離開的時候,他也只當玩笑,不曾放在心上。

“陛下當然重要,只是……他也很重要。”

鐘芫回答,她雖然沒有說誰,但想來簫成玉也知道。

“我哪裏不如他?”

“陛下是乃一國之君,何人能與陛下相比?”

“是我不如他好看?”

“陛下沅茞澧蘭、仙姿玉質——”

“不如他才學?”

“陛下博古通今,無人能出其右。”

“那是什麽,你總要說清楚……”

男人定定的望過來,似乎真的在等鐘芫回答。

可是鐘芫回答不了,她胸口很悶,嗓中仿佛有重物墜着,她怕再多說一句話便會控制不住情緒。

自己愛的人就在眼前,但是她卻非要放棄他,她也沒有辦法,誰讓這世道總沒有那麽多圓滿。

鐘芫閉了閉眼睛,仿佛嘆息一般。

“簫成玉,我們兩個人太像了,我不怎麽喜歡我自己,所以也無法喜歡你。”

“我們都改不了的,你也……不要再勉強自己。”

大殿很安靜,只有鐘芫一個人的聲音,她看着男人盛怒地站起,然後隐忍地背過身去。

“你只是沒有想清楚……”

“我會給你時間,我也不會催你,你想清楚了再與我說!”

男人說罷便離開了寝殿,鐘芫看着男人的背影,微微嘆了一聲,而後又垂下頭自嘲的笑了笑。

到底還是念及過往的情誼,不然她對陛下說這樣的話,怕是要被拉出去斬了。

殿外的容貞看到陛下出來,連忙恭敬的迎上,殿內的争吵他隐約是聽到了幾句,只是聽到了他也不敢肆意揣測什麽。

不過他還是懂事的,待伺候完陛下後,立刻便去指了兩個婢子去了鐘芫那裏。

這一日過去之後,鐘芫又被簫成玉關在了榮華殿,這次連長歲宮也不許她去了,就算有人來看她,也必須有簫成玉的允許。

就這樣過了小半月,鐘芫沒有等來簫成玉,卻等來了自己那同父異母的胞弟。

如今的鐘渙一身朝服,看着氣色顯然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只是他看到鐘芫的時候,還是露出幾分局促。

并非他畏懼鐘芫什麽,只是他們家事本就複雜,陛下卻讓他當這說客。

他的話在阿姐那裏怕是連一絲分量都沒有。

鐘芫看着欲言又止的少年,連客套寒暄也懶得,如今的她被簫成玉豢在宮裏,無事可做無人可說,日子長了,她也愈發懶散了起來。

眼見着鐘芫依着軟榻似要閉目睡去,鐘渙終于開了口。

“阿姐近來可好?”

鐘芫淡淡的“恩”了聲,鐘渙僵了僵,而後又道。

“聽說阿姐想出宮去?”

這次鐘芫終于擡了擡眼皮,她看了眼清瘦的少年,搖了搖頭而後又阖上眼眸。

鐘渙怔了怔,他隐約看懂了鐘芫搖頭的意思,他當然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幫她離宮,想着少年的臉上微微泛紅。

“阿姐若是想,我可以去陛下那裏谏言。”

這次女子輕笑了聲,而後鐘渙便聽到一聲輕軟的慵懶的聲音道。

“好,你去谏言吧。”

自從上次之後,簫成玉便開始躲着她,有個人能替她帶句話也是好的。

鐘渙原本是來勸鐘芫的,可能他離開的時候卻要去勸陛下了,離開宮殿的少年滿臉苦笑,連一行宮人從迎面而來都沒注意。

等他注意到的時候卻已是避閃不急。

早間落了幾寸雨絲,這會路面還潮濕着,好在暖陽高起,寒意不深,鐘渙看着眼前端方迤逦的女子愣了稍許,才垂首行禮。

“微臣見過貴妃娘娘。”

戚錦黛看着眼前的鐘渙,臉上也露出幾分意外,不過很快她便收攏了神情,微微颔首之後便在宮人的攙扶下緩步而去。

停在原地的鐘渙不禁悵然地嘆了口氣,今日的他實在是諸事不順。

比起鐘渙的垂頭喪氣,鐘芫那邊倒平和的緊。

自從鐘渙離開了之後,宮裏看守似乎突然便松弛了許多,偶爾的時候宮婢還是主動詢問鐘芫要不要出去走走,只是都被鐘芫拒絕了。

臨近傍晚的時候,鐘芫終于瞧見了簫成玉。

男人懷裏抱着厚實的外袍,鐘芫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他從軟榻上拉了起來,接着身上便被裹上厚厚的外袍。

她在滿臉的迷茫中被簫成玉拉着上了馬車,然後又駛入了宮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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