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雨一直在下。
Thermae的大門外。
葉研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掌心向上，微微聚攏，雨水聚在掌心，很快堆出一個小水窪。
她唇角微勾。
顧白荷伸出手去拉她的手腕，那掌心裏蓄起來的一丢丢水撒了出來。她沒有去看她投來的視線，另外一只手伸進口袋裏拿出手帕，仔細地幫她擦了擦胳膊上的水。
“就是夏天也不能這麽一直淋，對關節不好。”
葉研的視線從她的眼眉落在她的蔥白小指上，“沒關系，習慣了。”
巴斯的街道上，雨水浸濕了地面。
午後的陽光被烏雲蒙了層紗，總會勾起人內心裏最深處的灰。
顧白荷藏起湧起的情緒，她低頭在背包裏翻找。
“啊，找到了。” 溫柔的語調裏帶着驚喜。
葉研下意識的看過去，視線猛然怔住。
面前的那雙掌心裏的掌紋交錯清晰，吸引住她視線的是掌心裏的那顆糖果——外面簡單包着buling-buling的糖紙，是最傳統的兩邊扭出結的糖果。
“給，嘗嘗。” 顧白荷獻寶似的将糖果往她面前舉了舉。
面前的女孩，也許是剛洗完溫泉的緣故，雙頰比平時要紅潤，很好的遮掩住了平時因為虛弱而帶的蒼白，整個人都仿佛充滿了活力，尤其是那雙月牙彎的雙眸——
溫柔似水。
葉研雙手捏住兩邊輕輕一轉，裏面是一顆小小的淡黃色的硬糖，外面包裹着一層白色的粉。她一手捏出糖果塞進嘴裏。
葉研眉心微皺，接着很快又恢複正常。
舌尖觸碰的那刻，沒有想象裏的甜味，反而是非常有刺激性的酸味充斥了味蕾，引起唾液增多，從而讓糖果外層的酸粉融化，內裏的甜味随後跟上，強烈的對比下，讓糖果的甜味凸顯的更加适口。
“菠蘿味的。”
顧白荷一直睜着大眼睛看着葉研的表情從皺眉到完全舒展，眉峰還略微挑了挑。她眉眼彎起，嘴角高揚，快速的點了點頭。
“嗯嗯，是不是很好吃？”
菠蘿味，是葉研挑剔的味覺裏的最愛的水果味。
葉研轉過身，面向路面的方向，佯裝着随意，“還不錯。”
顧白荷笑意更深，學着她轉了個身，與她并肩而立，目視着前方。
“我小的時候很愛哭，每次我哥都會拿糖來哄我。媽媽去世那年，我哥給了我一顆像這樣外面有一層酸粉的糖。”
她側頭看向葉研，“那時，我被外面的酸粉酸到委屈，開了閘的眼淚當時還沒來得及落下來，就被嘴裏糖果甜味的覆蓋。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我哥跟我說，‘酸不可怕，因為經歷過酸，再遇到的甜，它一定是最甜的。’”
葉研頓了下，側過頭，四目相對，面前的那雙眸子裏充滿了溫暖。
顧白荷又拿出一顆，轉開糖紙塞進嘴裏。一瞬間的酸味，激的她也下意識的皺了下眉，但很快又舒展開。
接着，她低着頭，看着手裏把玩的糖紙，“現在，人長大了。再吃這樣的糖，讓我覺得和以前相比最大的區別是：小時候酸到委屈的味道，現在想來也只是些微不足道的觸感而已。”
葉研疊糖紙的動作一頓，眼底隐着溫柔，嘴角微揚，繼續手上的動作。
“背上的那些，你不用擔心。”
她将手裏折起來的糖紙塞進口袋裏，擡起頭與她視線相對，面容上帶着勝利王者之氣，唇邊的笑美的令人驚心動魄。
“那些傷痕，每一條都是我引以為傲的付出。”
“可是……”
顧白荷眼眶發熱，剛要再說什麽，視線裏熟悉的高大身影，正邁着長腿，朝着這邊跑來。
街道上，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手高舉着傘，腳下步子邁的又快又大，雨水早已将他浸了個透徹。他在葉研兩步外的屋檐外站定，完全沒有在意身上的雨水，快速地将右手裏那把吊牌都還沒有摘掉的大傘遞給葉研。
“給，你們兩個的。”
白色T恤被雨水打濕後，整個完全貼在身上。
風向似乎也在助力，除了胸肌，連腹肌和腰線都在若隐若現。
顧莫慌忙轉過身，伸手往外拉了拉T恤，讓它不要完全貼合。
“咳，我們，回吧。”
說完，也不再回頭，撐着手裏的小黑傘，僵硬着步子往酒店的方向走。
顧百荷扶額，她哥怎麽總……怪怪的？
……
第二天，雨後天晴。
藍天裏的白雲，朵朵清晰。
周末兩日游因為大雨的緣故推遲了回程的時間。
酒店外。
顧莫将所有行李放在後備箱，手指在後備箱上的按鈕停頓了下。
他将行李箱從後備箱裏又拉了出來，掀開隔層板，将裏面一個全新的靠墊拿出來放進了後排，駕駛座後面的位置。
——後背處減少些摩擦總是好的。
“哥，走吧。”
車門被從內拉上，顧莫擡頭看了眼後照鏡，确定車後情況，視線略過某人身後的抱枕時停了一瞬。
“走了。”
……
七月的桑村，算得上一年中最熱的一個月。
多雨，更是這個季節裏最典型的天氣。
“第17天了。” 顧白荷站在陽臺，手臂裏挂着剛收下來的衣服，望着窗外的大雨，嘆氣。
餐桌處。
葉研放在筆記本上的手指，動作不停，一邊打字，一邊回應：“十月份才開學。”
“可……不知道我哥今天又，有沒有帶傘？”
“如果你想去接他，十分鐘後我可以陪你出發。”
顧白荷将收好的衣物暫時放在衣筐內，小跑着在她身邊站定，想要伸出去抓她胳膊的手在半空中收住，“好！”
“不過，你這幾天都在寫什麽？下學年的課題研究報告嗎？”
葉研打字的動作驀地頓住，她扭頭去看她，意味深長道：“以後你會知道的。”
顧白荷點點頭，擡頭看了眼時鐘，“那我先去把衣服收起來。”
……
從巴斯回來後，陰雨天就像上了發條，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暑期裏，顧莫的打工量翻了倍。
周六日全天黑工。周一到周五，上午在中超店裏收銀，下午的四個小時在學校宣傳部實習，這是只有Media專業才有的機會。
最近，為了迎接秋季入學的新生，他們正在籌備拍攝新的校園宣傳片，前期準備工作基本就緒。
“Mr.顧，我們現在還缺一個華人女主角，你有什麽推薦嗎？”
攝影機前，顧莫調整衣袖的的動作一頓，腦海裏閃過一雙冰澈漂亮的眼眸。他捏着袖口的指尖猛地使力，閉上眼，可勁兒地甩了甩頭。
“沒有。”
他蹲下身系鞋帶，“我們先拍攝單人鏡頭，等找到……”
“哇！那個華人女孩真的太棒了。”
“那個長相簡直就是我心中的女神。”
“Hi，Mr.顧，你認識哪個女孩嗎？或者……你可以去幫我們請她來嗎？”
顧莫系完鞋帶站起身，背對着大門，拿起桌上的礦泉水，擰開，“等我喝口水。”
身邊的黑人同學很是激動的用胳膊肘頂了頂他，“以你的顏值，我想那個女孩一定不會拒絕。”
顧莫無奈的一笑。
他轉過身，視線對上剛從大門外總進來的女孩，面上剛推起的暖男人設表情瞬間僵住，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定睛去看那人……
“……”
顧莫深吸口氣，擡起手臂拍向黑人的肩膀，“抱歉，這個任務，我應該是完成不了。”
黑人的視線并沒有與他對上，整個人嘴角誇張的像是咧到了太陽穴，拍開顧莫的手，挺直身板整了整衣角。
“沒關系，也許你不行，我……” 話沒說完，整個人往前一個踉跄，屁股後面讓人結實的踹了一腳。
他回頭，正對上顧莫危險的神色，“閉嘴！”
黑人慌忙重新站好，來不及和顧莫打鬧，眼看着那人就要走近，他一邊重新整理衣擺一邊快速小聲道：“你看，她正朝着我的方向走來，我這2.0的視力，從她進來就發現，女神一直都在望着我。”
說着他表情生動的用左手握住心髒的位置，“我現在的心跳加速，也一定是她與我對視産生的共鳴。”
“oh～我的上帝，我感覺要戀愛了。”
顧莫嘴角抽了抽，忍住了再踹他一腳的沖動。
——這家夥可真能腦補！她看的明明就是……
想到這裏，顧莫的耳廓蹭的一下發熱，有些不自然的側了個身正對着黑人，一方面避開了前面某人走來時，看過來的視線，另一方面，實在是覺得眼前這個家夥的腦補，讓人有些莫名的窩火！
“Mr.顧，你擋住了我的視線。”
顧莫雙手握住他的雙臂，拽着他往後轉身。黑人反抗的去抓他的手臂，兩個人力量較量間，成了一個僵持的狀态。
葉研在距離顧莫五米左右的距離站定。視線裏，無論是身高與身材都相當的兩個大男人，手臂纏着手臂，不停的糾纏。
她看了眼他們身後的攝像機，想起顧白荷提到的宣傳片。
——這應該就是…白荷最近常說的“耽美cp”吧。
攝像機前。
顧莫手上用力，壓低聲音，“別看了，快轉過去。”
黑人看到“女神”站定，眼前的顧莫雖然擋住了他的一部分視線，但看她對着的方向……
“Mr.顧，你快放開我，我的女神在等我過去打招呼，你看她，正站在那裏等着我。”
說着他踮起腳尖，努力的咧起厚重的嘴唇，揚起他認為人生中最完美的微笑。
五米外。
葉研的視線內，黑人正對着面前“激烈”糾纏的顧莫露出深情的微笑。
雖然那不是她能夠領悟的審美。
——但也許白荷會非常喜歡這樣的組合。
想到這裏，葉研拿出手機，對着那兩人的方向，調整相機裏的視角，在顧莫突然發力勾住對方脖子的那一刻，按下了快門鍵。
她低頭發送信息的瞬間，顧莫勾住黑人脖子的胳膊猛地發力，将人箍在腋下，往後脫了幾步，說出口的話都帶着咬牙切齒的味道。
“快收起你那些腦補，到底是有多自戀才會覺得她是在看你？”
“還有，她有社交潔癖和視覺潔癖，你這樣天黑看不見五官的類型，不要亂闖入她的視線裏添堵。”
——啊，真是！
顧莫将人松開，一股窩在胸口的無名火不知怎麽的，堵在那裏怎麽都散不出去。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正低頭看手機的女人，視線落在她不過膝的短裙，想起剛才黑人的視線，只覺得胸口的那股氣，越來越堵。
“到時間了，我先下班了。”
說完，顧莫不等黑人的回應，解開衣領口的扣子，将身上的拍攝穿的秋季外套脫下，快速走到葉研的身後，撐開外套，将人罩了個嚴實。
——她今天沒有穿高跟鞋。
顧莫低頭，正與她回過頭，看過來的那雙清澈閃耀的雙眸視線相接。
一瞬間，胸口堆堵的無名火熄了個幹淨，連一縷殘煙都不剩。
他後退半步，整個人又成了緊繃的狀态。
“咳，大廳裏的空調，有點涼。”
……
作者有話要說：
WC內，顧白荷看着VX裏葉研發來的照片，雙目睜大，定睛在顧莫“摟”住的黑人童鞋。
“我哥這是……”
os：（捂臉.jpg）好想知道是0還是1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