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菜做的速度很快, 徐藝秋邊為趙孫語講解,邊和郭榮下棋,第三輪剛開個頭, 服務員已經開始上菜了。

趙孫語喊周秋白他們幾個過來吃飯。

菜上了大半,馬松和聞歆已經回來,他們也動筷子開始吃了, 周秋白和陸長青還拿着撲克牌接竹竿比玩什麽都上頭。

趙孫語反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晃着腿,無語地看了會兒,磨牙喊:“周、孫、孫!”

具有穿透力、夾帶隐隐怒意的聲音, 總算喚起周秋白的注意, 他嘴裏應一聲,手裏最後一張紅桃A放上去, 仔細瞅瞅前面,還是沒一張和它一樣的, 站起身體,對陸長青一擺手:“走吧,去吃飯。”

聞歆嘴裏的魚嚼完咽下去, 好奇問趙孫語, “孫孫是周秋白的小名嗎?”

她聽她喊這個名字好幾回了, 剛開始還以為是喊錯了。

“不是, 這是我祖宗。”周秋白大手在趙孫語頭上揉一把, 一屁股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半是滄桑半是感慨說, “剛認識的時候看我還是香的, 時間一長就臭了。”

“不然呢, 真當自己是香饽饽啦?”趙孫語白他一眼, “給我剝蝦,我要吃蝦。”

周秋白套上手套開始剝,“臭的也沒見你嫌棄。”

“周美人怎麽會臭呢,臭的也喜歡。”趙孫語眯眯笑,筷子夾走他遞過來的蝦。

聞歆看着周秋白手上油乎乎的一次性透明手套,仿佛穿過時空,看見了自己的未來,懷疑地轉頭看着一旁的馬松。

他立刻舉起雙手保證,逮住機會又表白一遍,麻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陸長青拿筷子根敲桌面,努力彰顯存在感,“都歇歇,當我們仨是死的麽?打情罵俏等倆人的時候想怎麽說怎麽說,親一口都沒人管。”

平時周秋白和趙孫語跟陸長青許東玩的時候,經常被倆人嫌棄,一點也不在意,習慣挑眉賤笑。

聞歆臉一紅,不再搭理馬松,側身給另一邊的徐藝秋夾菜,“秋秋嘗嘗這個筍,脆脆的,味道還不錯。”

徐藝秋自嘲地搖搖頭,戲谑她,“可算是想起來我了。”

“哪敢忘了你。”聞歆嗔她一眼。

徐藝秋輕輕笑,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盡量不去看另一邊的兩人。

她右手邊是聞歆,左手邊是郭榮,郭榮緊挨着就是趙孫語和周秋白。

一頓飯吃到末尾,轉盤上的木耳蛋花湯到徐藝秋面前,她拿起勺子正準備舀兩勺到碗裏,頭頂的燈突然滅了,毫無預兆。

将近八點,華燈已上,夜色鋪滿天,冷白月光在窗前落下淺淡一片,但是對于被黑暗襲擊的整個包間,不起絲毫作用。

徐藝秋受驚,下意識低叫了一聲。

“啊——”聞歆也怕的抱住她,“秋秋。”

徐藝秋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反抱住她,拍着背安撫。

趙孫語擡頭看房頂尚殘一絲白光的水晶吊燈,“燈怎麽滅了?”

“先別慌,我去找服務員問問。”周秋白說。

黑暗中,他沉靜的聲音更顯清晰,徐藝秋看見一個人影站起來。校服白色部分還是白色的,綠色的部分已經成森林般的暗綠。

他們吃飯不習慣有人在旁邊站着,把服務員請出去了。

馬松從驚愣反應過來,“不用,不用,我忘了跟服務員說了,沒事。”

他想把聞歆從徐藝秋身上拉過來,沒成功,她反而抱徐藝秋抱的更緊了,馬松拍拍她的背,“沒事,不用怕。”

周秋白問他:“你忘說什麽了?”

馬松還沒回答,包間大門忽然打開,走廊的亮光進來一線,光亮漸漸擴大,緊接着就是一個小車,小車最上面環着一圈跳躍的幽藍色小火苗,下面是三層蛋糕。

徐藝秋懵了,以為服務員送錯了。

不止她懵,除了馬松都懵了。

包間門被關上,近五十平的房間,只剩下一圈小火苗照明。

下一秒,歡快的生日快樂歌響起,服務員拍着手應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

“停停停,別唱了,別唱了。”馬松粗暴打斷,“不用唱了,趕緊把燈打開。”

服務員關掉音樂,去門口開燈。

房間霎時大亮,徐藝秋不适應地擡手擋光,眯了眯眼。

她懷裏的聞歆問:“今天誰生日?”

服務員體貼回答:“馬松。”

“馬松?”她一臉驚訝。

馬松氣得直磨牙,“聞歆,今天我生日,你別跟我說你一點都不知道。”

“哦——對!”聞歆恍然睜大眼,“我想起來了,秋秋是五月五端午節,你比秋秋提前一天,是五月四,不過你過陽歷,她過農歷,今天是五四青年節,對,就是今天。”她仿佛破了什麽大案子,神情肯定地點頭。

高一他生日那天,有人問他為什麽過陽歷,她還吐槽過因為他洋氣。

連提醒她想起來都是靠徐藝秋的生日,馬松心口直發悶,覺得自己成了閉口的氣球,撒氣都沒地方撒。

他本來都準備好了,趁着今天生日再表一遍白,說不定她就答應了。

他整天都是皺着眉煩的,高興的時候沒幾次,聞歆都已經看習慣了,但情緒這麽低落還是第一次見,像個沒人喂食的流浪狗,挨餓受凍,可憐巴巴地蹲在路邊等人施舍。

聞歆心一下就軟了。

她看了眼蛋糕車上依舊堅強亮着的小火苗,起身關了燈,拍着手唱:“祝你生日快樂……”

她一唱,其他人也跟着唱。服務員見馬松沒再讓停下,配樂重新打開。

黑漆漆的環境,徐藝秋手肘撐在桌上,托着下巴,含笑看聞歆唱完了催促馬松許願吹蠟燭,馬松說他已經決定不過了,聞歆把他罵一遍,讓他許,馬松說反正許了也不會實現,聞歆說你不許怎麽知道不會實現?

馬松自暴自棄說:那麽多年都沒一個實現的。

他剛才低落的樣子戳中聞歆心底最柔軟的那塊,現在又說的這麽可憐人,她一拍桌子撂話,你許,許了我給你實現。

馬松就說他想許願她能和他在一塊。

聞歆一愣,踮腳伸手扯他耳朵,笑罵他是不是就在這等她呢?

馬松也笑,問她上不上勾。

聞歆讓他先許願,馬松讓她先回答,兩人牽拉一陣,還是馬松先許願,他剛吹完蠟燭,聞歆立刻說:“我願意做這個實現你願望的人。”

到這,徐藝秋預想中馬松的喜悅并沒到來。

他一個粗慣了的人,低喪着說:“你別騙我,那回在辦公室,你還說你眼光得多差才會看上我。”

聞歆沒想到那句話他入了心,哼笑着拽他的臉,“我眼光就是這麽差啊,你說有什麽辦法。”

蠟燭已經滅了,馬松眼裏卻漸漸有了光,壓着激動問:“眼光真這麽差?”

“是啊。”

馬松猛地抱住她,“那可說好了,你以後就是老子的人了。”

“說好了說好了,你先把我松開,喘不過來氣了。”聞歆使勁推他肩膀。

馬松趕緊松開她,保證說:“我不會讓你眼光一直這麽差的。”等她喘兩口氣,還想再抱,燈忽然亮了。

陸長青開的。

旋即就是一陣響亮的掌聲和起哄聲,周秋白和趙孫語倆人組成的氣氛組比一整個隊都管用。

剛才屋裏黑,聞歆沒什麽感覺,燈一亮,還被所有人用起哄的眼神看着,她臉不受控制地紅起來,“我切蛋糕。”

告白成功,馬松心裏高興,又覺得以後的今天是生日和告白紀念日雙重喜他日子,是個值得紀念的,他喊服務員上幾瓶清酒。

正好陸長青能喝酒,兩個人湊一塊小酌,東拉西扯,關系突飛猛進,比之前打那幾把讓馬松窩心的牌親近多了,沒一會兒就稱兄道弟攀談起來。

清酒度數低,味道也比較香,趙孫語見他倆喝的這麽舒服,也好奇地湊過去喝幾杯,覺得不錯,又拉周秋白喝。

她以前只喝過啤酒和果酒,清酒度數低也禁不住她沒酒量還毫無節制地猛灌,周秋白和他們喝不到兩杯,她已經紅暈上臉,眼睛水波潋滟,趴在他身上絮絮叨叨地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又不說話,安安靜靜坐在他旁邊,頭靠在他身上。

周秋白拍拍她的臉,“趙孫語,小趙同學?”

“嗯?”

“醉沒醉?”

“……沒醉,就是頭有點暈。”趙孫語擡頭看他,眼睛半眯,咕哝着,“我困了周孫孫,我想回家睡覺。”

馬松看聞歆和徐藝秋郭榮已經吃好玩起來了,“那我們散了?我去結賬。”

“別,不用,我去。”趙孫語拉住他,眼睛大睜,忽然精神頭十足,“本來是我想請秋秋吃飯的,我去結賬。”

她身體搖晃着站起來,“別跟我搶,我一定要去。”

馬松看一眼周秋白。

周秋白牽住她手腕,不讓她走,“你帶多少錢?夠不夠?”

趙孫語舉起食指搖了搖,得意哼一聲,“小瞧我。”

說着,她把挂在椅子角上的挎包拿過來,從裏面掏,“我本來就打算帶秋秋到大飯店吃的,帶了三千,絕對夠……哎?我錢包呢?”

趙孫語徹底清醒了,把黑色小包放桌上,一個個掏裏面的東西。

包小,她裝的東西也不多,白色耳機,一部粉色翻蓋手機,一包手帕紙,一個向日葵小皮筋,一串鑰匙。

東西都掏出來完了,包也空了,就是沒有粉色錢包。

她瞪大眼,“我錢包丢了。”

周秋白:“你先想想,是不是沒帶?”

“不會沒帶,我上車還是從錢包裏掏的硬幣呢。”趙孫語摸摸短褲上的口袋,“也不可能裝這裏啊。”

她一說上車,周秋白腦子裏閃過一個人影,“你上車的時候,那個手臂上文青龍的男人,是不是就走你後面?”

“是在我後面,我第一個上去的,當時車上有個空位,我坐那,他就站我旁邊了。”

趙孫語欲哭無淚,“不會是被他偷走了吧。”

周秋白也不确定,“不一定,說不定是掉車上或者掉路上了,我們一會兒去公交總站問問,沒有的話再去警察局問。”

說是這麽說,但他倆都清楚,不可能是掉了,他一直站她旁邊,要是掉了他這麽細心的人肯定能發現。

應該就是她上車投幣的時候,男人看見了她錢包裏一疊紅豔豔的鈔票,跟在她後面渾水摸魚扒走,還沒來得及去後面,周秋白上來趕他,他稍微抵抗一下就順水推舟地走了。

元洲太破了,公交車都已經老化得不成樣子,監控早就壞掉拆了。

思及此,趙孫語哀嘆一聲坐回去,對馬松揮手,“你去吧,我不跟你搶了。”

這時候安慰再多話都沒什麽用,周秋白想到另一件事,“你怎麽有這麽多錢?叔叔阿姨給的?”

“不是啊,我的第一桶金。”趙孫語郁悶地托住臉,“我之前去省城掙的。”

“掙的?”周秋白意外,她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金貴人還會掙錢了。

“嗯。”趙孫語點頭,錢丢了,之前準備的驚喜也帶動不起她的情緒,低喪着說,“我一個播音老師以前的學生準備拍新歌MV,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女主角人選,過來看望她散心,覺得我形象挺合适,就請我去拍,後來又覺得我唱歌音色不錯,在裏面和了幾句副歌,得學一個月聲樂課,所以回來的有點晚。”

“那麽多錢,我媽就留給我三千塊,結果丢完了。”趙孫語不開心地噘嘴。

周秋白摸着她的頭順撫她頭發,一本正經又略帶憐惜:“真可憐。”

趙孫語一秒破功,笑着打他,“能不能好好安慰。”

“哇——趙孫語你竟然偷偷去拍MV了,馬上就成家喻戶曉的歌手了。”

“太假。”

周秋白笑,“怎麽才真?”

趙孫語精神一緊一松,這會兒酒氣上頭,頭暈的更厲害了,輕飄飄說:“你給我跳個舞吧,我高興高興。”

“我哪還會跳?”

趙孫語想了想,點頭,“也是,那就蹦跶幾下。”她轉過頭,問徐藝秋和聞歆,“周孫孫給你們表演過芭蕾舞謝幕禮沒有?”

從發現丢錢開始,周秋白和趙孫語之間拉扯出的親密依戀的氛圍就插不進第三個人,而且也不适合他們說話,徐藝秋就和大家一塊看着沒插話。

突然被cue到,她霎時就想起來去年做廣播體操,周秋白在籃球場和陸長青打鬧完,優雅行謝幕禮的模樣,當時遠遠看着,只覺得心裏喜歡的緊,也沒想太多,更沒料到會有一天和他這麽相熟。

她轉頭看聞歆,她一臉茫然,顯然已經忘了。

她又去看結賬回來的馬松,他也是沒印象的樣子。

兩個人都搖頭。

徐藝秋心裏一松,幾乎是下意識的,和他們一塊否認。

沒人記得,就有種這段記憶只有她自己擁有的錯覺。

第二次對周秋白撒謊。

她心裏咚咚打鼓,手腳酸軟,她很少撒謊,偶爾來一次,各種撒謊的緊張反應齊上陣。

朦胧間感覺頭頂有一道目光盯着她,徐藝秋頭皮一緊,擡頭看向陸長青,他正好別過視線去看郭榮,像是不經意間劃過她,她頭皮松懈下來,暗唾有點草木皆兵了。

“沒看過?”趙孫語驚訝,“周孫孫竟然沒給你們表演過?不科學啊,他這麽愛顯擺的人。”

周秋白禮貌微笑,“小趙同學,請問我哪裏愛顯擺了?”

“不是,我有點不相信。”趙孫語簡直驚世駭俗了,“你真沒表演過?”

“沒有,我又不是愛開屏的孔雀。”

“好吧。”趙孫語接受這個實事,“沒表演過,想來你是非常惋惜的,今天給你個機會。”

“別浪費時間了,我們先去警局問問。”

當事人不同意,趙孫語只好跟在他後面出去。

然後到酒樓門外的路上,她攻其不備,猛一下跳他背上,周秋白只覺後背一沉,用腳指甲蓋想都知道是誰,趕忙托住,“趙孫語!你幹嘛?”

她晃蕩着腿,“你跳一個,我想看。”

周秋白無奈,“都多少年沒跳過了,不會了,筋脈都縮回去,跳不成了。”

“随便轉兩圈,我頭向右暈,你往左轉。”趙孫語呵着滿嘴酒氣說。

喝醉的人最大,周秋白嘆口氣,拍拍背上的人,“我跳,你下來吧。”

“不要。”趙孫語不滿地撒嬌,“你背着我跳,我要在你背上轉圈。”

“你可真是我祖宗。”

周秋白沒辦法,只好到一塊沒人的路燈下,緊挨着路邊脫掉運動鞋,托了托她的身子,“抱緊了。”

趙孫語環着他脖子的胳膊收緊,腿也在他腰上纏緊。

周秋白先試着踮了踮腳尖,覺得還可以,筋沒有收的過于緊繃,兩只腳都立起來,往左走幾步,又往右走,再按祖宗之前吩咐的,逆時針轉圈圈。

趙孫語只覺得眼景一瞬拔高,知道他踮腳了,低聲清唱起來,“踮著腳尖,得意笑臉,新背的漂亮姑娘……翩翩起飛,他幻想是只蝴蝶,心跳加速,熱血紅了我的臉,随著我哼的旋律轉圈……”

她篡改了《芭蕾舞者》的歌詞。

昏黃路燈圈出一小片寂靜空地,夜風清爽,樹葉婆娑,周秋白背着人,伴着她的歌聲,腳尖輕盈地左點右點,再轉幾圈。

白色襪子沒幾步就髒兮兮的,但換來的是背上越來越開心的涼甜歌聲。

歌聲被風送到耳邊,徐藝秋和衆人一塊站在後面遠遠地看着,只覺得胃裏用來消化的胃酸全順着血管流去了心髒,酸澀得厲害。

但又不得不承認,那是一對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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