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晨,逸知早早就出門了,他租了個車,他要去找傻子,就算他不願意回來,就算他現在只喜歡母親,他也要帶他回來,就算他有一天會說話了,會罵自己惡心,也要綁他回來。

母親的電話地址,是他住過的城市,開車三個多小時,他直接找了養父母的親戚,因為養父母過世時,他留過電話給他們。

有個女人找過他們,但那是一年前的事了,而且沒有留下地址。

這樣的話,根本找不到,就算知道母親在這個城市,但這個城市太大,他毫無線索,報警呢?會不會能找到,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去了警察局,說是十幾年前與母親失去聯系,被養父母養大,十幾年沒見,現在他想見見母親,想敬敬孝道,警察很熱心,只是稍微檢查了一下逸知證件,第二天便帶他到了母親家。

母親新家在河邊,一棟落地窗別墅,挑高的鐵門,氣派的紅瓦在陽光下很是耀眼,屋前是一個小花園,大樹旁還有一個吊椅,是母親喜歡的樣式。

“看樣子,她不用你孝順了。”

警察說完話便離開了,也許是在暗嘲,逸知是想要錢,所以,才來認回母親的。

逸知将車停在了路邊,詢問了下屋子裏的傭人,才知道,前不久,一家就都去法國旅游,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傻子也去了?

沒有辦法的他一直呆在車裏,一天,兩天,三天……一個禮拜……

轉眼到了悶熱七月,悶在車裏的人。

渾身臭汗味和煙味,滿臉胡渣,亂糟糟的頭發,疲憊的臉,他到附近酒店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略微休息了一下。

他們要多久才回來,一輩子都不回來了?要一輩子見不得傻子?他不要,絕對不要,對了,去了英國,傭人的話應該知道地址。

在床上躺了幾分鐘的人,猛的坐起來,拿着鑰匙便甩門而去,他火速的開車到別墅那,當見到別墅門口的寶馬車時,他欣喜若狂抓緊了方向盤,遠遠的看着,回來了?應該是回來了。

因為這裏不能停車,他将車停的很遠。

深夜裏,偷偷爬牆遛進了別墅,躲在牆邊的小竹林裏,他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擔心,他怕傻子會反抗,怕被母親發現,怕自己被扔出去,怕母親帶傻子消失,讓他無處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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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夜裏,有細微風和月牙光,他做賊般挪動着,望着二樓的燈光,有女人的聲音,這個聲音很熟,是母親,她在說什麽?

傻子在這個房間?

壓制住快速跳動的心髒,他躲進了竹林,他在等待,燈滅了,他扔了小石塊敲打着落地窗,搖動竹子拍打着窗戶。

女人的身影吓了他一跳,他緊貼在牆壁那不敢亂動,聽到女人叫傭人名字,他翻牆跑了,站在屋外久久沒動,別墅裏燈光照亮了小竹林,照到了路邊上,他轉身離開,順着七月微熱的風落寞的走在馬路上。

強勁的擁抱,他踉跄的向前傾斜,熟悉的呼吸,熟悉的擁抱,含在眼裏的淚水滴在了地上,他回抱了傻子,靠在傻子肩膀那嚎啕大哭,原來你知道我來找你,原來你還記得我。

傻子抱緊了哭泣的人,也有些支吾泣淚。

“小博。”

女人聲音劃破了這份溫馨,女人強勢地拽開了傻子,卻拉不開緊抱住傻子的人。

“我不準你接近小博。”

這是十六年母親說的第一句話,已經五十幾歲的母親,很年輕,風韻猶存,華麗外表,只有三十歲的樣子,整容了?只是虛僞庸俗,惡毒的言語沒變。

逸知大力推開了女人,将傻子緊緊抱着,“我不會把他讓給你的。”

“你……”女人毫無形象的指着逸知,“你知道你對他做了什麽事嗎?你居然對自己的哥哥……你……”

“我怎麽了,是你把他扔到我那一年了,就跟丢垃圾似的,不理不顧,就算看到我打他,也是邊過着舒暢日子邊冷眼看戲,現在想回收利用了,又找他回來,這樣的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逸知怒吼着,見傻子唔唔的要掉眼淚,趕緊拉着他的手,準備離開。

“你站住,快把他還給我。”女人發瘋似的拉着傻子,傻子哇的大哭起來。

“你走開,他現在是我的,當你沒遵守約定時,他就是我的人了。”逸知猛的踹開了女人,倒在地上的女人啊叫了一聲。

有人從別墅裏追了出來,是個六十幾歲富态老頭,還有一個傭人。

“他是我兒子,他不是你的。”女人嘩啦流着眼淚,老頭扶起來她,低聲勸說着,“進屋說吧。”卻沒人聽。

“是我的,我已經跟他睡過了,你也發現了他身上的吻痕吧,全是我弄的。”逸知說着還特意親了傻子一口,傻子哭聲停止了,直盯着逸知,“看見沒有,他也喜歡我,只要我親他,他就不會哭。”

“他是你哥哥。”女人的聲音很尖,劃破蕭涼的夜。

“那又怎樣?你以為我會懂什麽叫血緣關系,懂什麽叫親情?懂倫理道德?你以為我會懂,兄弟之間是不能上床的?我什麽也不懂,因為你根本沒教過我這些東西。”

啞口無言的女人,不穩的向後退了幾步,老頭趕緊扶住了她,“年輕人你先冷靜些,有什麽事,咱們進屋子裏說吧。”

“我怎麽冷靜的下來,從沒抱過我的媽媽,只有讓我偷東西時,打我罵我時,才會正眼瞧過我的媽媽,把我扔在別人家裏,十六年杳無音訊,突然出現了,又來跟我搶我最重要的人,我怎麽冷靜下來?”

昔日的不滿,擠在心底的壓抑,陰暗的情緒,全爆發了出來。

“……”女人抱着老頭大聲哭泣起來。

逸知突然想起來,母親半夜帶着傻子離開家,他躲在門邊滴着眼淚看着,女人拉着傻子毫無眷戀離開時,他站在馬路上看着女人走遠的背影,大聲哭了,他叫了,媽媽,帶我走,我不會鬧,我會聽話,我會洗衣服做飯,帶我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女人走遠了,帶着傻子永遠沒有回來。

他被領養了,他想媽媽,就算是會打他罵他的女人,他也想,就算是背叛他的哥哥,他也想,因為這就是親情。

深夜他總是會想,媽媽和哥哥去哪了,會不會回來找他,不會了,永遠也不會,在茫茫人海中,十六年的時間将這份愛沉入海底,變成了恨。

逸知拉着傻子就往前走,女人又上前拉住傻子的手,“你不能走,媽媽不能沒有你,你不要走,老廖,快把他趕走,快點,他要搶走我的小博。”

老頭愣了一會,看着流淚的逸知,“芳薇,別這樣,他畢竟也是你的兒子。”

逸知抹了下眼淚,笑了,“兒子,他有把我當過兒子嗎?……”

女人瞪着逸知,大聲說着,“我有把你當過我兒子。”

“那你為什麽把我丢了,為什麽不回來接我,為什麽總是打我罵我,為什麽?”逸知崩潰地怒吼着。

“這得怪你。”

“怪你像你爸爸,愛喝酒,說髒話,怪你把小博打的頭破血流,還往他飯裏扔沙子。”

“怪你,太聰明了,你太快長大了,學會用着嫌棄的眼神看着我,你覺得我髒,給你丢臉了,但是小博不會,他不會看着我,更不會嫌棄我,不會因為我是個ji女厭惡我,他傻傻的,但是他會叫我媽媽,是他把我從泥團裏拯救起來了,而你會什麽,罵我□□,賤女人,你以為我想那麽做?我也不過是想多賺點錢,讓你們過的好些。”

“是嗎?為了我們,在男人面前脫衣服,讓我去偷東西,把我扔給別人,碰到有錢的情人,就立刻把傻子踢開,明明知道我把他揍的只有半口氣了,還是選擇了情人,這些全是為了我們?”逸知諷刺着。

“不是,我不是……額呼…….”女人痛苦緊按着自己胸口,脫力般滑了下去,急促呼吸了起來,半閉着眼,老頭趕緊扶住了她,沖旁邊傭人喊着,“快,快去拿藥……”

“小……博……”

逸知冷看了女人一眼,冷語着,“你要是敢來搶他走,我就殺了你。”

他帶傻子離開了,傻子一直叫着“ma……ma……”不願離開,但還是被逸知拽走了。

他把公寓賣了,為了省錢,他租了個一室一廳,工作被辭了,還在業界有了不好的名聲,工作也不好找,正在他焦急萬分之時,卻又碰上了倒黴的事。

逸知出去找工作時,傻子拿着逸知的打火機玩,起火了,自己吓跑了,公寓卻毀了,還波及了鄰居家,好在沒有人員傷亡,只是賠款将逸知吓傻了。

錢賠光了,還差三萬,逸知有些不知所措,他開始後悔,為了高傲的自尊心,沒把車從梁治那要回來,後悔已經沒用了。

三萬,明明很少,但他卻一塊錢也拿不出來,他抱緊了傻子,沒關系,三萬不多,很快就掙到了,但是傻子怎麽辦?現在又沒有住的地方,也沒有多餘的錢給他買吃的,衣服之類的也全毀了。

他想起了一個人,不是朋友卻有七年時間床上關系的人,“喂。”

“我一直在等你電話哦。”

“是嗎?”逸知話有些說不出口了。

“最近,我釣了個帥哥,比你年輕,活也比你的好……”女人心情好像還很不錯,說了很多話,逸知只是聽着。

“你現在在哪呢。”

“公園裏。”

“這麽巧,我也在公園散步呢,你擡頭看看。”

女人提着包,穿着長裙,發着燦爛微笑。

“你怎麽在這?”逸知吃驚說着。

“在電視上看到這裏有火災,剛巧看到你背影了,想看看你落魄的樣子,所以,我一直跟着你們。”

曼紗帶着他們回去了,當聽到逸知說送了輛車給梁治,傻傻樂了,她早就知道梁治不是什麽好貨色,只是說了,逸知也不會信,還有可能反咬她,等他吃虧了,他會明白誰才是最好的。

三萬塊,是曼紗還上的,衣服,生活用品等也全是曼紗弄的,房間原先是儲藏室,整理一下,住的也很舒服,女人還打算空出間房間,讓傻子畫畫,說不定畫能賣點錢。

逸知問過女人,為什麽對他那麽好,女人笑着說了一句,“錦上添花的溫馨,永遠也比不了雪中送炭的溫暖,而且現在那個男人,又是個想騙錢的,我得在失戀前先找到能讓我擁抱的肩膀。”

“那為什麽還要繼續交往?”

女人總是微笑,“他的甜言蜜語很動聽。”

就算虛假,也想要有個人愛,逸知好像能體諒,這個看似灑脫卻很空虛的女人。

“要不要跟我簽份協議。”女人說了這樣的口頭承諾,“你給我養老,我把旅館給你。”

逸知沒有答應,但卻提出在這裏工作,上次的事,他有些後怕,他想和傻子在一起,女人答應了,前臺,一個月2500,包吃住。

逸知第一個反應就是工資太低了。

“能不能加工資?”

“不能,錢不夠,可以跟我借,或者你答應給我養老。”

逸知郁悶的,撇了下嘴。

十二月,外邊的風冷飕飕腐蝕着聽覺,灰冷的氣息侵略着視覺,逸知和傻子縮進被窩裏,暖暖地抱在一起。

上午,傻子會一直呆在房間裏,畫畫,下午一邊畫畫一邊聽逸知說話,晚上一起睡覺,有時候逸知夜班,傻子也會一直陪着他,兩人靠着暖爐,直到天明。

逸知很習慣這裏的生活,他很幸福,也很滿足,他看着傻子的睡臉,也能高興好久。

“他睡着了?”

“啊,你吓我一跳。”逸知瞪了眼女人,拍了拍心髒那。

“膽小鬼。”

女人笑着,遞了張名片給他,“這是你要的名片,我已經幫你預約好了課程,後天你過去。”

他拿着名片,說了聲謝謝。

“謝什麽啊,沒勁,我去給哥哥拿床被子哈。”

女人上樓了,逸知盯着名片上,這是一家康複機構,教小孩子說話的,他想聽傻子叫他名字,想教他用語言表達,其實,這件事他猶豫了很久,他有點怕,怕傻子會說話,會離開他,但還是有些不甘心,他會叫媽媽,卻不會叫他名字,太讓人嫉妒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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