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烤肉
對我來說，小說編輯并不是什麽特別困難的工作。
拜從小就埋在書堆中所賜，閱讀速度一直都很快，眼睛掃過去大概就能明白故事的內容，也能夠分辨文筆的好壞。對于負責的作家，就讓他們生産出符合市場需求的劇情，文筆只要通順即可。當作者迷惘或是文章節奏不對的時候，花點時間要他們改就可以了。只要說明清楚，作者通常也都能明白問題在哪裏。比較花時間的是出書前的潤稿，由于超過字數或是排版的原因，經常要重寫某些段落。如果作者不願意修改，或是拖搞拖的太久，我就會直接動手。對我來說這也并不困難。
最後就是和設計師溝通封面設計了，這也是我最喜歡的部份。考慮要用什麽顏色的封面，搭配什麽樣的插圖，該找哪個插畫師，初版要不要加書封，該和行銷部提怎麽樣的企劃。看到書一點一滴地從什麽都沒有到印刷廠付印，把剛印出來還熱騰騰的書放在手上，大概是對所有編輯而言最大的喜悅吧。而發掘新人，只是衆多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之一罷了。
我阖上電腦，用力伸了個懶腰，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八個小時沒離開座位了，連午飯都還沒吃。我從抽屜裏随手拿起了面包，拆開包裝，兩三口吞下肚。聞到食物的香氣，肚子才像是終于想起來餓一樣。我把桌上的東西迅速掃進包裏，站起身來。
“哦？今天這麽早？”鄰座的同事頭也不擡地問道。
“是啊，今天有小學同學會。”
他又哦了一聲。我看見他嘴角帶着笑，我就知道我們在想的是同一件事。
哎呀，職業病真要不得。
首先，在小學的時候必須要有個暗戀你的胖子。在二十年後的同學會上，老是捉弄你的小胖子變成了多金的大帥哥，對你說，“其實我一直忘不了你。”
真搞不懂為什麽在這些小說裏有錢總是個必要條件，世界上真要是有這麽多錢人，想必能解決不少社會問題。
我想着，配着烤肉将眼前的啤酒一飲而盡。
“哇，顧喻庭你酒量這麽好？”
我毫不掩飾地打了個酒嗝，“這就是大人啊。”
“今天還有誰會來啊？”
“聽說宜軒也會來。”
“魏宜軒？是那個小胖子嗎？他不是去美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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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差點沒一口酒噴出來，原來同班的小胖子還真的存在，“他是誰啊？我不記得了。”
“就是坐在前排老是被欺負的那個，頭發短短的，臉圓圓的，老是穿着皮卡丘的衣服。”
我腦中終于浮現出一件髒髒舊舊還泛着汗漬的皮卡丘T-shirt，“哦，是他啊。”
“人家現在去了美國可發達了，聽說在那裏年薪十萬鎂。”
原來同班的小胖子不只是胖，長大了還變有錢了。照這套路，他該不會還變帥了，而且還暗戀過我吧？我光想着就自己笑了出來。
“喻庭你笑什麽？”小時候跟我最要好的周舒舒捧着啤酒杯靠了過來。小學高年級那陣子，我們簡直是青崗小學小霸王。仗着自己課業成績好，作威作福老師也管不動。誰不合我們的意就聯合大家排擠他，被告狀的時候，就先哭的很凄慘，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會這樣。老師總是對女生心軟，預設都是壞男生的錯。托福，只有我們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我們的份。現在想來還真是荒唐，不知多少人因為我們有心理陰影。
“我在想，那個皮卡丘......該不會也是被欺負的其中一員吧。”
舒舒臉色一沈，我就心道不妙。還來不及細說，門口就走進來一個穿着白襯衫的爽朗青年。
“你真的來啦，宜軒。”
“抱歉抱歉，剛剛路上塞車。”
我明顯感覺到周舒舒拉着我的衣服，企圖往我身後躲。再擡頭一看，一個來者不善的視線掃了過來，害我冷汗直流。這、這也可以是一個套路啊，小時候老是被欺負，長大之後報複來了，“哼哼哼，讓你嘗嘗我當初被欺負的滋味。”
不對不對，這一定是高H本才會出現的情節。
“好久不見，喻庭。”爽朗青年迳直朝我們走來，害我也忍不住往後縮了縮。我試着把眼前的爽朗青年和當年那個十歲的小胖子連在一起，只能依稀記得那眉眼之間似乎有幾分相似，“嗨、嗨，好久不見......”
他往我身後看了看，“哦，舒舒也在啊。”
我能感覺到周舒舒明顯一抖，她到底以前是把人家欺負的多慘。我勉強擠出一個應酬式的笑容，“聽說你不是去了美國嗎？怎麽難得有機會回來？”
“是啊，難得有長假可以回來一趟。”爽朗青年自然地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挽起潔白的袖子，夾了塊肉片放在烤網上，“好久沒吃到這種烤肉了。”
周舒舒顯然覺得自己更像是那片烤網上的肉，又把我的衣服揪的更緊了一點。
“真、真巧啊，趕上了同學會。”
“巧？不不，我是特地排了這個時間回來的。”爽朗青年燦爛一笑，露出他比襯衫還潔白的牙齒，“難得嘛，都認識十幾年了。”
“是啊，時間過的真快。”我回頭才發現舒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悄溜走了，“你在美國過的還好嗎？”
“一切都滿好的，和這裏很不一樣，但少了那些不必要的規矩和親戚壓力，活得很自在。”他夾了塊肉送進嘴裏，頓時露出了像是要融化一般的幸福表情一樣，“我好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牛舌了。”
看見那個表情，我瞬間什麽都想起來了。以前坐在前排的小胖子，不管什麽時候都抱着一包零食，只要把他抽屜裏的零食偷走，就會哇哇大哭。記得還為此開過幾次班會，老師要大家自首是誰偷的零食，還一個個檢查書包。但大家早就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零食吃完了，趁着打掃時間一起把零食袋包裝給丢了。我還記得那個小胖子站在講臺上，面對着全班冷冷的敵意，嗫嗫嚅嚅地說道，’那就算了吧。’
對于當年那個孩子來說，大概是第一次明白人性的殘酷和不可理喻。莫名成為被欺負的對象，莫名被偷了還找不到兇手，莫名地被迫放棄。孩子天真的敵意很可怕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小胖子就再也不帶零食來學校了，也漸漸變得沉默寡言起來，自己把自己孤立起來，就這麽一直到畢業。
“多吃點吧。”我拿起筷子，多放了幾片牛舌在烤網上。
“喻庭你都沒怎麽變呢。”
“說我和十歲的小女孩相比什麽都沒變可不是誇獎喔。”我緊緊盯着烤網上的肉，看着鮮紅色的肉漸漸變得粉紅。
“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是你。”
“我倒是認不太出你了，也瘦太多了吧。”
“長大之後就自然瘦了。”
我看着他那明顯是上過健身房的身材，笑笑也不戳破他。抓緊時間伸出筷子，用肉輕輕把中間的蔥包覆起來，再分別把兩邊烤熟，讓肉汁和蔥融為一體，“吃吃看。”
“謝謝。”他一筷子把肉送進嘴裏，又露出了那個幸福的表情，“你烤的真好吃。”
“我好像有點懂為什麽有人喜歡看別人直播吃飯了，看你吃就覺得很好吃一樣。”
他嚼着肉的臉頰，微微紅了起來。真可愛，都這把年紀了還會害羞。
“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我一邊翻動着烤網上的肉，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這個周末就要回去了，其實這次回來主要是為了一些簽證的事情，工作還是滿忙的。”
“下次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呢。”
“是啊，長大了之後就是這樣。”
不知怎地氣氛竟變得有些感傷起來。
“我們來幹杯，幹杯！”從小到大都是班上活躍氣氛的中心帶着幾分醉意站起身來，“這杯敬特地從美國回來的魏宜軒！”
魏宜軒從我身旁站了起來，笑笑地拿起我的酒杯，說了聲幹杯便很有風度的一飲而盡，引來了一陣歡呼。我的啤酒只剩不到三分之一，我想他應該不是故意拿錯的。連擋酒都這麽專業，真的已經是大人了呢。
他坐下之後笑着把自己那杯幾乎沒怎麽動過的啤酒給推了過來，“這杯還你。”
“燒肉配啤酒可是絕配呢，你确定？”
他堅持地把自己的酒推過來，“你介意？介意的話我再點一杯？”
我揮揮手說算了，也已經不是會因為間接接吻而小路亂撞的年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作用，我竟也覺得，和這麽優秀的男人肩比肩而坐，好像也是滿幸福的事。我們共享了許多從小到大的小秘密，看過彼此小時候最不堪的一面，也許我們都還有機會......。我搖搖頭，真的是想太多了。
我伸出筷子，将網上一片烤的有些過熟的肉送進嘴裏，趁着肉香還沒完全消失之前又喝了口啤酒，“啊，真是人間美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