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異世(修文非更新)
大衍朝,鳳凰村,天一觀。
老觀主今年已經七十歲了,他閉着眼睛坐在道觀天井中,回憶着幾十年前天一觀的模樣,那時候天一觀香火不斷,每天都擠滿了虔誠的香客,無數錢財珠寶,只為了請他們天一觀的道士出觀降妖伏法做法事。
睜開眼睛,天一觀依然是那個老觀主更為熟悉的冷清的模樣。天一觀是他從師傅手裏繼承下來的,可惜師傅早逝,法力高強的師兄們都出走別的道觀,他這個小師弟才有資格成為觀主。
可惜啊可惜。天一觀在他手裏越來越衰敗了,如今的天一觀,只剩下了他一個光杆觀主,和三個小道童,其中還有一個呆呆楞楞的。
老觀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當中包含了太多的無奈、心酸、悲憤和懷念。
“我的時間不多了……”
這天,老觀主召來了觀裏的三個小道童,他看着其中一個呆呆傻傻的小童發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啊。”老觀主的聲音裏充滿了悲切,他用期待又悲涼的眼神看着這個呆傻的少年,半柱香之後,他合上眼睛,長嘆一聲,“罷了罷了……”
除了這個呆傻的道童,侍候在老觀主身邊的還有兩個模樣木楞、老實的道童,一個喚作相生,一個喚作不言。
相生和不言兩人,都已經習慣了老觀主經常看着小師弟發呆的場景。他們三人都是被老觀主收養的孩子,最得老觀主青眼的是這個呆傻的小師弟,老觀主看待他的眼神總跟看旁人不一樣。
“相生。”老觀主用虛弱的語氣說道,“拿我的卦來。不言,你把參茶端過來。”
老觀主先是接過不言遞上來的參茶,一飲而盡,才接過相生捧上來的卦。他猛灌了幾口參茶,臉上已經現了幾抹淺紅,用參茶吊着最後一口氣,他蔔了最後一卦。
卦開。
同之前幾次測算出來的一樣。
老觀主不自覺地流下兩抹熱淚。“還是這結果,還是這結果啊!”
老觀主看着那個留着口水的傻道童,卦象顯示出來的結果,同他十六年前,第一次看見這孩子時蔔算出來的一樣,這孩子,竟然是讓鳳凰觀振興的人。
他把這孩子抱回觀裏之後,只在襁褓之中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面寫着柳一弛,想來是這孩子的名字。只是,老觀主養了這孩子沒多久之後,就發現這孩子是個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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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的年歲越大,就越是癡傻。時間的流逝,只凸顯出了這孩子的傻樣。
老觀主不死心,他蔔算,再蔔算,每一次都是一樣的結果。就是這樣窺測天機的蔔算,讓老觀主的生機,迅速地耗盡。若非如此,如他這般的修道之人,再活一個甲子不在話下。
而他,才七十歲,就是油盡燈枯之時。
“吾立一弛……一弛為鳳凰觀觀主!相生!不言!好生侍奉一弛,待他如待我一般!”蔔算之後,老觀主身上已經沒了力氣,他是強撐着,才說出了最後的話。
他的呼吸止住了,心跳也停了。生機止。
在最後,老觀主依舊沒有合上眼睛,他的眼睛望着那個傻傻的柳一弛所在的方向,他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面,是呆傻的柳一弛将灑落在桌上的香灰,塞進口裏。
相生和不言雖然木讷,但老觀主是他倆的恩人,如父如師,劇烈的悲傷壓在他們心上,讓他們忍不住大聲嚎哭起來。轉頭看向癡傻的一弛師弟,更是讓他們心中升起一股蒼涼之情。他們以後可怎麽生活下去啊?
就在相生和不言在替老觀主整理儀容的時候,原本在一旁吃香灰的柳一弛,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又要照管剛剛仙逝的老觀主,還得照料不停地咳嗽的柳一弛,相生和不言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
突然,柳一弛叫喊了一聲,“疼……疼死了!自家房子塌了可真疼啊。”
在幫柳一弛拍背的不言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小師弟說話了!”
“咳咳咳……又疼又癢,我喉嚨裏是有什麽東西啊?”
這下子,連相生都聽到柳一弛說話了,他停下手裏的動作,詫異着望着小師弟的動作。
只見柳一弛左右環顧了一下,然後從桌子上拿了水壺往喉嚨裏倒水,然後再吐出來,連續幾次,柳一弛終于止住了咳嗽。
柳一弛這一連貫的動作,讓相生和不言看傻了。
“師弟他……”相生想起老觀主臨終所托,馬上改口說道:“觀主他……好了?”
不言也點了點頭,“還真是好了……”
相生和不言交換了一下眼色,同時得出一個結論:師弟不傻了!師父的卦是對的!
柳一弛剛被屋梁、水泥牆給砸了個結結實實,一恢複意識喉嚨裏又充滿了異物感。他正想感嘆他怎麽如此倒黴,就讓眼前看到的場景給驚住了。
眼前分明是一間卧室,竹塌上躺着一個人,看不真切,另外在屋內還有兩個年級看起來跟他差不多的年輕人,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柳一弛的眼珠四處轉悠,他怎麽會在這?這是哪?在他二十一年的記憶中,他不記得曾來過這樣子的地方。
“我怎麽會在這?”柳一弛問道,按理,他現在應該躺在廢墟底下,不死也殘才是。
“觀主!”相生和不言被眼前這一幕給震驚到了,看着神清目明的師弟,他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兩人奔上去一把抱住柳一弛,涕泗橫流,“師弟,你總是是好了啊!師傅、師傅他老人家去了啊。”
十六年來,老觀主一直都讓他自己相信柳一弛會是鳳凰觀的未來,老觀主的這種态度,自然也讓相生和不言兩人堅信,他們的傻師弟有一天會靈竅頓開。
而這一天,他們終于等到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兩人見到神清目明的柳一弛才會一點都不驚訝。
這是整個天一觀期盼了十六年的事情啊!
柳一弛還在迷茫中,就聽見面前兩個人呱啦呱啦講開了。什麽十六年他是如何度過的啊,天一觀是如何衰落的啊,老觀主對他的期待有多高之類的。
總之,事無巨細,全部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