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陰司錢糧
“誰在找我?”
“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是誰?”
下半夜,這個小小的凡人聚居地,呼喊聲依然此起彼伏。不過呼喊聲大多都大同小異,“啊——有鬼啊——”
王子夏衣挑了一顆最高的樹,幾下就爬上了樹。坐在最高最粗的樹幹上想事情,是她最愛幹的事情。只要爬上樹,視野開闊了,就連風,吹得也更猛烈。她總是能在樹幹上琢磨清楚她的疑惑,琢磨清楚她想要的答案。
上一次坐在樹幹上想清楚的答案,是她終于下定了決心離開王子屯,脫離聚居地的保護,同時,也脫離了聚居地的限制。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一個凡人。
在她待在王子屯的那二十幾年的時間裏,她一直飽受冷眼和欺淩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的父親愛上了一個凡人女人,并與那個女人生下了她。
可是卻從未有人告訴過她,那個生下她的凡人母親是誰,就連她的父親,直到去世,都沒有告訴過她。
這時,突然冒出一個人告訴她,她的母親在找她。
比起驚喜或是驚吓,更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第一次她沒有在樹幹上下定決心。她下了樹,走到柳一弛身邊,對着試圖去安慰那些摟作一團的凡人的柳一弛說道,“安慰是沒有用的,眼下是六月,對他們來說,被惡鬼糾纏、被小鬼侵擾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這是每年都要遇到的情況。”
“為什麽?”
王子夏衣詫異地忘了柳一弛一眼,“馬上就是鬼月了,被鬼找上門騷擾的,大多都是去年沒給這筆錢或是給的太少了,這些鬼出現是為了提醒這些凡人該繳納陰司錢糧了。”
“嗯?”若是可以在臉上添加表情,柳一弛很想在他的臉上打上三個問號。敢情,鬼也是要在最後的時刻拼業績的?“都成鬼了,怎麽還這麽貪財?”
柳一弛看懂了王子夏衣臉上大大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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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市啊,繳上來的陰司錢糧,鬼是可以拿去受用的啊。”王子夏衣說道。
月黑風高之夜,惡鬼作惡之時。
柳一弛低估了惡鬼們六月拉業績的決心。
一聲更加凄厲、更加大聲的呼喊聲傳來。聽着聲音,柳一弛已經可以判定,那戶人家只怕都是個大嗓門。
既然已經插手了,他就準備再管一次。惡鬼除了臉吓人一些,還是挺弱的嘛。
柳一弛往呼喊聲傳來的地方沖,他碾碎了一顆殺鬼丸,喂了半顆給螭吻,剩下半顆決定用來殺鬼。
當他看到這戶人家的情況之時,手裏的另外半顆殺鬼丸也喂了螭吻。
就是一個小鬼,這戶人家膽子是不是太小了,有必要叫這麽大聲嗎?
螭吻已經吃飽了,拿着殺鬼丸當磨牙棒,“人類,你見到鬼的時候叫的聲音也不行。”
“小螭,不要拆穿我。”
“你跑這麽急幹嘛?”全靠兩條腿跑的王子夏衣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螭吻還潛伏在柳一弛的手指上,即便柳一弛和螭吻發生對話,對于王子夏衣來說,她也是一無所知。“你不是要帶我去見我母親嗎?”
柳一弛臉色一僵,房子裏的叫喊聲還在繼續。“別喊了,鬼都跑了!”
“啊——你是來給凡人驅鬼的?”王子夏衣說道,“不過既然你幫我母親找我,就是說你接凡人單的咯?搞這麽大?你被逐出聚居地了?”
“我沒有被逐出聚居地。”
“那也快了。”
柳一弛:“……”
“這些凡人窮得連陰司錢糧都繳不起,他們有錢給你讓你驅鬼?給你多少啊?”王子夏衣問道。
“我就是聽到動靜過來瞧了一眼。”
“真是善良又大方的好道人啊。”
柳一弛的北面大草原之旅就這樣倉促地結束了。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又入賬了二百金幣。他之前就同厲蘇約好了這筆凡人訂單平分,厲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百金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給出去。
一進入七月,每晚都陰風陣陣,本來就靠着厲蘇帶着才認認真真狩獵得柳一弛,理所當然地減少了狩獵時間,每天都在辰時之前回到天一觀。
整個七月,天一觀的夥食都不好,減少了狩獵,也就少了很多大魚大肉可吃,只能是勉強維持住他們的日常開銷。
到了七月十五日中元之日,根據大衍朝的風俗,就必須往家中之井裏投錢,紙錢是應景的,最要緊的是要投金銀銅幣,或者是貴重的布匹也可以,若不在井中投錢,一整年都會被厲鬼糾纏和騷擾。
不言早早地就準備好了銀幣和銅幣,準備在中元之日投進道觀的井裏。
“師兄!最近三天才吃一次肉,你還把錢投進井裏?”柳一弛氣鼓鼓地說道。
最近,不言和相生都習慣了師弟動不動就鬧情緒的性子,就是一個跑了朋友,失去了玩伴的小孩子在耍性子嘛。他們決定慣着。
見不言不理他,專心致志地數着銀幣和銅幣,柳一弛又繼續說道:“師兄,你怎麽知道鬼不會記錯賬?萬一鬼界財務不行,或是負責收錢的鬼貪了錢沒有上報?又或者是有些人家沒有井呢?”
“每戶人家都有井。”得,師弟又開始問一些天馬行空的問題來找茬了。
不言确認清理好的錢幣,這個數額的錢幣夠觀裏清淨一年了,他拿着錢幣,一步一步走向井邊。
柳一弛伸手攔住了他,“我要是真的不投,真的會有鬼來找我?觀裏供奉了那麽多仙人,每天給他們燒香添油,也不保佑一下?”
“觀裏不會出現惡鬼,但是小鬼難纏。”不言說了一下前幾年觀裏條件差到繳不出這筆錢的時候,廚房裏做飯不是少油就是少鹽,種菜就被扯秧苗,喂雞就永遠撿不到雞蛋。都是一些小事,但湊在一起的時候,就特別磨人的性子。
“真的?”柳一弛跑到井邊,大聲喊道:“喂,小鬼們,有本事就來找我的岔,聽到了沒有?有本事就來。”他一轉身一把奪過不言手裏的錢幣,再次俯身到井邊,“大鬼小鬼惡鬼們,這錢我要拿去集市賣肉吃,夠膽就今晚來找我。”
“師弟……唉喲……頭疼……”不言又是為難又是無措,他在心底琢磨道,師弟不是怕鬼嗎?厲蘇消失了,難不成還鍛煉了師弟的膽量?敢跟鬼說讓晚上來找他了?
晚上的餐桌上,出現了柳一弛用今年的陰司錢糧買回來的肉。
“師兄,你兩怎麽不吃肉啊?”
“你多吃些,這肉你賺回來的。”相生這麽說道,憑他和不言的性子以及他倆弱弱的道法能力,是怎麽也不敢對井中之“鬼”這麽說話的。
柳一弛一人吃了半碗肉。
夏天,天黑得晚,柳一弛吃完飯之後完全沒閑着。圍着道觀畫了不少符,反正他可以隔空畫符,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錢。
還有井邊,是符畫得最多得地方。還圍着井擺了一圈殺鬼丸。
一圈布置下來之後,柳一弛回到自己的房間。
相生和不言靜靜看着柳一弛折騰。“不言,你賭輸了,給錢,我就說師弟今晚會一個人睡!師弟可是觀裏振興的福寶。”
不言乖乖給了相生一個金幣。
嘎吱——
柳一弛的房門在這時打開了,只見柳一弛抱着一個枕頭,走到他倆面前,說道:“師兄,你們誰要跟我睡?”
不言朝相生伸出手,“給錢,我剛剛還給了你一個金幣,兩個金幣,別搞錯了。”
相生将錢塞給不言,“贏的人陪師弟睡覺。”他轉身就走。
“嗯?你們居然拿我打賭?”柳一弛抱着枕頭走在不言的身後,他覺得相生和不言沒有以前寵他了。果然是他太折騰人了嗎?
不言認命地領着柳一弛進了他的屋,上床之前,他問道:“師弟,你要睡裏面還是睡外面?被子會不會太厚?要把你屋子裏的那床被子拿過來嗎?”
柳一弛一愣,他停在床邊抱着枕頭陷入了回憶當中。
他鬧着要去厲蘇家裏睡幾天的時候,一開始,他就是嫌厲蘇睡得枕頭太硬,厲蘇翻箱倒櫃好不容易給他找出一個軟一點的枕頭,他一躺下,卻又嫌棄枕頭太軟而失去了支撐力。
還有被子,他喜涼,厲蘇愛溫,厲蘇床上的被子他一會說太重了,一會又說太紮了。
他真的很煩人吧……
厲蘇是因為讨厭他才消失的嗎?是因為讨厭他才連個告別都不和他就消失了嗎?
“師弟,你還不困?那要做點什麽?喝茶?還是看話本子?還是有什麽想吃的?”
“不,我睡覺吧。”柳一弛正準備爬上床的時候,突然問道:“師兄,你更習慣睡裏面還是睡外面?”
“我都行。”
兩人躺下都好一會了。
不言發覺身邊的人并沒有睡着。“師弟,是心情不好?”
“我、我發現我好像對厲蘇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厲蘇是因為讨厭我才走的嗎?”
“師弟,我和厲蘇這麽多年的相處時間,加起來肯定不夠你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多,但我不覺得厲蘇會讨厭,相反,我覺得他挺喜歡你的。”不言斟酌了一下用詞,“厲蘇是那種不愛跟人有太多糾葛的人,也不愛欠人情,我和相生瞧着你倆待在一起,覺不出有邊界感來。”說到這,不言在黑暗之中又笑出了聲,“不過,師弟你是不太在乎邊界感,說不定厲蘇就是這樣被你影響的。”
作者有話要說: 往年,中元之日。
鬼:我!惡鬼!人類乖乖打錢!
今年,中元之日。
鬼們:從來沒有有錢的人類敢不在中元之日給我打錢!
弛弛:有本事就親自來找我要錢。
鬼們:喂喂,請問是閻王嗎?惡鬼一二三四五號遇上了一個解決不了的問題,有人類不給我們打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