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翹鼻

林尤月騎着自行車出了學校,穿過車流,再轉幾個彎進入了少人的小道。

快到家的時候,她的身旁駛過一輛三輪車,車後載滿了鮮花,花瓣挂着水珠,像柔軟的雲海一晃而過。

關上大門,林尤月推着自行車走進去。

菜園裏頭,吳國紅手拿着水瓢,彎着腰正給菜澆着水,瞧見她回來了,喊了她一聲。

林尤月把書包放回卧室,準備出去給她奶奶打打下手,在廚房忙的孟雅萍突然喊住她,手指着外頭。

“門口那放着的菜籃子,把裏面的菜擇了給我拿過來。”

林尤月熟練又快速做好這些,又給孟雅萍使喚了幾次,沒一會這天就快黑下來了。

“你哥又去哪玩了?這都什麽時候了。”孟雅萍端着熱乎乎的菜放在桌上,問她。

林尤月雙手端着菜從廚房走出來,“不知道,沒看見他,可能去打球了。”

“天天就知道打球……都端出來了吧?”

“嗯。”

孟雅萍拿紗罩過來蓋上一桌的菜,“那先等會,等你哥回來再吃。”

林尤月洗了把手,看眼外邊,菜園早沒了奶奶的身影,她走回卧室,把門帶上,虛掩着。

她坐在學習桌前,順手把一邊的書包拿過來,放在腿上。

一一拿出這一天老師布置的作業,打開臺燈,伏在桌前做了一會,看眼時間,她直起身揉了揉肩膀,随後将面前的日記本抽了出來。

打開,壓了壓有些厚的紙張,林尤月握在手中的筆轉了轉,筆頭輕戳着下巴,作思考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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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會,開始提筆寫。

「2017/9/25

天氣晴」

窗邊的紗簾随風輕輕搖曳,嬌小而靈敏的小鳥飛到邊上,左右翹着尾巴跳動,斷斷續續發出叽叽叫聲。

「早上起來的時候,阿媽忘了今天我要值日,早餐也來不及做了,原本打算在路上買,但出了段小插曲,我就去學校買了,第一次吃學校的早餐,感覺不錯。」

筆往上提了些,過會,林尤月垂目繼續寫。

「今早班上調座位了,我的同桌是個男生,他叫陳舟望,他的名字讓我想起我們學過的一首詩,沉舟側畔千帆過……」

寫完今天的日記,準備合上的一刻,動作停住,她又将它重新攤開,拿出夾在筆記本裏的樹葉,夾在了那一頁剛寫完的日記裏邊。

陳舟望把鏟子放好,起身拍了拍一手的泥土。

他外婆坐在矮凳上,拿着剪刀修剪安置好的花,又徒手拔掉邊上的野草。

陳舟望又蹲下來,伸手過去準備除草,他外婆用胳膊肘推了推他伸過來的手。

“戴手套,髒的嘞。”

“你媽媽也真是的,讓你一人從國外回來,也不提早跟我說一聲……在新學校還适應吧?”

“當然,”短袖給他挽上去,露出結實的臂膀,他拿過手套戴上,“您腰不好,別弄了,剩下的讓我來,”他舉起一根野草,露出白牙,“保證給您收拾得幹幹淨淨。”

……

處理好外邊小花園的花花草草,陳舟望又喂了前不久外婆在路邊撿回來的一箱被棄養的小狗。

但最近這些小家夥讓他有些頭疼,小小年紀就頑皮貪玩,稍不留神就跑到外面在泥土裏翻滾,黑不溜秋的。

盡管如此,陳舟望也不想限制它們的自由玩耍,只能給它們多洗幾次澡。

看它們吃跑喝足,短腿一曲敞開肚皮進入夢鄉,陳舟望笑了笑,不再打擾它們,弄幹淨身上的塵土,提着工具箱走了進去。

手頭上的東西放好,進了浴室,陳舟望洗了把臉,擦幹手又出去把三套校服都拿過來,還有那本本子。

陳舟望一手拆開裝着校服的塑料袋,一手拿着林尤月給的本子看。

他把校服都拿出來,又找來個塑料桶,放進裏邊,倒洗衣液,放水。

「以下都是你需要遵守的校規:

一、儀表

1、每周一到周三穿校服

2、穿戴整潔,不燙發、不化妝、不留長發,不佩戴首飾

3、不聚衆打架,嚴禁圍堵鬥毆,不賭博,不看色情、涉及血腥暴力的書刊、影視片,不吸煙、不喝酒

……

三、遵規守紀

1、不能帶手機到學校

2、不遲到早退,每天六點四十五分前到教室

3、按時獨立完成作業」

“手機”下畫了一條紅色的波浪線,後面引出一個紅色的箭頭,箭頭頂端指向紙張邊緣,上面注明了幾個紅色字跡的大感嘆號。

「請你務必記住這一條,絕對絕對不要帶手機,手機是班主任的底線,也是學校領導再三強調的要求,一定要記住」

陳舟望擡起頭,似乎沉思了一下。

關了水,他走出來,把本子放下,又往外走,同時雙手抓着短袖下擺,往上一掀,輕松脫下。

項鏈摘下放在一處。

洗完澡走出來,陳舟望擦着濕漉漉的頭發,打開冰箱,拿出一瓶牛奶,一片黑巧克力。

陳舟望打開竈火,把牛奶倒進陶瓷鍋裏,等煮開的間隙,他拿本子繼續看。

她的字跡是方方正正的楷體字,很漂亮也很有風骨,如果不是旁邊頗有個性風格的标注,這本子看上去就是正經嚴謹的學生手冊。

當然,她也是一個對事很有态度的女生,從她的字以及她的敘述方式不難看出。

鍋裏的牛奶冒出咕嚕咕嚕聲,陳舟望将搓成小塊的黑巧克力撒上去,熄火,拿湯匙緩慢地攪拌幾下。

一杯簡單的熱可可就制作完成了。

倒進馬克杯,吹了吹往上冒的熱氣,他端着抿了一口。

「八、有待補充

以上就是臨陽中學的校紀校規,建議你看完再複習一(劃掉)多遍,謝謝。」

額前的碎發半幹半濕,他專注的臉上露出很淡的微笑。

喝了第二口,陳舟望将杯子放在茶幾上,走到陽臺邊上,又默默将本子翻回扉頁。

天色處于白天黑夜的交界線時,林多顏剛結束了幾場球賽。

馬路邊停了輛小電爐,林多顏拿下肩上的校服随手扔過去,同時接過抛過來的頭盔。

“焯,我是你媽還是廢衣簍啊。”

林多顏耷拉着眼皮,戴上安全頭盔,一擡腳坐上去,視野中出現了幾個人。

擡眼随意看去,不認識。

對面幾個人先是一愣,随後眼神一致的發生改變。

簡文輝走上來,不緊不慢的步伐讓周遭氣氛有些漸漸凝起,還隐約帶了些找茬的意味。

簡文輝站定在他面前,頭微微偏向一邊,露出在中間剃了一橫的頭發。

“叫林多顏嗎?”

正埋頭做作業的林尤月被突然的開門聲給打斷。

“我知……”

孟雅萍站在門外,眉頭攏着:“你哥他到底去哪了?”

以為要去吃飯的林尤月止住聲,随後她看一眼窗外,天全黑了。

林尤月頭轉回來,緩緩擱下筆,“……他還沒回來嗎?”

大門前的燈照下昏黃的光,路面有一層月光的白。

林尤月走出來,跟往常一樣,到鎮上的籃球場找人。

一切也都跟以前一樣,路邊,小電驢,打的次數太多而變得灰撲撲的籃球。

不同的是,這次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林尤月不認識,但由于他擁有一頭醒目的柿子黃的頭發,外加前翹起指向天,像剛睡醒的幾撮頭發,初次印象暫時可稱呼為,殺馬特。

殺馬特正用着紮馬步的姿勢,拿着幾根碘伏棉簽往林多顏臉上胡亂怼着。

嘴裏還時不時爆出幾句髒話。

“焯你大爺的,簡文輝你不認識?”

“那簡怡呢,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簡怡……”

“不是……我搞不懂,你站在那光讓人打是怎麽回事?這不是你的思達啊大哥。”

林多顏坐在花壇邊上,擡手将殺馬特推去一邊。

他擡起眼,說:“你們先吃,我過會回去。”

殺馬特給他這話整得有些沒頭沒腦,“…你跟誰說話呢?”

左看右看,直到看到站在背後的林尤月。

林尤月自看到他臉上的傷口,注意力就沒在他的話上了。

她沉默一會,視線從他的腿移開。

兩兄妹的默契早已心照不宣,林尤月沒有多問他發生了什麽,只留下一句。

“早點回,媽催了。”

林多顏拿過殺馬特手中的棉簽,往傷口摁了摁,點點頭。

林尤月離開後,殺馬特把藥扔給林多顏,雙手環胸看着他。

“你妹妹?”

林多顏沒搭腔。

殺馬特笑了一聲,語氣揶揄,“可以啊,我都不知道你還有個這麽,”停頓幾秒,“這麽靓的小妹妹。”

殺馬特換個姿勢站着,又說,“那簡文輝揍你不是因為他妹妹嘛,我突然很好奇,”他摸下巴,“要是你妹妹給人也這樣了,你會去揍人嗎?”

林多顏瞥向他,順手把廢棉簽扔進塑料袋裏。

過會。

“我神經病嗎。”

殺馬特搖搖頭,沖他抖着手指:“你這哥當的有水分……”

說着又往後邊望去,“你妹叫什麽名兒……嘿!你妹什麽時候還遛上狗了!”

快到家的時候,林尤月才發現身後跟了三只小狗。

三只小奶狗吭哧吭哧跑上來,終于追上她,圍在她腳下蹭她舔她。

林尤月進去跟孟雅萍說了聲找到人了,而後拿根火腿腸出去,掰成一小塊一小塊分給它們吃。

本以為它們吃飽喝足就會回去,沒料到它們沒吃多少,還想跟她進屋,趕也趕不走。

幾番下來,天色也不早了。

林尤月看一眼路邊,蹲下來把它們抱住,其中一只反抗很激烈,林尤月就抱了兩只。

那新搬來的奶奶的房子很好認,現代化的大洋房,在全是小鎮風的建築中,像森林中藏有公主的城堡,神秘而美麗。

林尤月小心翼翼抱着兩只小狗,時不時回頭看另一只有沒有跟上來,一路就這麽走走停停,最後終于走到了這獨具一格的洋房門前。

漂亮房子的燈很亮,門前以及內部的面貌不受一點阻礙全收入眼底。

林尤月穿着件長袖,有些寬松,面料垂軟貼在她身上,常見的卡通圖案,給她沉斂恬靜的氣質添上幾分俏皮。

她似乎被什麽吸引,頭側着,嘴巴微微張開,嘴角很小弧度的上揚,抱在胸前的兩只小狗也乖乖的,輕輕搖着小尾巴。

林尤月看到了一片很大的花圃。

直到腳下的小狗突然鑽進了門,林尤月才從那鮮花帶來的震撼感裏出來。

她偏頭回來,眼神有些呆。

光線很充足,但距離有些遠,加上風景樹遮擋,站在陽臺外的陳舟望只能辨別出站在門外的是個女孩。

以及,她頭轉回去,白亮的光打下來,沿着高挺的鼻梁,那微微翹起的鼻尖。

像蝴蝶輕輕展開了美麗夢幻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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