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翹鼻

初秋來臨過後，六點的天才剛剛破曉。

這天早上的溫差也有些大，去上學的路上，林尤月騎自行車的速度也不自覺放慢。

來到學校的時候，校門口只有零星幾個人影。

很不湊巧的是，林尤月來得有些早了，負責保管教室門鑰匙的同學還沒來，她只能站在走廊邊上等。

等了一會，有同班的同學也陸續來了，見教室門沒開，零散站在一邊。

林尤月想着昨天背過的單詞，不多時，樓梯拐角處那邊傳來說話聲響。

說什麽并不是聽得很清晰。

過會，開教室門的同學來了，後面跟着一群都是要進教室的人。

那群人走上來，一時走廊顯得有些擁擠。

門一打開，聚成一團的人群漸漸散開，進入教室，後邊的視野也變得開闊。

陳舟望走在最後面，手裏拿着瓶牛奶，同楊嘉明并肩走着。

林尤月轉身過來，準備走進，然她動作頓了一下，往右側扭頭看去。

陳舟望今日穿着一整套的秋季校服，襯衫沒有像大多數怕熱的男生不扣紐扣敞開，規整扣着，校服一絲褶皺也無，熨帖平整，幹淨整潔。

林尤月頭正要轉回去，陳舟望的視線就這麽落了過來，與她對視上。

他吸管還咬在嘴裏，注意到是她，他笑着跟她打招呼：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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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尤月怔了怔。

在他扛着課本走到她面前，說，嗨的時候，她露出的也是這樣的神色。

有些呆，還有些不知所措。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被人問好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陳舟望看着她點了點頭，沒說什麽走了進去。

在早上，他們的精神氣不是很足，班上也靜悄悄的。

林尤月在學校的每一天，從早上到下午，都有着自己的學習計劃。

當然，這些計劃也會根據當天的學習情況來變化。

因此，自她進入教室以來，她就開始執行學習計劃了。

這中間除去上廁所、喝水之類的時間，林尤月幾乎都在和課本、學習資料打交道。

陳舟望看不到她和別人聊天，或者別人來找她聊天。

她就坐在自己的座位，安安靜靜做着自己的事情。

兩節課過去，課間時間，班上一大半的人都在打瞌睡，一股沉悶。

林尤月終于擡起頭，輕微活動了下手臂和脖子，頭随着動作微微側着，目光放在窗那邊的風景。

同時她餘光注意到，陳舟望正翻書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眼睫微微一動，他這時擡起了眸子。盯着她的臉，至于是哪處。

林尤月并沒有注意。

半晌。

“我的臉是有髒東西嗎。”她說。

陳舟望頓了頓，移開視線，有所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讓你誤會了，并沒有，”他合上書，又看過來，頗認真地說——

“你的臉很幹淨。”

他身體側過來，看着她的眼睛。

“可能作為男生來說，我接下來這句話會讓你感到些許冒犯，但我并沒有那個意思。”

“什麽話？”

——“你很漂亮。”他很快回答。

她的那種不适應、不知所措的表情又出現了，比前兩次更加明顯。

他語氣放緩，又說，“不是客套話，是真心對你的贊美。”

林尤月回神，“……謝謝。”

其實，林尤月也想說，他并不讓她感到冒犯，不管是一開始還是現在，都沒有。反而因為他這句簡單的贊美，那些學習過後的疲勞一下抵消了。

喉嚨突然很幹。

林尤月拿過水杯，準備去打水。

她的位置在靠近外邊走廊那處，課桌和牆壁的間隙不大，走出去要經過陳舟望的座位。

陳舟望注意到她的動作，原本要說的話給他收回，他一下站起來并把椅子往課桌下放，再走出座位。

在她打水的間隙，陳舟望不急着坐回去，站在一邊，耐心等着她回來。

林尤月打了半杯水，剛走到陳舟望的位置，肩膀忽地給人推了一下。

力道有些重，杯中的水灑出來了一點，還撞了一下站在旁邊的陳舟望。

陳舟望扶了下她的肩膀，同時走上前，手又很快撤去。

簡文輝跟幾個人站在她前邊，一臉不爽地看着她。

“是你吧林尤月，跟主任打小報告。”

見人不吭聲，簡文輝走上來，再次伸手去推她，陳舟望擡起手擋了下。

簡文輝正要朝陳舟望看過去，林尤月這時拿開陳舟望的手，眼神示意他不用管。

簡文輝這才又看了回來。

“我真不想這樣的，但你偏偏要惹我，說真的，要不是看你是個女，我早就揍你了。”

簡文輝掃一眼周圍看熱鬧的人，似是有些顧忌，下巴朝門口方向一斜，“跟我出去。”

林尤月抿緊唇，過會，“事情已經發生，沒什麽好說的。”

簡文輝氣笑了，眼神威脅，“出不出去？”

沒有得到回應，簡文輝耐心告罄，下一秒直接奪過她手中的水杯，也就在這一刻，肩膀給握住，溫柔且有力，陳舟望将林尤月帶到後面。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簡文輝是要将水潑出去，那水杯就砸到了陳舟望的身上。

杯子哐當滾落在地，拖出一道長長的水痕。

有人驚呼一聲，緊接着，一道厲聲傳來——

“誰來我們班鬧事？”

周楊欣急匆匆走過來，隔開他們，快速掃一眼林尤月和陳舟望，最後看向簡文輝。

“你哪個班的？班主任是誰？”

在學校這樣的場所，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傳遍整個校園，再經不同人的嘴，數種版本出爐。

有關簡文輝打女生一事在高一年級傳開，接着是高二。

殺馬特窩在座位上打着游戲，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手指在屏幕上翻飛不停，用肩膀撞了一下林多顏，嘲諷一聲：“簡文輝夠行啊，連女的都打，再這麽下去，他是不是就是咱臨陽中學的老大啊。”

林多顏沒說話，專注着打游戲。

殺馬特接着說，“我聽說那女的在高一挺出名的。”

“說什麽，年級主任都不怕，就怕她，我琢磨着，這也太誇張了，不就是個小學妹嘛。”

“欸，那小學妹還跟你一個姓來着，叫什麽……林…林游曳？由越？反正就這個……我擦！你打到我了！我他媽就還剩幾滴血！”

林多顏一下站起來，椅腳擦在地上發出刺耳一聲。

原本鬧騰的班上給他這一動靜整安靜了。

“林尤月，是不是叫這個名。”

“……啊，好像就是叫這個名。”

殺馬特懵圈看着林多顏扔下手機，校服外套都沒拿，大步走出教室門，明明速度不快，可整個過程像陣大風一樣，一刮過去就沒影了。

等殺馬特反應過來，罵罵咧咧了幾句，忍痛退出游戲，拿起帽子往腦袋上一扣，火燎火燎追在後面喊。

“我焯你大爺的……還有幾分鐘就要開會了啊大哥！”

這次會議是學校領導層臨時決定要召開的，開會場所就在大操場。

由于臨陽中學建校時間快接近百年了，加上前幾任校長的不作為，教學設備、運動場地等都陳舊得像案發現場，也簡陋得不像一所學校。

操場上綠綠的一片用的是真的草，那些學校領導就站在用水泥簡單砌成的臺子，外加一個簡單的旗杆臺，用的話筒還是有線的，還不太好用，說着說着就得拍兩下。

“同學們……嘭嘭…這次我們占用你們的學習時間臨時開嘭嘭嘭…臨時開會，就講幾句嘭嘭……時間不會太久，希望同學們能夠認真聽，不要在下面講話。”

全年級的學生聚在下邊，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影。

“這次臨時開會的主要內容是關于紀律方面的，我希望同學們認真且嚴肅對待我接下來的講話。”領導舉起手，“昨天，有人反映，高一十班的簡同學在廁所抽煙，還是昨天，有人看見我們學校的學生，就在我們學校旁邊打架鬥毆，啊，我還特意去看了監控，确确實實是我們學校的。”

“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我發現啊，這位簡同學就是打架的主謀，在昨天連續違反了兩條紀律，還是比較嚴重的，讓我們不得不重視，你們也別想着，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也別想着……”

時間過去快半個小時。

“我原不想當面批評，但想不到今天早上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一個男生公然欺負一個女生！違反紀律的還是那位簡同學！一而再，再而三，性質實在是太惡劣了！我都替這位同學感到羞恥！不批評就不會長點記性，希望同學們不要記恨我們，學校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你們好。”

“現在，請高一十班的簡文輝同學上來，當着全校師生的面作檢讨。”

簡文輝從下面慢吞吞地走上去，面色不太耐煩地展開檢讨書，聲音透過話筒傳開整個大操場。

“我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但更多的是愧疚，在這裏我向大家保證，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簡文輝的聲音在廣播處回響，林尤月坐在座位上，埋頭寫着字。

因為簡文輝的鬧事，班主任擔心他們受到影響，就讓她先待在教室裏。

說實話，心裏有些不太好受。

即便是簡文輝錯在先，林尤月也不可能不受半點影響。

不管是當時漠視的同學，還是現在做檢讨的簡文輝，還是無辜受到牽連的陳舟望。

她有點愧疚。

力度一下不受控制，筆尖戳破了紙張。

林尤月低着眸子，好一會，她松了筆，下意識去拿面前的水杯。

握住了瓶身，溫熱的觸感從指骨傳來，林尤月愣了下。

然後她看向站在走廊外的陳舟望，他并沒有面向這邊，給她留下了足夠的私人空間。

半小時前。

周楊欣的到來，讓朝着壞方向愈演愈烈的事情回到了正軌。

簡文輝給周楊欣帶走後，周圍是沉默一片。

腳下的水痕漸漸從兩邊縮起，像滲進了地下。

林尤月站在陳舟望面前，稍仰起頭，嘴巴抿了又抿。

“陳舟望你有沒有事？”

陳舟望笑了笑，語氣輕松：

“沒有，我的運氣一向很好。”

這使她感到松懈。

但他似乎還能看出她此時心中所想，又說，“你是我同桌，相互照料是應該的，更何況我是男生。”

所以你不需要感到任何負擔。

良久，林尤月“嗯”了聲，移開視線，走向自己座位時，她的衣袖輕輕擦過他的衣擺。

林尤月從抽屜拿出紙巾遞給他，随後在班上人的注視下坐下。

沒過多久，廣播傳來要開會的消息，幾分鐘過後，班上人全都走了出去，只剩下她和陳舟望。

被主人遺忘在地上的水杯給陳舟望拾起。

所幸水杯并沒有任何損壞。

陳舟望看眼獨自安靜坐着的林尤月，頭微微低着，馬尾垂在一邊的肩膀，露出白皙纖秀的脖頸。

以及，很小弧度擰起的眉眼。

思慮一會，他走出去将水杯清洗幹淨，再次回來時，他走到林尤月的邊上，将打了滿滿一瓶熱水的水杯，物歸原主。

輕輕放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