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翹鼻
“你……怎麽在這？”
握着傘柄的手微微用力，傘身往上傾。
細雨落在傘上的聲音朦朦胧胧，少年的眉眼在雨中格外清晰顯眼。
一绺發絲從她肩頭滑下來。
陳舟望往後側了下頭，“我住在這邊。”
林尤月順着他的方向看了看，目光又落回他身上。
濕意一片的環境，雨聲重新在她耳邊敲響。
随着陳舟望低眸的動作，林尤月第一時間知道了什麽。
“這是你家的。”
陳舟望笑着點頭，“我沒想到它們會在你這。”
“我也沒想到。”她回。
兩人相視一眼，各自笑了。
陳舟望低聲哇了句，“你還會笑。”
林尤月收斂笑容，“為什麽不會？”
陳舟望認真思考了下，“你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那種不茍言笑的女生。”
“噢，那三只小家夥可有給你帶來麻煩？”他臉上帶有歉意，還有些許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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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很貪玩。”他強調道，搖搖頭。
林尤月：“沒有，它們很可愛。”
從這次的偶遇中，林尤月得知，陳舟望就住在那棟漂亮的洋房裏，還有那偶然見到過一次，穿着旗袍的老奶奶，是他的外婆。
分別之際，陳舟望還熱情地邀請她，有機會來他家裏做客。
在同齡人之中，陳舟望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無論何人，他的言行舉止都是帶着和善的，以及他身上那帶着像向日葵朝陽熱烈的少年氣。
她并不具備且長期缺乏的，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在他身上看到了。
經過這麽些天的相處，林尤月得出了這個結論。
日記本上記錄了這一天。
但今晚的學習任務因為這段小插曲推遲了，而林尤月将之歸于她松懈懶散了。
林尤月不允許自己有這種想法，但現實往往适得其反，所以，在原本安排的學習時間上，林尤月多加了一個小時，以此來懲罰自己。
自行車車胎壞了，林尤月短時間內沒辦法騎着去了。
她一大早起來，推着自行車走在路上。
昨夜一場雨，早上起來路面還是濕的。
帆布鞋踩在上面，輪胎磕在路面發出細碎的聲響。
學校附近有家賣自行車的，但主要還是修理服務，林尤月走了半程路，終于到了。
好在早上的氣溫并不高，走了一路身上沒有出汗。
林尤月把錢給老板，整理了下書包肩帶，離去。
陳舟望除了擁有好相處的優點，他也是個遵守校規的好學生——在林尤月看來。能夠做到不遲到早退的男生，可以算是好學生了。
她對這樣的同桌感到很滿意。
幾天時間相處下來。
陳舟望發現林尤月在課上永遠都不會犯困，她就像個機器人一樣，一天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學習。
而且她在課上除去被叫起來回答問題，她絕不會開口說話。
課下，他眼神好奇，還帶些新奇，說，“你似乎并不會困。”
林尤月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完全集中的情況下，不會犯困。”
接着，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話鋒一轉，“你是不是犯困了？”
陳舟望誠實點頭，然後就看到她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表情凝重。
“我送你的本子，拿來。”
陳舟望莫名忐忑了下，笑了笑，誠懇發問：“我是做錯了什麽嗎？”
“是。”
“我很抱歉。”
林尤月接過他的本子，攤開，“我并沒有注意到你在課上是否睡覺了，加上今天不是我值日，所以我不會記你名，你可以放心。”
換了只筆，她開始在上面寫。
“鑒于你是第一次，不用抱歉。”
寫完，合上，還回去。
“我添加了新的，你回去可以看看。”接着，林尤月想自己是不是有點苛刻，又補充說。
“那只是我的建議，你覺得可行那就這麽做，它對你沒有約束力。”
“我明白。”
陳舟望将手放在課桌上，脊背彎下來，看了眼手表，再側目看她。
“課下時間可以眯一會嗎，我的同桌。”
林尤月動作一頓，随後嗯了一聲。
陳舟望頭邁進胳膊裏，過會，他的語氣染上幾分困意，聲音從裏傳出，悶悶的——
“你也休息一會。”
大腦一片混沌之間，肩膀給人輕拍了拍，陳舟望擡起頭，耳邊回蕩着鈴響。
“上課了。”
不到幾尺的距離，她的聲音格外清晰。
陳舟望清醒過來那一瞬間，直起腰。
他手指伸進頭發，輕攏了攏又垂下。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耳根熱了。
……
陳舟望喜歡聆聽一切能夠讓他大腦放緩下來的聲音，因此，在日常生活裏，音樂他聽得不少。
但相比流行音樂，他更喜歡音樂家賦予生命力演奏的樂曲。
在他生活這麽多年裏，除去初中那次晚會上，他已很久沒有體會過，一個人的聲音可以這麽的奇妙。
嚴格意義上來講，他不算聲控，但在特定的場合或情景下，标準也可以發生改變。
陳舟望沒想到，這種意外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但也不妨礙什麽，他喜歡生活不經意帶來的驚喜。
明天就是國慶小長假的開始。
整個班的人，心都要飛到外面去，熱火朝天地讨論上那玩。
但伴随着假期而來的，還有國慶作業。
還有班主任周楊欣特意布置的作業。
“七天假，七張卷子，每天做一張，這并不多，不要都給我啊啊的，假期回來我會檢查。”
“老師，可我們還有其他科的作業啊。”
“那是你們的事情。”
周楊欣離開後，班上人聲漸漸有些炸開。
“我的天，周楊欣發什麽瘋，她是想搞死我們嗎。”
“估計就我們班這樣，遇上這樣的班主任也是倒黴。”
“還都是數學卷子，殺了我吧！”
唯獨林尤月那塊的區域，是相對來說，比較安靜的。
班長上講臺，拿尺子拍了拍。
“安靜！”
但還是控不住，後面聲音越來越大。
把剛走不久的周楊欣直接招了回來。
無情擲下一顆炸彈：“既然你們還有時間說話，那就再多做幾張卷子。”
……
終于熬到了放學。
自行車的輪胎也已修理好，林尤月推着自行車從店內走出來，與行人擦肩而過。
剛走出店門。
——“林尤月。”
林尤月應聲停下，接着左看右看，疑惑之際，身後的陳舟望走了上來。
“這裏。”
林尤月愣了下，沒料到他這會會出現在這，看了眼店面，再看他。
“你是來……”
“我來看看，最近想買輛自行車。”
“這樣。”
随後她往前走了幾步，眼神示意他跟上來。
“怎麽了？”他乖乖跟上來，問。
林尤月把自行車停在一邊，好方便她往他靠近一些。
她低聲說：
“這家店的自行車我不建議你買，他打的招牌主要是修理，很多自行車是二手的，但老板不會告訴你。”
林尤月覺得陳舟望沒有在小城鎮上長待過，在人情世故方面會比較吃虧，性格善良，容易受騙。
見他呆呆的，林尤月看着他眼睛，說：
“你信我，我不會騙你。”
在平常的談話中，陳舟望也了解到，她在臨陽生活了十幾年，話是具有信服力的。
但問題不是這個。
問題是。
——她為什麽覺得他會輕易受騙？
以及。
——她好可愛。
陳舟望也認真地看着她，“我相信你。”
須臾，“那哪家會比較好？能給我介紹一下嗎？”
林尤月想了想，“我知道有家，我的這輛就是在那買的，那家很好，但是位置比較偏，離你住的地方也有些遠。”
她的眉微微擰起，眼睛看向一處，是在認真思考。
“你不介意的話，我帶你去，我認路。”
“那我們定個時間？”
“明天早上八點，”她停了停，“可以？”
陳舟望笑了笑，“我随時可以。”
最後。
“作為感謝，我能邀請你到我家吃飯嗎？”
假期的第一天。
林尤月提前了十分鐘到約好的地點，但她沒想到，陳舟望已經在那等着了。
她跑過去。
“你好早。”林尤月感慨。
“我剛到沒多久。”他說。
兩人上了公交車，國慶假期，才早上就開始高峰期，意料之中的多人。
車上已經沒座位了。
林尤月跟他站在後邊，抓着把手。
陳舟望個高，就直接越過把手抓橫杆了。
好在身高優勢，抓起來并不那麽累。
坐了幾站。
林尤月看向他，很正經的語氣，“坐得還習慣嗎？”
他垂眸看過來，不知為何無聲一笑。
“我看起來是不是讓你有些誤解？”
林尤月沒聽懂，但陳舟望以為她沒聽清。
陳舟望抓着橫杆的手往她那邊挪過來了些，她能看見他的手臂有青筋微微凸起。
他身軀稍低下來。
“習慣。”
“這點苦我還是能吃的。”
兩人距離很近，他看着她的眼睛說。
他們去的地方要坐十站。
林尤月一直在專注地聽廣播，注意力也在那滾動的字眼上。
“不用緊張。”陳舟望突然出聲。
“沒有緊張。”
停頓了會，林尤月移開視線，看向窗外。
“我有次坐公交，不知道在哪站下車，後面車上只剩我一人，司機也不出聲，我當時以為要被拐賣了。”
陳舟望沉吟一時。
“我在這裏，你可以放心。”
很奇怪。
林尤月看着他。
他又笑了，“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你給我的感覺，讓我有點捉摸不透……”
“……嗯？”
“你有時讓我感覺，你像個鄰家弟弟，需要人照顧，但有時，又像哥哥。”
陳舟望怔了半秒，有些哭笑不得。
“我可以理解為，你把我當成朋友了嗎？”
朋友。
林尤月足足安靜了兩分鐘。
“有人說過嗎，你的聲音很好聽。”他突然說。
林尤月垂下目光，搖頭。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眼前的少女又戴上了高冷難近的外殼。
“那現在有了。”
“我很喜歡你的聲音。”
……
陳舟望還是個善于且不吝啬表達的男生，他不像大多數內斂的中國人，他能夠大方地表達出自己的感受，贊美別人的優點。
他的性格是那麽的完美，以致林尤月接下來有了不真實感。
中間司機一個猛剎車，她身體往前傾斜，鞋尖撞上了他的鞋。
而陳舟望下意識擡手扶上她的肩，她的手也随之握住了他的手臂。
與她溫涼的掌心相比，他是溫熱的。
腦中就要響起警報聲——
“還好嗎？”
話音未落，林尤月一下往後退，同時手也從他身上撤離。
良久。
“沒事。”
陳舟望頓了頓，似乎不太相信，“真的？”
林尤月整理了下衣領。
“我只是想起了我媽媽跟我說的話。”
他愣了愣。
“能說來聽聽嗎。”
林尤月撇開視線。
“她說，女孩子在公共場所要注意形象，特別是跟男孩一起的時候。”
一會。
“理由？”
林尤月抿了抿嘴，“不然就會被人說，就是不太好之類的話。”
陳舟望明白了。
車外的風景掠過，公交車平穩地行駛在路上。
“我不太贊同你媽媽說的。”
林尤月看回來，眼神閃着疑惑。
她似乎還感到些許意外，意外他會這麽說。
“為什麽是女孩被說？而不是男孩呢？”
他問了一個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問題。
在她出生乃至現在，她所受到的教育，都來源于父母在日常中口頭上的話語以及學校老師的教導。
聽父母的話沒有錯，長輩常常這麽說。
沒有人告訴她，父母說的話也會錯，或者自己認為是他們錯的。
這種行為在父母面前，就是頂嘴，不乖的表現，會遭到責罵。
林尤月坐在學習桌前，腦海中回想着他今天早上的話。
沒多久，她的思緒給打斷，孟雅萍喊她出去做家務。
假期裏，林尤月很少出去，她常常待在家裏，除了學習就是幫家裏打掃衛生。
平淡也枯燥。
不像她的哥哥林多顏。
她和林多顏雖然是兄妹，但性格相差萬別。
林尤月是長輩口中的乖女孩，聽話，學習認真，林多顏則是從小叛逆到大，父母說東，他往西。
他向來我行我素，不受半點他人的影響以及約束。
這個時間點，林多顏還在籃球場上跟人打着球。
中間不知誰喊了他一聲，是個女的，一群人嘴巴像是抽筋了，沒個能聽得下去的聲音。
“簡美女找你了！”
“別打了林多顏，球有美女重要嗎？”
林多顏全當沒聽見，只想打他的球。
但人都找到跟前了，這球也沒法打了。
林多顏把球扔給一邊的人，看了眼來人，擦了把汗就就往邊上走。
簡怡跟在他身後。
林多顏站在一邊，開了瓶礦泉水，喝了一大口，沒看她，說，“什麽事。”
簡怡：“我問你件事。”
林多顏沉默。
“林尤月是你誰？”
林多顏看向她，“這好像跟你沒關系。”
“那你為什麽打簡文輝？”
林多顏不想多解釋：“跟你沒有關系，回去吧。”
“簡文輝是我哥。”
林多顏坐在一邊，聞言他的動作停下，一會，“你要是不爽，就來打我。”
簡怡笑了，接着還真給他肩膀來了一巴掌。
力道還不輕。
她還怕他還手，迅速打完就跑人。
林多顏面無表情的臉終于出現一絲變化，那是無語。
“……”
跑到了一定距離，她轉回來倒着走，那風把她頭發往前吹，眉眼淩亂。她朝他眨巴了下眼睛。
“國慶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