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翹鼻
如果可以重回到過去的某個時刻，如果真有神存在，林尤月無比希望可以回到初一那年。
她一定不去北安參加比賽。
……
“林尤月我聽說你要去北安參加那個光年杯的比賽了？”
楊嘉明胳膊肘撐在課桌上，拿根五毛錢的冰棒，邊舔邊說。
林尤月不太想搭理他，她正煩着呢。
撐着下巴看着窗外晃動的枝葉，悠悠嘆了一聲。
“幹嘛這是，你快回答我，到底是不是啊？”楊嘉明非常好奇。
“我想去，但是……”
“想去就去啊，這有什麽好猶豫的，再說，北安！我想去都不能去呢！你都不知道班上有多少人羨慕你，這麽難得的機會錯過你會後悔的。”
說着從兜裏抽出一包軟糖，扔她課桌上。
林尤月拿起來撕開，放一顆在嘴裏，還是一副心事重重地吃着。
教室外的蟬鳴格外聒噪，頭頂上陳舊的風扇嘎吱嘎吱轉着，唯恐下一秒就要砸下來。
林尤月視線放遠，手拿着一顆軟糖。
“我也覺得。”
林尤月意識到自己唱歌有些小小的天賦，還是在六年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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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接近元旦，學校要舉辦晚會，但是他們學校條件不是很好，學生也只有幾百個人，老師也少，幾乎沒有什麽場地以及設備。
英語老師就不得不擔任這個任務，從班上挑人，好不容易組成了一個合唱團。
林尤月英語成績不錯，時常得到老師的表揚，也因此被老師選了進去。
于是他們每天下午的最後一節課，就在一間放着臺老式電視的空教室裏訓練。
幾次訓練後，效果都不太理想，眼下又快到元旦了，英語老師就不得不開始淘汰掉一些人，挑一些人唱。
到她的時候，英語老師頗感驚喜，贊揚她唱得很棒，最後讓她唱了一整首，然後就改變了主意，原本合唱的節目改為一人獨唱。
盡管第一次上臺很害怕，但英語老師的話給了林尤月很大的鼓舞，也致使她喜歡上了唱歌，并且在後面有自信，頻繁地參加學校的各種文娛活動。
此後她時常被豔羨的目光包圍，這也是她成長過程中變得自信的源頭。
直到初中遇到了李音老師，她是林尤月初中的班主任，也是她的啓蒙老師。
李音老師不但會教語文，她還會彈鋼琴，跳舞，唱歌，作曲。
她時常在講臺上講着課的時候來一段即興表演，以此活躍班上的氣氛，班上人都很喜歡她。
但李音老師最喜歡她。
得知她喜歡唱歌，并且很有天賦，李音便開始授予她關于音樂的知識，教她唱歌的技巧，還建議哪些比賽值得她去參加。
光年杯，就是李音介紹她去的。
林尤月一開始有些猶豫，因為這是第一次接觸到要離開家的比賽。
她不确定爸媽是否會同意，且一想到她将這事告訴他們，他們的責罵就會不自覺地冒出來。
這令讓她始終不敢邁出這一步。
她的家境并不是很好，父母也比較傳統封建，重男輕女的思想仍舊根深蒂固，他們覺得女孩子去做這些事情，浪費時間也浪費金錢。
這些林尤月都沒有跟李音老師說，一直悶在心裏，但是她真的很想去，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也不想後悔，所以她答應了。
直到李音老師突然跟她說，去北安那天她家裏有事，不能陪她一起，便說一定要家裏人同她一起去——臨陽到北安需要一個小時多的時間，學校也沒有專門的車接送，李音也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去。
林尤月又陷入了最開始的難題。
李音出現在教室門口，雪紡的裙擺柔順垂軟，随微風輕輕搖曳着。
她朝林尤月招手，目光溫柔。
林尤月放下軟糖，跑過去。
“李老師！”
“等下放學先不急着走，知道嗎？”
雖然有些好奇李音老師要幹什麽，但她什麽也不問，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閃着期待，重重嗯了一聲。
那時候她的生活也不全是枯燥的學習，對于喜歡的事情，她從不吝啬将時間多分配在上面。一有表現的機會，她就站在衆人面前，自信大方展露她的歌喉。
那時候，林尤月是有些小驕傲的。
處于那樣的年紀，她也和她們一樣，喜歡漂亮的裙子，喜歡編各式各樣的頭發。
所以當李音老師拿着一件裙子放到她面前時，她心底抑制不住迸發出了滿滿的開心。
“老師不能陪你去比賽，有些遺憾，所以，老師送你一件裙子，到時候你就穿着這件裙子站在舞臺上吧。”
李音老師總能知道她心中想要的是什麽，也總能維護她的自尊心，讓她體面地去參加比賽，讓她心安理得接受這件看上去并不便宜的漂亮裙子。
新衣服只有在新年才可以擁有，所以林尤月格外珍惜這條裙子，也因為這條裙子，去北安的心也不再動搖。
裙子給她放在書包裏，林尤月背着一路輕快地回到了家。
她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不告訴爸爸媽媽，也可以不讓自己一個人去的辦法。
林尤月心不在焉地寫着作業，想着即将就要去北安那邊參加比賽，她就無比興奮和期待。
按奈不住激動的心情扔了筆，林尤月打開房門，往外邊喵了幾眼。
這個時間點，哥哥應該回來了。
果不其然。
林多顏戴頂帽子，手裏還提着一小袋東西，頂着夏日炎炎，走回來了。
瞧見她趴在牆角上喵他，林多顏換好鞋，又摘了帽子，走過去，把一袋小零食塞她懷裏，一言不發就往房間走。
林尤月扒拉了一下塑料袋，看一眼裏面的零食，“你哪來這麽多錢。”
“別人送的。”
林尤月懂了。
她怎麽忘了她哥那張臉，迷了不少女生的心呢，看裏面都是棒棒糖、巧克力，不用想，肯定是女孩子送的。
看她跟着走進了房間，林多顏站定住，扭頭看她。
“你跟着我幹什麽？”
林尤月把零食放在邊上，又走到門口往外邊看了幾眼，然後關上門，走到他面前。
低聲說：
“哥，我跟你說一件事。”
林多顏看她有些緊張兮兮的模樣，撈起一邊的游戲機，開始打。
“說。”
林尤月整理了下語言。
“我要去參加一個歌唱比賽，叫光年杯，然後這個比賽是在北安中學那邊舉行。”
林尤月看他一眼，林多顏什麽表情也沒有，只給她一個眼神：然後呢。
“然後就是我不敢一個人去，你能不能……陪我去啊？”
“我還從沒一個人坐過車欸，我害怕……”
“什麽時候？”
“就這周六。”
林多顏沒再說話。
“……你陪不陪我去阿？”
林多顏放下游戲機，“我在北安的一個朋友這周六剛好過生日，我正考慮要不要去。”
“去！怎麽能不去呢。”他這一說，林尤月眼睛都亮了。
“你去給你朋友慶祝生日，然後順便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沒說不好，你幾點的比賽？”林多顏又說。
“早上十點！”
“行。”
林尤月臉上的開心難掩，一會。
“但我還有一個請求……這件事你別告訴爸爸媽媽。”
……
周六，林尤月一大早起來，整理好東西，跟孟雅萍說要去同學家玩，可能得下午才能回。
孟雅萍說了她幾句，好在沒有強硬要求，不讓她出去。
直到坐上車，林尤月把背包放在腿上抱着，心還是怦怦跳得厲害。
她看向坐在旁邊的林多顏，淡定得很。
“哥，你說爸媽不會發現吧？”
林多顏看着手機，“怕什麽，就算他們發現又能怎樣。”然後又說，“最多挨一頓打。”
“……”
“可是……我還是怕……”
林多顏把帽子扣她臉上，“專心比好你的賽，睡覺吧，到了我喊醒你。”
但總歸是開心居多，就這麽帶着不安忐忑又夾雜着期待的心情來到了北安中學。
林多顏同她在北安中學門前分別。
“比賽完就在這裏等着我。”他說。
“好。”
……
這是林尤月第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學校，漂亮到不真實，又大又寬敞，像從電視劇裏走出來的。
但她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欣賞，她已經開始緊張了。
接待的學生都穿着統一的制服，微笑着帶領從各地參加比賽的學生進入禮堂。
後臺那邊很多人，大多數選手是家長陪同過來的，一眼過去都是嶄新漂亮的衣服，新鮮的面孔，這讓林尤月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盡量不去想這些，她目前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比賽。
在後臺換衣室換了衣服走出來，林尤月站在鏡子前給自己紮頭發，她拿出自己最漂亮的小熊頭繩，紮了一個高高的馬尾。
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自信地笑了笑，給自己打氣——
“加油！”
臨近上臺的時候，林尤月站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上方的壁燈，光柔和地打下來，不算很亮。
這裏幾乎沒什麽人，就成了她賽前練習一下的場所。
在沒有伴奏的情況下，也以防打擾到別人，林尤月盡量不讓自己大聲地唱。
也不敢一下唱得太用力，生怕嗓子中途就啞了。
她靜靜地唱，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太投入的狀态下，前面不遠處的門一下被打開，吓了她一跳。
是兩個男生，燈光昏暗，看得并不太清。
練習一下中斷，林尤月原本就想離開，但是前面那兩個男生好像争執了起來。
都是北安中學的，統一的學校制服。
林尤月沒有停留太久，因為很快就到她上場了。
移開視線，她推開身後的門，走了進去。
禮堂燈光白亮，觀衆席人影滿滿。
林尤月拿着話筒，有些緊張地捉着裙擺。
評委席，觀衆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的身上。
少頃，纖細修長的頸滑落下一滴汗珠，林尤月松了松緊繃的肩膀，微微挺起胸脯。
深呼了一口氣，話筒漸漸給她擡上，同時伴奏聲起。
林尤月不知道怎麽結束的，只知道在她停下來鞠躬的時候，耳邊都是震耳欲聾的掌聲。
直到主持人開始頒布獎項時，林尤月都不敢相信自己得了一等獎。
她站在舞臺中央拿着獎杯的時候，那種不真實感還在持續。
她整個人就像被奇跡砸中，懵懵的模樣被照進了紀念的相片。
結束的時候，她走下來，腳步都是輕飄飄的。
走了幾步，然後她緊緊握着獎杯，無法抑制地在原地蹦了蹦。
只是可惜現場沒有人可以讓她分享她的喜悅。
也沒有想到，這歡喜來得是如此短暫，就像夢一樣，醒來後，什麽也不是。
林尤月看到李音出現在禮堂出口時，她怔了下，随後她跑過去。
“老師！我得了一等獎！”她迫不及待地分享，只是在看到李音有些牽強的笑容時，她激動的心情慢慢冷卻下來。
“真棒。”李音一寸一寸撫摸着她的腦袋，随後眼神染上心疼以及愧疚，就這麽注視着她。
然後，溫柔又殘忍地說出令人一瞬崩潰的消息。
“尤月，你哥哥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