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翹鼻
李音帶着她來到了醫院。
當林尤月看到自己父母,面容像是一夜之間變得老去的那般憔悴,如果沒有李音老師,她不敢走到他們的面前,因為太陌生了。
媽媽在哭。
意識到這個的時候,林尤月一下屏住了呼吸,喉嚨像塞進了棉花,只剩下堵塞酸澀。
她連忙走到孟雅萍的面前,“媽媽……”
孟雅萍處于情緒崩潰的狀态,她掩着面,眼眶紅得吓人。
林尤月從沒見過媽媽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林多顏在去朋友家的路上被人撞了,倒進了血泊裏,肇事者逃了,但好在有好心人的救助,林多顏及時給救護車送進了醫院,撿回了一條命。
但是救治的過程發現林多顏膝蓋一處有給車輪胎碾的痕跡,膝蓋裏面的髌骨斷了,面臨着不能再長高以及不能正常走路的風險。
還有昂貴的手術費。
讓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如慘遭暴風雨,一下變得岌岌可危。
林尤月年紀小,不懂得大人的世界會面臨怎樣的壓力,只知道自己好像做錯了。
“老師,我哥哥他……”
“別擔心,你哥哥沒事。這也不是你的錯,不要多想,知道嗎?”
沒多久,林多顏給推着出來,進了病房。
孟雅萍坐在邊上流着眼淚,林建興在門口打着電話,随後有警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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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尤月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然後看着林建興和警察離開了這裏。
沒多久李音老師也走了。
林尤月在邊上站着很久,她看着哥哥唇色發白,一動不動躺在病床上,看着孟雅萍止住了眼淚,随後她看了過來,一雙哭得布滿血絲的眼睛帶着怨恨看着她。
她的心就被媽媽這樣的眼神刺了一下。
林尤月看着孟雅萍一下走過來,在觸碰到她時,她鼻子驟然一陣酸澀,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
“你哭!你還有臉哭嗎!”
李音老師在的時候,孟雅萍忍着沒有責罵她,現在老師不在了,她也不用顧及什麽了。
孟雅萍掐着她的肩膀,“好端端的去比什麽賽啊!為什麽不事先跟我說!啊?!”
又去掐她的裙子,推她,“要不是你,你哥哥也不會變成這樣!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了你哥哥啊!你知不知道!”
孟雅萍開始連哭帶吼,一下又一下拍打她。
“你這是害了我們全家啊……怎麽辦喲……你哥哥以後要是走不了路,那我不如死了……你要媽媽怎麽辦啊,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喲……”
“對不起……媽媽……”
肩膀,後背被孟雅萍捶打得火辣,責怪聲在耳邊不斷,她的裙子也變皺了。
“你哥哥怎麽辦啊……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啊?!怎麽辦啊!……”
承受着挨打,林尤月用手擋着臉,壓抑着哭聲,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她只能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
後來林多顏醒了,肇事者也給找到了,孟雅萍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但手術需要及時做,但他們家拿不出這麽多錢。
後面林尤月因為要讀書不得不回去,孟雅萍也要照顧家裏的老人。
白天的時候,孟雅萍就一直在打電話,問親戚能不能借點錢,打完又問下一個。
晚上,就獨自坐在客廳,默默抹着眼淚。
林尤月都看在眼裏,愧疚和自責也與日俱增。
林多顏做手術那天,孟雅萍上北安陪同,林尤月不敢提出跟着一起去,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孟雅萍離開。
她看不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在哥哥做手術的時候是怎樣的煎熬,也看不到哥哥在做完手術,麻醉藥過後承受着多大的疼痛。
她只知道。
一切都是她的錯。
如果她不跟哥哥說,陪她一起去北安,那麽一切都不會發生。
如果她不參加比賽……
如果……
都是她的錯。
林多顏出院回來那天,家中來了很多親戚探望,他們的目光和注意力也全都在他的身上。
林尤月只能在邊上看着他,看他有沒有完全恢複。
長輩們關心完他,又看了她一眼,搖頭一嘆。
他們都說。
“怎麽就在那天去參加比賽呢,遲一天也好啊。”
“女孩子要聽爸爸媽媽的話,你這樣是不懂事的,好好的唱什麽歌,以後也別唱了,專心學習才是主要。”
“聽話的孩子才招人喜歡,你看看,你哥哥因為你受了多大的苦啊,現在雖然出院了,但後面康複的訓練,還會有一段難受的時候呢,這是造了什麽孽。”
他們也覺得都是她的錯。
林尤月也是。
她看着林多顏站着做康複訓練的時候,即便他面上不露出難受之色,也能從他的肢體動作看出他正遭受着痛疼。
林尤月無法原諒自己。
她甚至沒有臉皮跟他們坐在同一桌上吃飯,她好像不配。
而自己的爸爸媽媽在從北安回來後,關心和呵護也全在哥哥的身上,他們時而還會責怪她,但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們好像已經不在意她了,也好像忘了那件事,不再責罵她。
這讓她長一段時間壓抑的情緒暫時得到了緩解,她終于能喘一口氣。
可這些,在林多顏一次康複訓練出了些小意外,不得不再一次住院後,一切又變得不一樣了。
林尤月定定站在門口,看着孟雅萍将她參加歌唱比賽獲得的所有獎杯、獎狀全扔進了箱子裏。
孟雅萍全當沒看見她,扔完了這些,又拉出抽屜,拿出她抄寫的歌詞本,音樂書,歌碟,霹靂吧啦也全都扔進去。
林尤月不敢置信,她慌忙沖過去拉住孟雅萍的手。
“媽,你幹什麽?不要再扔了,那都是我的東西啊,你怎麽可以扔掉……”
孟雅萍不說話,扯掉她的手,繼續扔。
林尤月苦苦哀求,都沒能挽回。
她強硬地扯住箱子的邊緣,不讓孟雅萍拉走。
“媽媽,我求求你……不要扔掉,我以後會好好聽話的,你不要扔……”
但她的力氣太小了。
她哭着追出去,連鞋也沒穿,就這麽求孟雅萍。
“你還想唱?你看看你哥哥因為你,現在都成了什麽樣?你沒有心嗎?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
“我一看到你這些東西,就想到你哥哥受的苦,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可能以後都不能正常走路啊!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去參加那什麽比賽多好啊,媽媽恨死你了……”
……
林尤月意識到自己開始融不進這個家,她好像就被抛棄了。
她的家也開始不像個家。
債主找上來,一屋子的氣氛都會變得沉下來。
他們表面上客客氣氣,關心林多顏的恢複情況,實際上是來讨債的。
她只能躲在房間,聽着爸爸媽媽用着讨好、低下的語氣,說能不能再等幾天。
父母也漸漸開始為一點小事就開始吵架,砸東西。
這些讓林尤月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她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她開始丢下自己喜歡的一切,聽從長輩的話,開始拼命讀書,提高成績,開始拼命做家務活,以此博得父母的歡心,以此,贖罪。
林多顏完全恢複後,并且能正常走路,是林尤月那段時間以來最開心的事情。
然後她也終于發現,自己已經變得不是她原來的模樣了。
門外的聲音再也沒有傳來,林尤月擦幹眼淚,坐在學習桌前,抛開那些令人難過的記憶,吸了吸鼻子,投入複習。
她現在,擁有的,也只有成績了。
不能再失去了。
林多顏站在她的房門前,敲門的手擡了又擡,最後還是沒有敲下去。
“抽嗎?”
林多顏雙手撐在身後,看着上面,他全身都被汗打濕,張着嘴巴喘着氣。
看一眼殺馬特遞過來的煙,他推掉。
“不碰這玩意。”
知道他不抽,意思完了,殺馬特就把煙扔了,坐在地上,跟他一個姿勢。
“頭次見你打球這麽狠,誰惹你了?”
空曠的室內球場,吳皓的聲音在回響。
這時外邊走進一個人。
林多顏的視線慢慢移下來,定在那人的身上。
謝錦樊抱着球,一看到裏邊的人,腳步一頓,随後他攤了攤手,轉身就要走。
“打一場吧。”林多顏說。
謝錦樊原以為他口中的打一場是籃球,沒想到是純屬的單方面受他挨打。
他躺在地上,手指抹了下嘴角的血,笑着看向林多顏。
“這貨不是在北安嗎,怎麽跑來臨陽了?”吳皓在邊上看着,問。
“他姑姑在這邊。”
謝錦樊笑容一怔。
吳皓:“他媽的真晦氣,這也能碰上。”
說着踢了謝錦樊一腳。
“林多顏,你調查我?”謝錦樊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林多顏并不回答他,他彎下腰去拿水喝,然後謝錦樊突然沖過來,揪住了他的衣領。
林多顏緩緩放下拿着礦泉水的手,面無表情看着他。
“你的腿不是已經好了?這麽揪着我不放,你的心胸是有多狹窄啊,啊?”
林多顏推開他,看他險些再次倒在地上。
盯着他,話從嘴裏一字一句吐出——
“你、他、媽有本事別出現,我忍不住弄死你。”
謝錦樊又笑了,“看來你這些年過得并不好吶,怎麽辦呢我很滿意。”
“也就沒媽的能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了,當初撞人逃跑不敢承認的慫貨是誰啊,害人又害死自己媽的人又是誰啊!”吳皓簡直要給謝錦樊的話辣到了耳朵。
這貨臉皮真厚啊,還能這麽理直氣壯說出這樣一番話。
“閉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他的肺管子了,讓他一下像條瘋狗一樣撲過來。
“你寫不寫?”
這已經是簡怡第三次重複說這句話了。
堂弟死犟,還推了下作業本,“我不!”
“你要再不寫,我就把你作業本撕了。”
堂弟不信,她才不敢,這可是學校發的作業本,況且他今天又不是沒寫,想去玩怎麽了?
簡怡點了點頭,下一秒就撕拉一聲徒手将他作業本撕了。
堂弟睜大眼睛,完全呆滞了。
然後眼睛就慢慢紅了。
簡怡把撕成碎片的作業扔進廢紙簍,“還寫不寫?”
堂弟:“我寫我寫……可是作業本給你撕了哇嗚……”
他剛要哭出聲,就看到簡怡不知從哪拿出了一本一模一樣的作業本,放在他的面前。
無情說道:“重新寫吧。”
看着嶄新的空白頁面。
這下他真哭出聲了。
簡文輝看着他弟終于肯乖乖寫作業,簡直心服口服,“治我弟,你可真夠狠的。”
簡怡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熊孩子弄濕的衣服,側過身,刮他一眼。
“那你小心點,別讓我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