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

田致遠帶着陳揚等二十多人來到崔家壩,已經被尹真的失蹤搞得近乎喪失理智,他到了山前便直沖進林子裏。

陳揚急忙拉住他,“你瘋了啊,這山這麽深,沒有人帶路,進去之後走不回來怎麽辦?”

田致遠拼命掙脫陳揚,紅着眼睛怒吼:“你他媽松手,我肯定會找到尹真的。我有感覺,他一定在這山裏。”

“你們這群狗T日的傻啦?趕緊過來幫忙拉着他啊!”陳揚一個人根本不是田致遠的對手,他怒吼了一聲,這才驚醒那些不知錯所的馬仔,立刻圍上來三四個人,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死死将幾乎暴走的田致遠給壓制住。

陳揚在混亂中被田致遠揍了一拳,等馬仔們按住他後,陳揚立刻還了一拳回去。他喘着粗氣,指着田致遠說:“致遠,這一拳并不是因為你打了我,是我必須打醒你。”擡手指着身後望不到山尖、雲霧缭繞的大山,“這一座山有多大面積、有多高,你不是沒聽說過,護林員都不敢往深了走,你就這麽進去,不認識路,也不知道山裏具體有些什麽危險的動物,一點準備都沒有,就算你能進去找到尹真,可你能保證你們能有命走得出來?”

田致遠被四五個男人壓在地上,雙手被反折在背後,五官因為大力掙紮和急怒而扭曲着,臉上有一個重重的拳印,此時的他就像一頭失控的困獸,稍有松懈,随時都能張開獠牙咬人。

陳揚拿手背擦了擦出血的嘴角,吐了口痰在地上,痰裏還帶着濃濃的血,“你冷靜下來,我們去找護林員和崔家壩裏的經常上山的老人,找他們帶路,做足準備以防萬一,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找到尹真的。”

田致遠兇惡的眼神緩和起來,眨了眨眼,兩滴眼淚落到地上,滲透進黃泥中,“好吧,先松開我,我們去找護林員。”

陳揚一口憋在喉管裏的氣總算吐了出來。

護林員是崔家壩本地人,有好幾個,田致遠和陳揚在這裏并沒有熟人,而沒有熟人就很不利于與村子裏的人溝通。在村口跟幾個腐女打聽護林員,結果對方看田致遠帶着二十幾個人,便眼帶警惕和防備,搖頭說不知道護林員的家。

田致遠是急昏了頭,他帶着這麽多人,一副帶頭老大尋找逃逸叛徒的架勢,婦女們不知真相還以為村子裏的護林員得罪了這幫人,站在同村的立場上,她們當然不可能會告訴他們人家住的地方。這萬一要是出了什麽事,沒準會惹禍上身的。

“你們別誤會,我們可不是來找麻煩的。前兩天我們有個兄弟到這邊來玩,進了崔家壩那座深山,已經快兩天了也沒見他回來。我們想進山裏去找找,但又不認識路,所以想擺脫村裏的護林員和熟悉這座山的人幫忙帶帶路。”

還是陳揚冷靜,趕緊把他們此行的目的跟幾個婦女一說,順便再塞上兩張紅版鈔票,立刻解除了人家的誤會。

找到其中一個護林員的家後,陳揚跟他溝通了好一會兒也沒能達成統一,原因無他,人家話裏話外就是要錢。

田致遠從懷裏掏出車鑰匙遞給一個馬仔,“我車裏有四萬現金,你去拿來,快着點。”

這四萬塊是田致遠這趟去大蒲州收賭帳收回來的,當時放在車上沒在意,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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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很快拿了過來,田致遠撕開黑色的塑料袋,解開其中一捆,抽了十張出來遞給那人,“這是給你的,你給我把村裏所有的護林員、對那座山特別熟悉的人都給我找過來。”

這些農村人哪見過出手這麽大方的人,還什麽條件都沒談就丢了錢過來。有了錢,這個護林員自然不會再拿喬,立刻讓他老婆好好招呼田致遠他們,自己從屋裏拿了個款式老舊的手機出來開始打電話。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這位護林員打電話叫的人才算陸陸續續來齊。陳揚數了數,十來個人,裏面有四五個年紀較輕的,剩下的都是五六十歲、看起來還算有精神的老人,看樣子應該是年輕時經常進山裏的人。

陳揚看了一眼田致遠,說:“我們老板有個親戚之前……”

“先等一下!”田致遠突然開口打斷陳揚,他沉沉地掃視了一圈在座的村民,問道:“你們當中有誰是最熟悉那座大山的?”

村民們面面相觑。

“致遠,我們還是趕緊問清楚細節問題準備好了上山吧。”陳揚不明白怎麽關鍵時刻田致遠提起了別的問題。

田致遠沒理他,又問了一遍。

這時,有一個看外表年紀最長的老人說:“要說最熟悉啊,那應該是李老頭了。五十年代搞集體的時候,糧食少,他經常悄悄鑽那座山,捉些野雞、野兔子給他老婆孩子打牙祭。那會兒他年輕,身手也好。要說最熟悉那座山的,就數他了。”

“那他來了沒有?”

之前那位護林員解釋說:“我打過電話給他,不過他兒子說他這幾天不舒服,一直躺床上起不來,就沒過來。”

田致遠眯了眯眼,“他家在哪兒?”

“不算很遠,走路四五分鐘就到了。”大概是給了錢的關系,那位護林員回答得相當積極。

田致遠站了起來,淡淡地說:“帶我去找他。”

陳揚吃了一驚,“致遠,你不着急了?這裏有這麽多人幫我們找,犯不着去找一個生病的老人家吧。”

田致遠走到門外站住了,側首讓馬仔把之前散開的那捆錢給他,他讓屋子裏那些人都出來,每人發一百,說:“你們先拿着這個,如果我之後要你們幫忙帶路上山,希望你們都能幫幫忙。今天我可能不會上山了,你們大家就先回家,需要幫忙我會讓人通知大家的。”

什麽也沒幹就有錢拿,還是一百塊,那些人自然是滿口答應。

“致遠,你在搞什麽?”陳揚被田致遠搞糊塗了。

待那些人都了,田致遠才對陳揚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餘何真的把尹真藏在這座山裏頭,他是找誰來辦這件事的?”

餘何下了飛機之後一直跟田致遠在一起,他沒有□術,不可能親自來這裏。所以一定是安排了什麽人去辦的。

陳揚一怔,“這我還真沒想過。”

田致遠繼續說:“尹真沒有上飛機,唯一的解釋只能是餘何在他上飛機前就讓人把他帶走了,坐火車或者自己開車回來大蒲州。他們綁架尹真不可能坐火車,所以一定是開車回來的。算他們上午十點啓程,抵達這裏就是晚上八點多,那個時候天都黑了。如果沒有對那座山相當熟悉的人幫他們領路,他們可能在漆黑的晚上進山、而後又安然無恙地下山來嗎?”

陳揚完全聽得驚呆了,“難怪你要問……”眼角餘光瞥見那個護林員走了出來,他趕緊閉嘴。

田致遠給他一個“就是如此”的眼神。

護林員換了雙鞋子,帶田致遠和陳揚去了那位李老頭的家。

天已經暗下來了,冬天的地面開始結霜,泥地上踩着咯吱咯吱作響,沒多久就到了那位姓李的人家。一棟很平常的并排三間式平方,外面用石灰粉刷了一遍,靠牆的地方擺着風車、鋤頭等農家常用的工具。

大門緊閉着,窗戶和門縫裏沒有一絲燈光,整個屋子安靜得像是沒有人在家一樣。護林員奇怪了一下,之前他打電話的時候明明有人在家的。他在門外喊了三聲那家戶主的名字,卻沒人答應。

田致遠身後站着二十來人,他仰頭望了望天色,對護林員說:“你告訴這家人,要是不出來見我,我就一把火燒了他家。”

護林員的心猛然一沉,“您、您這話說的,這玩笑可開不得!”

田致遠不耐地長舒一口氣,慢慢搖了搖頭,“你快跟他們說,我知道他們家的人都在,肯定在,就按照我說的做,要麽出來見我,要麽我一把火燒了這家。”

雖然是緩慢的語速,但從中透出來的不耐煩和戾氣卻是毫不掩飾的,那護林員暗叫不妙,但眼見着二十來人的陣勢,當下也不敢再廢話,趕緊走到那家窗戶底下,把田致遠的話說了一遍。

果然,護林員喊話之後,屋子裏便有了些動靜,過了幾分鐘後燈亮了,大門打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戰戰兢兢地扒着大門,眼裏全是驚恐。

田致遠進門直奔主題,“李老頭在哪兒?”

那個男人是李老頭的小兒子,農村人沒見過這麽大陣勢,當時就吓得兩腿發軟跪在了地上,乞求田致遠不要傷他爸爸。

“你讓你爸爸出來,我有話問他。”

男人爬起來走到裏屋,把他爸爸扶了出來,跟兒子一樣,這個老頭也是被吓得面無人色,兩條腿打禪,要不是他兒子扶着,連路都走不穩。

陳揚看了看這老頭,六十多的年紀,但外貌上看起來還算年輕,頂多五十幾的樣子。再看看田致遠,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很冷漠。

田致遠問:“老人家,前兩天是不是有人托你帶路上過山?”

李老頭趕緊點頭,“是、是的。”

“您老自己全說出來吧,別讓我一句一句問,我沒那耐性。”

“是、是這麽回事,還沒過年之前,我那侄女婿就上門來找過我,說是哪天可能要進山裏一趟,具體時間還沒定,到時候務必讓我幫忙帶路……”

既然是侄女婿來拜托,李老頭當然不會拒絕,何況,侄女婿說了,到時候會給他一些錢。只是帶帶路就有錢拿,誰會不高興呢?李老頭就一直等着侄女婿給他确切的時間,這一等就等到了正月初十,侄女婿打電話來說,時間确定在正月十五或者十六,反正讓他做好準備,就這兩個日子,他們随時可能過來。

“我侄女婿正月十五的下午給我打的電話,讓我準備好,他們要在半夜進山。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這大半夜的進山,該不會搞什麽不法的勾當……我想等他來了之後好好問問,結果他來了之後一見面就給了我三萬塊,說是有點東西向藏在這山裏,等過些日子再回來取。我見他們一共四個人,擡着一口大木箱子。我問他是不是偷了東西向往山上藏,他說不是,叫我不用擔心,這事兒不會連累任何人,于是我就信了他。”

陳揚嗤地笑了笑,“怕還是信了那三萬塊錢吧。”

田致遠按捺住憤怒的情緒,咬着牙沉聲問:“那箱子呢?他們把箱子怎麽了?是埋了還是怎麽可樂了?”

陡然兇狠起來的表情讓老人家冒出了冷汗,“這、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把他們帶到三道卡子那。裏,他們把箱子擡進了洞,不準我進去看。”

田致遠揣在羽絨服口袋裏的手緊握成拳,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你侄女婿是誰?當時他們一起的四個人你還記得長相嗎?”

李老頭顫悠悠地說:“我、我侄女婿在元水鎮,姓尹,叫尹洪海。他帶來的另外三個人……”

後面李老頭又說了什麽,田致遠有些沒聽清,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元水鎮”和“尹洪海”這兩個詞給牢牢扣住了。

“致遠!”陳揚心驚地看向田致遠。

嗤……

田致遠咬着牙,不可思議地笑起來,那笑淡淡的,滿含自嘲與惱怒,“竟然是他!怪不得初十那天在飯桌上問長問短,我還當他怎麽突然轉性了對尹真好心起來,沒想到……我倒是不知道他那窩囊廢還有這份膽量!好!很好!”

“致遠,現在什麽都別想了,我們先上山去找尹真吧。海子……等我們找到尹真之後再商量怎麽辦吧。”陳揚勸了一下田致遠,轉頭怒瞪那兩父子,“拿上手電筒,現在就帶我們上山,去你說的三道卡。”

作者有話要說:沒能趕在十二點前更新!

第49第章

找到尹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過了,從李家出發到李老頭所說的二道卡子,一共花了近三個小時。冬天夜裏寒冷,山路濕滑,田致遠一路上摔了好幾次,身上全都是黃泥,臉上還被繁茂的灌木枝子、荊棘劃得盡是血口子。

二道卡子就是大山深處,兩道石壁之間一個山洞,山腰有一條羊腸小徑,到下面的洞口有三四米的斜坡。田致遠他們剛走到洞口上方的小路,就聽見下面傳來虛弱的喊“救命”聲,隐隐還帶着哭腔。

田致遠渾身的血液都被這一微弱的呼救給挑動起來,幾乎着火一般沸騰。他不會搞錯尹真的聲音,那就是他在呼救。他不顧深夜看不見路,一腳踩了下去,整個人滾下了斜坡。陳揚他們驚吓不已,紛紛将手電的光集中到田致遠滾下去的方向,直到看見田致遠在一塊平地上爬了起來才放心,緊接着他們也快速跳下斜坡。

或許是聽見洞口外面的聲響,尹真的聲音顫抖着拔高了兩個度,“致、致遠!是你嗎?”

那聲音黯啞,顫抖着哭了出來,那是害怕到極致、絕處逢生時的驚愕與意外,是在黑暗中好不容易看見一絲光線時終于燃起的希望,還有害怕光明只是幻覺的小心翼翼。

“是我!尹真!是我,我來救你了!”在陳揚和馬仔們亦步亦趨緊跟着照明下,田致遠不顧一切沖進了那狹窄的洞口。

洞口是一個瓶頸,只能容納兩個較瘦的人進出,走約莫三米就寬敞了。

“你們不要一下子進去太多人,這種洞裏空氣不多,人進去多了會讓空氣稀薄,裏面的人被困了這麽長時間,肯定很虛弱,你們這麽多人再一進去,他空氣不夠,小心有危險。”李老頭見陳揚他們那二十多人都要進洞,趕緊出聲制止。

“謝了!”陳揚抽走了馬仔手裏四五支手電筒,快步跟上田致遠進了洞。

四五支手電的光線将小小的山洞照亮了,他們看見了被捆綁在一塊大石頭上的尹真,滿臉的淚痕,一雙眼一時間不能忍受這麽強烈的光線而不能完全睜開,卻又因為太想看看田致遠而努力地睜開。

“只開一個手電筒,其他的都關掉。他眼睛受不了。”田致遠飛快地說了一句,朝尹真跑過去。

“致遠!致遠!”尹真嗚嗚地哭起來,雖然才不過兩天時間,但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活活餓死在這裏,“真的是你媽?你真的來了?”

“是我,真的是我!別怕!別怕!我在這裏,我來了!別怕!”田致遠哽咽着,緊緊抱着尹真,用他發燙的掌心撫摸尹真冰涼的臉。

陳揚拿出匕首去割繩子,這繩子是浸過水的,綁在石頭上,在冬天只有幾度的氣溫下變得又硬又冰,他割了好半天才算隔斷。

田致遠急促地将繩子從尹真身上扯掉,失去繩子的舒服,尹真馬上摟住田致遠的脖子,死死地摟着,急促喘息,低低的,一聲接着一聲叫着田致遠的名字。田致遠能清楚地感覺到尹真劇烈的顫抖,他不由得再一次加重了擁抱他的力道。

“別耽誤了,這麽冷的天,趕緊回去看看他有沒有凍傷。”陳揚拍拍田致遠,提醒,“你來打手電筒,我來背尹真。”

田致遠一把抱起尹真,緊緊護在懷裏,“我自己來。”

陳揚一驚,“可是致遠,你已經兩天多沒睡了。”

田致遠像是根本沒聽見陳揚的話一樣,徑自抱着尹真走出了山洞。

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走的全是下坡路,天冷路滑,田致遠要護着尹真,精神高度集中着,生怕腳下一個不穩摔了尹真,因而走得比較慢。回到崔家壩村裏的李老頭的家時,已經淩晨三點多了。

李老頭不敢怠慢,趕緊讓他兒子去燒熱水、熬姜湯,又叫他兒媳婦把他們卧室讓出來,換上新被子,招呼田致遠趕緊把尹真放到床上躺下。

将尹真放在床上田致遠才注意到,尹真身上原來穿了一件軍大衣,頭上戴着一頂護耳的羊毛帽子,雙手套着皮質手套,膝蓋上幫着厚厚的護膝,可腳上還是只穿了一雙時尚的毛皮鞋。

田致遠皺了皺眉,有些奇怪,尹真不可能會自己穿這些防寒的東西吧。

不過他現在沒時間關注這些。

李老頭的兒媳婦抱了兩個熱水袋進來,讓尹真抱一個在懷裏,另一個塞在尹真的腰上,然後用被子裹緊他。陳揚端了一盆溫熱水進來,田致遠小心翼翼脫掉尹真的鞋襪,手指碰到他的腳時,感到一陣如冰塊般的涼意。顧不上多想,他輕輕地往尹真腳上慢慢淋着溫水,這一盆冷卻後,馬仔又馬上送來一盆。用了四盆溫水後,尹真的雙腳總算有了正常的溫度。

李老頭的兒子把熬好的稀飯和姜湯端進來,田致遠先喂尹真吃了一小碗稀飯,讓他餓了一天兩夜的胃有了墊底的東西後,再喂他喝一杯溫開水,最後才一勺一勺喂他喝姜湯。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尹真身上總算暖和起來。

“現在什麽也別想了,乖乖睡一覺!”田致遠坐在床沿,摸着尹真的額頭。

尹真恍恍惚惚地望着田致遠,抓住他在自己臉上撫摸的手,緊緊抓在手裏,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閉上眼睛。田致遠見他睡着了,便想把手抽回來,可他剛一動,尹真立刻睜開了眼睛,驚恐地望着他。

尹真恐懼的狀态一時間無法調整過來。

田致遠沒說話,轉了個方向坐到床頭,把尹真的上身抱了起來,緊擁在懷裏,用被子裹着他,布滿胡渣的下巴在他頭頂憐愛地蹭了蹭,低聲說:“睡吧,不用害怕,我就在這裏不會走開的。你看,我一直都抱着你,不會放手。睡吧!睡醒了我們就到家了!”輕撫着他鬓發、臉龐、肩膀。

在這樣溫柔、暖意融融的安撫下,十幾分鐘後,尹真總算安穩地睡了過去。但田致遠卻不能動彈,只要他一動,尹真摟着他腰身的雙手便會馬上用力起來。

“陳揚,你們都出去吧,讓尹真睡一覺後我們就回去。”

這時已經淩晨四點多,再有三個多小時天就亮了。

次日上午八點多,田致遠用被子包着尹真把他帶到了車上。

陳揚沒有跟上去,而是慢了一步,警告李家人,這件事嘴巴閉緊點,別張揚出去,就沖李老頭幫那幾個人帶路的行為,就能讓他進牢裏去吃幾年牢飯的。當然這話是帶有恐吓成分的,農村人不懂法律,這麽吓唬一下只是為了不讓他們嘴碎瞎說。

回去的時候是馬仔開的車,田致遠抱着裹在被子裏尹真,随着車子的颠簸,腦袋一晃一晃的。陳揚回頭看了這兩人一眼,默默嘆了口氣,再聯想到自己的女人,有些自愧不如和羨慕的感觸。

田致遠和尹真回到元水鎮,簡單吃了一頓稀飯配鹹菜,便關在卧室裏睡了一天一夜。期間,陳揚一直帶着幾個馬仔守在田家。

後媽不知道這些日子田致遠去了哪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見田致遠抱着尹真回來,吓得面無人色。而田致遠一想到是後媽那親兒子将尹真送到深山裏,就怎麽也不願意正面面對後媽,一回到家裏便抱着尹真睡了個昏天暗地。

陳揚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後媽才好,只跟她說沒事,讓田致遠和尹真睡一覺就好了。

第三天清晨,尹真在田致遠懷裏睜開眼,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房間,讓他睜眼那一瞬緊繃的心弦松懈下來。目光停留在枕邊人臉上,心裏十分詫異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看什麽?不認識啦?”田致遠抓住尹真企圖摸上他臉的手。

尹真皺了皺眉,“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我真的有點不敢認你了。”

從尹真失蹤那天開始直到找到他回來元水鎮,田致遠期間一直沒合過眼,整個人的精神處于緊繃狀态中,短短兩三天,他就瘦了一圈,本來剛硬飽滿的臉龐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窩也深了,兩只眼睛浮腫不已,眼白上的血絲都沒有退幹淨,腮幫子和下巴上滿是青色的胡渣,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突然老了十歲。

尹真看着這樣的田致遠,心裏的震撼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冬天太陽不多見,田致遠起床把太陽能燒熱水的開關打開,半小時後把尹真抱進浴室,放出熱水幫他洗澡。兩人站在熱水下面光着身體相擁着,但誰都沒有往那方面想過,只是這樣抱着,身體之間沒有一絲障礙,就這麽享受着在一起的感覺。

尹真幫田致遠刮胡子,一下一下,細致而輕柔,當田致遠總算變得清爽帥氣後,尹真含笑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兩人睡醒,後媽炖了一整只元水黑皮雞給他們補身子。

田致遠回避着後媽的眼神,他暗暗控制着自己,海子做的事,跟後媽沒關系。只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一定會讓後媽恨他就是。但,即便那樣,他還是要做。

休息了兩天,又進補了兩頓,尹真已經徹底從恐懼中恢複過來,這才說起自己被綁架的過程。

十五那天,他搭了一輛出租車去機場,在半路的時候給田致遠打了電話,可當他挂斷電話後才注意到出租車開往的方向并不是機場。那時候車子已經出了城,尹真質問司機是不是走錯了路,結果那司機卻說沒錯,緊接着就把車子停在了路邊。

與此同時,就有四五個男人從路邊的斜坡上沖了下來,尹真見勢不妙,拉開車門就跑,可對方人多,沒兩下就追上了他,用一方手帕捂住他的口鼻,他便昏了過去。

等尹真再有了意識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很冷,期間有手電筒的光在來回晃動,有人扶着他,往他頭上戴帽子,給他戴手套,還往膝蓋上綁着什麽,最後給他穿了一件很大的衣服。就在他徹底清醒睜開眼之際,那三個人把他拖到一塊石頭旁邊,迅速用繩子将他綁了起來。

尹真驚慌地問他們是誰,為什麽要綁架自己,而那三個人根本不理會他。他們綁好他,就準備離開了。尹真驚恐起來,這些人是要把他獨自丢在這裏任其自生自滅嗎?他大聲喊叫,幾乎要哭出來。這時,走在最後的那個人轉回了身,他讓前面兩人先出去,他跟他說兩句話。

“他跟我說,叫我別擔心,過兩天就會來放我走,他還說,我身上那些保暖的物件是他在路上買的,是為了怕我凍死。”尹真擡起眼,注視着田致遠的表情,慢慢地說完最後一句話,“我聽得出他的聲音,是你後媽的親兒子。”

尹真說這些話的時候,後媽不在家裏,去跟一幫老姐們兒鬥地主去了,家裏只有他跟田致遠、陳揚和另外兩個陳揚帶來的馬仔。

田致遠不發一語地聽着,末了點頭,“那個老家夥已經告訴過我了。其實是我自己疏忽,海子的女人就是崔家壩的人,姓李,我知道這件事,可誰能想到會是海子做了餘何的幫兇呢?正月初十那天,他們一家來拜年,在吃飯的時候他問我尹真什麽時候回來,走的時候還奇怪地要我提醒尹真路上小心,新文上報道了不少春節期間各地發生不少車禍……”

陳揚沉吟了一會兒,“其實他那是在暗示你吧。”

田致遠笑了笑,“暗示?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麽隐情,要這麽對我!”

尹真按住田致遠的手,“你別做得太狠了,別忘了你後媽。”

田致遠拍拍尹真的手,眉眼溫柔,“放心,我會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之後才會動手。”

尹真沒有阻止田致遠,他這次被吓唬得不輕,如果那座山裏有狼之類的野生動物的話,別說一天兩夜,他連幾個小時都活不過。所以他也是恨透了綁架他的人,要知道,真實的危險還能随機應變,而受困其中智能等死的未知恐懼才是最折磨人的。當他聽出綁架他的人之一就是海子時,心裏幾乎産生殺人的滔天怒火。

田致遠要怎麽教訓海子,尹真絕對不會幹涉,不過是看在後媽的面子上,希望他不要下手太重。

第50第章

田致遠帶了五個人去了海子家,這件事他沒讓陳揚插手,他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要下狠手了,未免出什麽岔子連累陳揚,他便謝絕了他要幫忙的提議。

海子完全不知道田致遠會來,當天看見田致遠領着五六個馬仔從車上跳下來時,他整個人都傻了,臉上霎時蒼白無血。他不是笨蛋,自己幹了些什麽他一清二楚,田致遠那陣勢根本就不用花心思揣摩。

田致遠走到他面前,就問了他一句,“你是自己跟我老實交代還是讓我的人幫你交代?”

海子的女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跑出來大吵大鬧,揪着田致遠的領子大罵他不仁義,海子去年在華陽鎮被那幫司機打得半死,田致遠居然沒有管他。正月初十去拜年,要不是礙着海子媽的面子,她早就要痛罵他一頓。現在年還沒過完,他居然帶着人上門找海子的麻煩,真的是看他們老實好欺負。

田致遠面無表情,旁邊一個馬仔立刻過來,一巴掌将海子的女人扇偏了腦袋,整個人幾乎飛出去。海子眼睜睜看着他女人倒在地上,面無人色,卻不敢上前去拉她一把。

“我再重複一遍,你要不要老老實實跟我交待?”

海子一咬牙,把他女人拉了起來,也不管她要撒潑,硬是将她拉進屋裏關了起來。之後他才出來跟田致遠說起了整件事的經過。

海子心裏一直對田致遠處理他在華陽鎮被打的那件事感到不滿,雖然那些司機後來的确賠償了他一筆醫藥費和損失費,可在他看來,田致遠那置身事外的态度就是沒把他當回事。這件事算是一根刺紮在了海子的心上,每每想起來都會很不舒服。

臘月裏,他女人想帶孩子去大浦州去玩玩,順便買些年貨,一家三口便開着車去了。沒想到這一趟會遇到餘何。因着田致遠的關系,餘何也認識海子,知道他們家的一些事。遇到後便邀請他們一家去吃飯,餘何是鎮上的地頭蛇,海子不敢不買他的帳,只好跟着去了。

席間,有個叫大福的人也在,拐彎抹角提起了田致遠以及他家的小保姆,說他們倆之間關系不正常。海子不是混的,只埋頭吃飯,他們說的那些話,他從來沒聽到過,兩個男人怎麽搞?

說到後來,餘何忽然問大福,是不是特別恨田致遠。大福毫不避諱,将田致遠當時追債要砍他雙手的經過說了一遍,痛罵田致遠不是東西,因為喝了點酒還大放厥詞發誓總有一天要捅了田致遠。

餘何登時大笑不止,那笑聲讓海子不由得渾身發寒。

餘何笑夠了,問大福有沒有膽子敢惹田致遠,大福拍着胸脯說絕對不怕。海子感覺他們這是打算害田致遠,當時心裏就咯噔了一下,正想着自己該怎麽辦,餘何突然掏了一千塊錢出來塞給海子的女人,說這附近有個兒童游樂場,讓她帶着孩子去看看。

海子知道不妙,卻無法拒絕。

果然,老婆孩子離開後,餘何就問海子知不知道田致遠家的小保姆。海子不知道餘何這麽問的目的是什麽,但他知道應該是不好的事情,便支吾着回答說不是很了解。餘何也沒在意,便又問他女人是不是崔家壩的人,在那邊還有什麽親戚之類的。問了一遍後,開始感嘆那邊的山不錯,又大又深,不熟悉的人進去之後恐怕都出不來,這要是把誰丢進去,任他在山裏瞎轉悠,碰上個黑瞎子或者野狼野豬什麽的,那就精彩了。

海子聽得心驚膽戰。

後來,餘何讓人拿出三四萬塊錢擺在桌上,給海子和大福各丢兩捆,說,田致遠可能要退出賭場,但并沒有找他接手,他心裏不舒服。不過他還不至于對田致遠怎麽樣,畢竟田致遠也稱得上是元水鎮一霸了,在周邊幾個鎮甚至是大浦州都很有名氣,道上好幾個老大都跟他交情很深,自己不可能真的從他手裏搶奪。但是,不能下重手,适當戲弄一下還是要的。

海子從來不知道田致遠的背景這麽複雜,看着自己面前的錢就很後怕,怕餘何讓他做什麽陷害田致遠的事情,但聽到他說只是戲弄田致遠便放心了。說到底,他還是記恨田致遠上次沒有幫他。

于是這件事就這麽說下了,由海子去打聽小保姆的動向,然後餘何安排人手等待時機動手。

田致遠讓人将海子的話給錄了音,海子立刻意識到田致遠這是要告餘何,當即跪下來求他不要把這錄音當證據,他惹不起餘家,要是餘何知道他說了所有的事,就算餘何進了監獄,他還是有能力弄死他。

田致遠一腳踹開海子,“自己幹的事,就得自己擔着。”

陳揚和田致遠都沒想到幫兇當中竟然還有大福那個老千,陳揚說:“上次騙走他場子裏十幾萬差點被砍手居然還沒得到教訓,這個混蛋,不動真格的就不把咱當回事是吧。”

田致遠到處聯系人打聽大福的下落,三天後,有人告訴他這人躲在大浦州某小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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