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紀念嚴冬冬

趁此時沒車,池信和柳山南抓緊橫穿過去,到109旁邊的小道行走,以防被車刮到。

高原的夏季,日落很晚,即便傍晚七點多,天光仍然大亮,雲影清晰,草叢中不時有壁虎爬過,速度驚人,本身它的皮膚顏色和腳下土地很像,起到了非常好的僞裝。

池信繼續聽柳山南講,“我那時小,對登山一竅不通,但我聽他講了很多經歷,之後才決定登山,首登之後就上瘾了,我只見過他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當時帶我去見他的是一個玩戶外的朋友,也是我後來登山的啓蒙老師。”

“就像你當警察一樣了?”

一樣堅定,只要認準,就會走下去,某種程度上,池信也這樣。

見柳山南不解,她說:“田野給我說過,你為什麽當警察。”

“別聽他瞎編故事。”

“抓周抓到警帽也是編的嗎?”

柳山南撓撓額頭,“不是,但那個不算原因,我要是不當警察可能就得被我爸揪去當兵,所以我選了警察。”

“特警專業平常應該訓練挺忙吧,還有時間登山嗎?”

“寒暑假找時間去,主要我媽支持,所以才有機會。”

大部分學生,生活費還是要家裏出的……

池信猛然想起了前天去墓地,去之前她怎麽都沒想到柳山南的父親是烈士。

在墓地,因為特意站得遠了些,柳山南說什麽池信沒聽清,只看見走之前他對着父親的墓碑敬了一個禮,身姿筆直,久久不曾放下。

池信只在電視裏見過這樣的畫面,家國情懷的赤子不是随處可遇的。

田野也沒跟過去,“烈士”的事池信從他嘴裏得知,即便和平年代,一樣有英雄在我們的背後默默且無名地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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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歸鄉路,能葬回故土也是種安慰了。

……

走了十幾分鐘,來到玉珠峰的觀景臺,幾輛suv停在一旁,游客模樣的人稀稀散散在車旁站着,手裏拿着相機或手機,對着對面的玉珠峰一陣狂拍。

玉珠峰又名“可可賽極門峰”,海拔6178.8米,是昆侖山東段最高峰位,也是中國登山訓練基地,南坡冰川末端海拔5100米,而北坡冰川延伸至4400米。

此間風景,怎麽拍都不過分。

走上觀景臺,池信突然想起個人,“田野呢?”

“說吃飽了困,回屋睡覺去了。”

嗯?怎麽和王梵一個毛病。

“這裏離玉珠峰好近,走到山腳需要多久?”

柳山南嘴角彎彎,似笑非笑,“你覺得近啊?”

池信又看了一眼,“不近嗎?山頂都看得清楚呢。”

柳山南從腳下指到山腳,說:“走過去大概需要一個多小時,甚至更久。”

“……”

池信恍然,太陽也能看見,還不是距離地球1.5億公裏。

“你之前登過玉珠峰吧?”

以他對這座雪山的了解程度,池信有預感。

“登過一次。”

疑問蹦出來,“那你這次怎麽又來?”

“陪田野,我怕他不敢。”

不敢?還真是……以田野的性格,登到一半如果撤回也有可能,但池信清楚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剛才聊天的時候她拿手機偷偷查過嚴冬冬,他死于2012年7月9日,他們這次登山的時間就是7月9日……

或許某種意義上,柳山南是為了紀念他。

“看!火車!”

池信踮起腳尖。

柳山南往旁邊挪了一步,有被震到。

她站定,“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看到火車從雪山下面走。”

“我們從西寧來格爾木坐的那趟,終點站是拉薩,如果你不下車,也會經過這裏。”

“是嗎?”

這片土地對池信來說未知太多,所以她總是好奇。

“往下走走吧。”,柳山南提議。

“好。”

跟着他走下去,池信看到幾個綠色的集裝箱,遠處路邊立着一個很高的綠色牌子,上面寫着“青藏綠色驿站3號——昆侖山驿。”

驿站?幹嘛的?

兩人饒有默契地一齊朝着它走,到跟前的時候從綠色集裝箱裏走出三個人,兩女一男。

男人個子很高,比柳山南還要高一點點。

其中一位女生主動打招呼,“你們好。”

“你好。”,池信回應,“請問你們是在這裏工作嗎?”

女生旁邊的高個兒男人回答,“我們是綠色江河環保組織的志願者,主要做環保宣傳和垃圾分類回收,你們是游客嗎?”

池信搖頭,看一眼柳山南,他正看向另外一側,根本沒接話的意思。

“我們來登玉珠峰,明天出發。”

“這麽厲害啊!”,兩個女孩子驚呼。

池信笑,問她們,“你們還是大學生吧?”

“對,我大三,她大二,暑期過來做志願者。”

男人又問:“等你們什麽時候下撤回格爾木,能幫我們帶一袋垃圾去格爾木的驿站嗎?”

“可以啊!”

得到池信同意後,男人轉身回到集裝箱,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張紀念卡片,說:“這個送給你們。”

“謝謝。”

池信接過去,看了一眼,上面畫着一些動物,還有介紹,都是青藏這邊的特色物種,她轉頭遞給柳山南,“吶!誰開車給誰。”

說到底還得“賄賂”司機。

柳山南轉過來的,池信聽到旁邊女生小聲嘀咕了一句:“好帥啊……”

柳山南手裏攥着野生動物宣傳頁,裝沒聽見。

“确實帥。”

池信聲音響亮,三位姑娘會心一笑。

“調戲我啊?”

柳山南突然認真臉,池信一下晃神,臉頰發燙,“開玩笑。”

“那就是我不帥了?”

“……”

行,你帥你有理。

離開驿站,原路返回,只是這原路不太順利。

走到一半的時候,遠遠的,池信看到幾條野狗一跑一颠兒地過來,黃色,黑色,個頭很大。

池信只在城市見過家養的狗狗,類似金毛那些,都很溫順,冷不丁看到野外的吓了一跳,直接躲到柳山南身後。

他本能伸手擋住,“怎麽了?”

池信眼睛露出來,“前面……”

那個在醫院裏雷厲風行的池醫生,那個遇到各種突發情況都臨危不懼的池醫生,眼下竟然慫了,特別慫那種。

“沒事,你別吓到他們就成。”

此話一出,池信立馬意識到什麽,越過柳山南身後往前走,這次由她帶路。

雖然心裏還有點虛。

柳山南快走兩步追上,主動遞臺階,“青藏這邊野狗很多,以後你再碰見遠遠躲着,別招惹就沒事。”

別招惹,就沒事。

這句話在池信心裏過濾一圈,貌似品出了一點兒不一樣的味道。

……

第二天早上起床,吃過早飯後,柳山南帶他們一起去做體能訓練,池信經常跑步,所以體能不錯,當然其他幾位也不在話下。

下午領了裝備後出發前往海拔5050米的大本營基地,進行海拔适應。

大本營的條件還不錯,大圓帳篷,桌椅板凳一應俱全,晚上還能用投影儀看電影。

在基地吃完晚飯,池信窩在帳篷裏和王梵看寧浩導演的《無人區》,看到一半,耳旁隐隐約約聽到除了風聲以外的聲音,腳步,還夾雜着別的。

“我出去透透氣。”

池信拉開帳篷,一腳跨出去,裹緊沖鋒衣。

遠處,柳山南拿着一個袋子,正彎腰撿拾空瓶。

她踩着沙石走過去,“你幹嘛呢?”

“怎麽出來了?外面冷。”,柳山南頭也沒擡,繼續撿。

“這是誰分配給你的工作嗎?”

柳山南笑了聲,“不是。”

池信看見腳下的塑料皮,撿起來,扔到他拿着的垃圾袋裏,“我幫你。”

柳山南眼皮微擡,一單一雙隐現,“也沒戴手套,快回去。”

池信不管,繼續往前走,“我透透氣。”

柳山南欲言又止,把她沖鋒衣的帽子拽下,扣在頭上,“……旁邊跟着吧。”

走出營地範圍,柳山南說:“這兩年垃圾情況改善了一些。”

“以前很多嗎?”

“嗯,109國道兩邊很多,昨天咱們遇到的那個環保組織這幾年一直在國道邊上依靠志願者人工撿拾垃圾,再加上宣傳,游客的意識提高不少。”

池信在城市待久了,平時最關心的事情只有病人的病情,還有午夜從手術室出來有沒有一口熱乎飯吃,今天,方才,有種被柳山南教育了的感覺。

于是她負責找垃圾,柳山南負責撿,沒一會兒,放眼之處的垃圾終于清理幹淨了,返回的時候池信擡頭,看見星辰盤空,不過銀河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出來。

看銀河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但不着急,這兩天天氣不錯,都有機會看到。

撿完垃圾準備往回走的時候池信被柳山南叫住,只見他把手套摘下來,遞給池信。

“我不冷,沒事。”

“戴上。”

“你還拿垃圾袋呢,你戴吧。”

柳山南沒再廢話,把手套塞過去。

池信低頭盯着懷裏的天藍色手套,猶豫了下才緩緩戴上,溫暖的感覺,夾雜着冰雪的清涼味道。

……

走回大本營,柳山南把垃圾袋扔進垃圾桶,弄完準備進帳篷的時候池信叫住他。

“領隊,我餓了。”

柳山南眉頭一皺,“嗯?”

“餓了。”

池信知道柳山南第一句就聽清了,他疑問的原因是剛才也沒什麽體力消耗,怎麽這麽快餓了?

“我去給你煮碗面?”,他試探性問道。

“我要方便面。”

池信站在垃圾桶旁,笑得讨好又燦爛。

基地有專門做飯的廚師,但柳山南沒麻煩人家,自己進廚房解決,大家都熟悉得很,他在這裏完全自由。

“有酸辣的嗎?”

池信彎腰,探頭過去,蹲着的柳山南從櫃子裏掏出兩包,一袋紅燒,一袋海鮮。

笑容從池信臉上逐漸消失……

“要不我回西大灘去給你買?”

眼前是就讀特警專業,即将成為正式警察的男人,池信選擇保命,“海鮮就行。”

柳山南把紅燒那袋塞回去,打開包裝袋的同時忍不住笑了。

池信長出一口氣,想加一個雞蛋的申請憋回心裏。

坐在餐桌旁等,池信百無聊賴,盯着柳山南的背影看,高個子擋住了美味升騰的蒸汽,但能聞到令她慰藉的味道。

是食物,也是人。

……

正當池信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的時候有人進來。

“我就說你倆跑哪去了?感情跑這偷吃來了!”

偷吃?請注意你的說辭。

池信冷眼瞪過去,田野趕緊捂嘴,“失态失态,這面太香了,給我整一碗!”

柳山南那邊沒回應,把煮好的面端給池信,裏面竟然真有一顆雞蛋……

轉身他又撕開剛才被嫌棄的那袋紅燒牛肉,看來還挺慣着田野。

池信這樣想着馬上後悔了,柳山南都能給她煮,何況是最好的朋友呢?

攪開面,吹了吹,一口下去頓時舒坦了。

“田野,過來看着,我先回去了,吃完記得刷碗。”

在池信吃完第一口的時候柳山南離開廚房。

田野只好自己過去煮面,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池信聊天,等他那份煮好,池信這碗沒了一半,太燙,所以吃得慢了點兒。

“今天下午,柳山南媽媽跟我問你來着。”,田野坐下。

池信差點兒沒噎着,“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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