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消失的柳山南

那一天之後柳山南消失了很久,久到外面的樹葉都快黃了,久到貓咪長胖了五斤,久到池信的對話框裏只有單向發送,沒得到任何的回應。

最開始,她猜測是不是那次見面,她爸和柳山南說了什麽,譬如警告,譬如是否“門當戶對”這一類長輩對待戀愛的執拗想法,才讓兩人之間剛剛燃起的火花被瞬間澆滅,所以柳山南選擇消失在她的生活裏。

直到偶然一次王梵來家裏撸貓喝酒,喝到興起,王梵說池爸爸向她問起過柳山南,問兩人進展怎麽樣,有沒有結婚的打算,池信這才明白之前的假設不再成立,而面對王梵的追問,她一字不提,抱着酒瓶和貓,喝得酩酊大醉……

那段時間和田野的見面倒是如常,他對柳山南三個字閉口不提,就算池信主動問了,用最平和的語氣,和盡量不被懷疑的方式,田野不是打岔混過去,要麽就說柳山南很忙,他們也很久沒見了。

也是那時候起池信終于意識到她的自作多情,早知道柳山南不是什麽專一的男人,女朋友一個比一個漂亮,她就不該放任自己陷進去,結果還不是要自救。

……

九月七號,一個小夜班。

池信剛喝光一大杯咖啡,精神得不得了,柏曉天哈欠連天過來,兩人眼神對比強烈。

“師父。”

“說。”

柏曉天撫摸新剪的頭發,欲言又止。

池信把杯子重重放到桌上,“嘭”的聲音在安靜的深夜直擊心髒,柏曉天趕緊拿起來,“我去給你刷杯。”

“放下。”

池信太了解這個小徒弟,看他神情不對就知道有事兒,“馬上下班了,你不是這會兒都等不了,要跟我請假吧?”

“當然不是,師父你想哪去了……”

柏曉天說話往急診大門那邊瞄,“按理我不該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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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別講。”

剛湧上來的好奇心被他的磨叽給弄沒了,池信要去洗手間,順便把杯子刷了。

就快走遠的時候柏曉天還是沒忍住,在她身後嚷道,“我看見柳山南了!”

池信的腳步倏然停住。

既然說了,柏曉天後面的話也沒再隐瞞,“最近我在大門口看見過他好幾次,可他都沒進來過,不知道是不是找你。”

池信壓制心頭翻湧的想念,淡淡回一句,“知道了。”

說完腳步重啓。

“現在也在呢,從晚上九點就在門口了,還沒走。”

牆上時鐘顯示淩晨十二點五十,距離池信小夜班下班還有十分鐘。

杯子重回柏曉天手裏,池信朝大門口跑去。

……

急診室外面的一處花壇,池信老遠就看到一個背影坐在那,躬着腰身,即使很久不見,她也能确定那就是柳山南,方才還急匆的腳步在确認後慢慢緩行。

但即使放緩,而躲不過柳山南的耳朵。

他回過頭後站起來,沖池信笑了笑,黑色的特警作訓短袖被夜風吹得唿扇唿扇,略顯單薄。

很糟糕的狀态,瘦了一圈不說,臉上胡茬明顯,嘴角殘留着傷後正在愈合的淤青,唯獨那雙眼睛,一如既往光亮。

“好久不見。”,柳山南笑着,牽扯受傷的嘴角,笑得真誠。

他們總是以這樣的方式回應久別重逢,可這次池信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來找我嗎?”,她不想再自作多情,所以需要事先确認。

柳山南點頭。

“怎麽不打電話?萬一我不在醫院。”

“你家沒人,我去過了。”

所以是先去了她家,然後又來醫院門口等了幾個小時嗎?

之前所有的不甘與不悅,在柳山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被一筆勾銷掉,池信回頭望了一眼急診大樓,說:“我馬上下班,你等我一下。”

“嗯。”

池信跑步回去,腳步聲啪嗒啪嗒,背影輕快。

……

午夜南京,柳山南開着池信的車行駛在街頭。

池信沒問他這段時間去了哪,或許去執行了什麽需要保密的任務,又或者別的,總之她沒問。

本想從醫院拿點藥,但轉念一想覺得沒必要了,快要愈合的程度,藥沒什麽作用。

“柳山南。”

“嗯?”

“怎麽受傷了?”

他笑而不語,顯然不想回答。

退而求其次,池信又問,“其他地方還哪裏有傷嗎?”

“沒有。”

“你是傻子嗎?”

握着方向盤的柳山南飛快轉頭,又馬上轉回去,“怎麽了……”

“下次找我就打電話,不用等着。”

算是很直接的表達了,池信難得放下架子。

“幫我拿下煙。”

“在哪兒?”,池信朝柳山南身上瞄。

“褲兜裏。”

“……”

池信咬咬牙,手伸過去他右邊口袋。

“左邊。”

“?”

池信手抽出來,瞪他。

你自己稍微分下神不行嗎?這個時間路上幾乎沒車。

見柳山南本色扮演中國好司機,池信身子前傾,從他腿間伸過去,好不容易掏出來,但同時好像觸碰到了其他部位……而且當事人還巋然不動。

“給。”

池信從煙盒抽出一根,打火機也裝在裏面。

柳山南歪頭叼住煙蒂,“火機。”

池信從沒給男人點過煙,女人倒是有,因為王梵抽煙。

火苗在拇指滑着火機後蹿出來,橫在兩人之間搖曳。

池信往前遞,順利完成人生“第一點。”

……

火光一明一暗,車窗搖下後煙霧飄出去,池信餘光瞥到柳山南接連的順暢動作,有種被什麽無形的東西吸引過去的感覺,心神俱遠。

“餓嗎?”,柳山南問。

“不餓,你呢?”

“我也不餓。”

池信這麽說,還是從包裏掏出一塊椰子奶糖塞進嘴裏,“對了,那個齊放你是怎麽跟他說的,之後他再沒找過我,連我微信都删了。”

什麽仇什麽怨……她不太能理解,甚至當時懷疑是不是柳山南對齊放進行了某種人身威脅,畢竟他有壓倒性勝利的本領。

就在池信問話剛落,車子聳了一下然後急轉彎,拐向另外一條街。

池信拽着安全帶,認出現在在回她家的路上,所以柳山南是要直接送她回去。

也對,這個時間見面還能幹什麽,城市都在夢境中了。

“問你話呢?”

見他不答,池信的好奇心更勝。

“你要是覺得失落,可以回去找他,我們單位你知道。”

雖然柳山南語氣并不好,但池信一點都沒生氣,她跳轉話題,說:“我想起來,上次去寵物醫院,那醫生管你叫什麽入殓師。”

乍聽有點兒吓人,其實解釋開來,算是救助瀕死或者已死的流浪動物。

“嗯,一會兒給你送回家,我的第二職業就要開工了。”

“我能去嗎?”,池信側身,認真臉,“帶我去行不行?”

方向盤上的指間冒着青煙,像是随柳山南一起思考。

“行,如果你想去。”

池信暗暗憋着一股要做大事前的激動,又或者這樣暧昧的夜晚将方才久別重逢的心疼情緒一掃而光,總之她開心了。

……

一條接近市郊的道路,旁邊是一個半荒廢的公園,每晚都有大貨車從這邊經過,視線盲區偶爾會讓穿行的小動物受傷,柳山南做的事就是不讓它們魂蕩野外。

車停在公園邊上,池信跟着柳山南下車沿路邊行走。

“過來。”

柳山南把走在右側的池信拽向另一邊。

同樣的場景發生在幾個月前,玉珠峰山腳下的109國道,不管是那時還是現在,柳山南都在保護自己。

他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這次見面池信從他情緒上捕捉到一些異樣,說不清道不明。

走到路燈下面,柳山南突然停住腳,說:“雖然每次晚上出來,我都希望空手而歸,但不幸總有發生。”

池信眨眨眼,順着他的視線明白了什麽意思。

一只看不出是貓還是狗的小動物躺在路中間,身旁是一灘血跡,憑這個出血量,池信判斷應該救不回來了。

“在這等我。”

柳山南說完扯開剛才從車裏拿的塑料袋,躲着車輛朝路中間跑去。

很快,他捧着那具動物屍體又跑回來,說:“是只小狗。”

池信伸手在小狗屍體上摸了摸,搖頭,“沒心跳了。”

這樣的場景柳山南見過太多,已經麻木到沒精力難過,“埋了吧。”

走進公園深處,柳山南随手找了一根粗樹枝,在地上開始挖,池信蹲下來要幫忙,可柳山南把樹枝搶過去,讓她看着。

過了會兒,一個長方形的土坑挖好,柳山南把小狗屍體放進去,埋好封土,池信注意到這個微小“墓地”旁有一株黃色的小花,即使夜色濃重,依然掩不住生命力的燦爛蓬勃,某種意義上,算是守護和延續吧。

“走了,回去。”

柳山南站起來拍拍手上的塵土,然後伸向池信。

一高一低對望的時間裏,柳山南的身材顯得更加高大,池信極力後仰,盯着他的臉,想念後知後覺如水滿溢,傾閘而出。

如果此刻柳山南說一句想念,池信一定會跟他走,不管哪裏,義無反顧也要去。

見池信不動,柳山南俯身牽起她,“不用難過,回家吧。”

而這一牽直到上車前再沒松開,當晚池信被送到樓下後柳山南就離開了。

臨別前他說:“我看着你上去,等你開燈我再走。”

而池信因為他的話,失眠到天亮。

所謂點火不收灰,說的就是柳山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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