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孤樹

第二天早上,池信被可惡的生物鐘弄醒,實在睡不着就起床收拾,準備到食堂吃個早飯,沒成想又在樓下看見了柳山南。

這個男人,要麽玩消失,要麽頻繁出現……

“別告訴我昨晚你睡自行車棚了?”

“你怎麽知道。”

池信伸手一個“暴擊”,被柳山南包住拳頭後壓回胸口,用緩慢而溫柔的力道。

玩笑歸玩笑,他今天換了套便裝,格子T加運動褲,清爽得很。

“你怎麽不上班?”

柳山南沒答,反問,“早飯吃了嗎?”

池信揮揮手裏的飯卡,“剛要去食堂。”

“一起吧,請我吃。”

“你請我。”,池信把飯卡塞他手裏,前面帶路。

柳山南掂掂手掌,追過去。

“你最近哪天休息?”,他問。

池信腦子裏盤算着值班表,“你提醒我了,我好像很久沒休了。”

二十天?二十三天?

“找個時間,叫上田野一起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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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信這邊默認柳山南之前的消失是因為工作,所以她現在已經不生氣了,甚至對下一段進展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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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下午回醫院看看,确定了告訴你。”

“好。”

“到時也叫上梵哥吧。”

“好。”

怕柳山南是機械性應付,池信又說,“柏曉天呢?”

“不行!”

看來經過大腦思考了。

池信的調皮惹來柳山南“報複”,他伸手在池信脖頸上掐了掐,沒成想手撤回時勾到一根頭發。

“啊!”,池信捂住頭,哼了一聲。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池信盯着那根纏在柳山南無名指的發絲,假裝生氣,“本來頭發就不多。”

“再多就成布魯克了。”

《海賊王》裏那位……

“飯卡還我。”

“不還。”

“還我!”

柳山南拔腿開跑,池信在後邊追,就算他放慢一半速度,池信也不是對手。

學校長長的林蔭路,竟成了他們追逐的背景板。

……

吃完早飯還有大把時間,柳山南提議去書店,池信上午沒什麽事,就答應了。

醫科大學附近有一家“西城”書店,池信有那裏的會員卡,買書可以打折,剛進去沒幾分鐘兩人就分開了,各找各的書。

柳山南看的都是作戰類的,相比他,池信卻紮到言情小說書堆裏,看得起勁兒。

柳山南買完,掃視書店一圈後在角落找到池信,走過去悄悄站她身後,和她一起看,可讀了兩行眉頭就皺起來。

“你看的什麽?”

池信吓了一跳,書半合上,扭頭,“小說啊。”

“昂。”

柳山南笑笑,“我還以為你看的都是醫書。”

畢竟是25歲博士畢業的高材生。

“你買什麽了?”,池信往下瞄,看到一本《全球緝毒》

霍!不愧是特警。

“你知道嗎?”,她把手裏的書放回去。

“什麽?”

“你的模樣,非常适合做小說男主。”

柳山南下意識咬了下嘴唇,又欲又野……

池信一激靈,說你像還配合上了?

“我…我沒什麽買的,咱倆去喝點兒東西吧。”

“好。”

書店旁邊的奶茶店人很多,隊伍排成長龍,把過道也占了。

“喝什麽我點,你去那邊坐。”

池信揚頭,“不要,我自己點才好喝。”

莫名其妙的小孩子理由,柳山南笑她。

“借過一下。”

一個路人過來,麻煩他們給讓條路,池信後退,一下子後背緊貼柳山南前胸,定住了……

過完一個人,馬上又過來兩個,池信正要躲開的時候被柳山南從後面手臂打橫裹住肩膀,同時帶她往後邁了一步。

這個臨時“通道”一旦打開就像洪水洩閘,接連過去好幾個,池信伸長脖子不敢低頭,因為只要低頭,下巴就會剮蹭柳山南的手臂……

好不容易捱到他們走完,池信松了一口氣站回原位,而她背後,柳山南抿抿手指,發現手心全是汗。

池信盯着菜單思考兩秒,斟酌出一個适合她的口味,“中杯奶茶,加芋圓,三分糖。”

輪到柳山南,他說:“同上。”

池信瞪他,你倒會省事兒。

服務員在點單機上點了幾下,“一共消費42元,怎麽支付?”

池信剛要付錢,被柳山南揪住衣領拽回去,他遞過手機,“滴”地一聲掃碼完畢。

池信一動不動,柳山南的手搭在她脖頸上,中間隔着幾縷發絲,弄得她癢癢的。

“這邊等。”

手上微微用力,柳山南将池信帶到一旁取飲品區。

受不了了……池信剛要躲,柳山南卻先一步撤回手,像是知道一樣。

“怎麽喝三分糖?女生不是都愛吃甜的嗎?”

池信欠欠來一句,“那是你的前女友都愛吃吧,我平時控糖,怕老。”

“你過去坐,我等。”

“好。”

池信轉身找了個空位坐下,從這個角度可以明目張膽看柳山南,而且還不容易被發現。

他站在櫃臺前,雙腿高度竟然高過了櫃臺,常年訓練練就他不刻意就很筆直的身姿,像獨立于山頂的挺拔楊樹。

只此一棵,風景之眼。

……

買完奶茶出來,在旁邊看到一家“斑馬體”照相館。

“我們……”,柳山南停住腳,看向照相館門口,“拍張合照吧。”

“為什麽?”

“想拍。”

随性的理由,池信卻沒找到拒絕的借口。

“去看看。”

進入照相館,裏面人不多,前臺很熱情招待,并介紹了拍照套餐,“二位是要拍情侶照還是婚姻登記照。”

池信剛要問有沒有适合朋友拍的,柳山南搶先回答,“普通合照吧。”

“好的,這邊挑選一下衣服,等下給你們簡單化個妝。”

“我穿什麽?”

站在試衣間,柳山南毫無頭緒。

池信替他選,“我想看你穿白襯衫什麽樣。”

柳山南跟工作人員點頭,“那就白襯衫吧。”

他換衣服的間隙,池信被工作人員帶去化妝了,她平時上下班只擦粉底外加圖個口紅,今天算是着重捯饬了一下。

“你眼睛好大哦,還有歐式大雙。”

化妝師連着說了兩遍,像是不可置信的樣子。

說到雙眼皮,池信不止一次被誤會是做了手術,直到她把媽媽的照片拎出來才為自己正名。

可眼下她沒有心思解釋,畢竟化妝師也沒明說。

畫到眼部的時候,化妝師讓池信閉眼,眼睛看不到,鼻子就立刻靈敏了,她好像隐約聞到了柳山南身上的味道,再睜眼時果然看到他倚着化妝臺,手裏拿着一盒眼影在那研究,很好奇的樣子。

這位穿白襯衫的幹淨男人……帥進她心窩裏去了。

池信忍住嘴角暧昧的笑意,說:“你要不要也畫一個。”

“不要。”

他剛才就拒絕化妝師了,淡妝也不行。

“你男朋友這麽帥,化妝太多餘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

化妝師小姑娘和柳山南同時看向池信。

“他是我外甥。”

看來“二姨”這件事池信已經入戲了。

化妝師小姑娘差點兒信以為真,見柳山南笑才覺得可能被忽悠了。

化完妝,兩人來到攝影棚,擺動作的時候把攝影師難壞了,兩人別別扭扭,情侶的動作一概否決,把攝影師急得痔瘡都快犯了……他站在小助理身後,環抱過去,問:“這樣行嗎?二位。”

柳山南主動站出來解圍,“就這麽照吧。”

于是兩人坐得端正,肩膀挨肩膀,生生跳過情侶照,改為保守的結婚登記照了。

……

兩天後,鐘山體育公園。

王梵把大家的聚會安排成野餐模式,四人加一貓。

地點是田野選的,食物是四個人分別帶的,除了貓咪的貓糧和零食,由池信獨家提供。

今天天氣晴朗,藍天白雲,到體育公園後選好野餐地點,柳山南開始搭帳篷,雖然只有一個,但足夠大,能容下四人。

池信和王梵負責鋪野餐布,然後往上面擺吃的,田野兩邊都幫不上忙,索性站在一旁指揮。

“柳山南,你是不是搭錯了?”

田野剛有一絲絲懷疑,柳山南那邊一個淩厲的眼神飛過去,他立馬改口,“我覺得你的方法比我好,穩準狠。”

王梵在身後笑他,“田野,你懷疑登山隊長的專業度,是不是找死?”

“可不嘛,我能活到現在都算命大。”

帳篷搭完,池信這邊也弄好了,四人坐在草地上,一邊吃喝一邊聊天。

貓咪被池信從貓包裏拿出來放在中間,任由它選人,結果它聞着味就奔柳山南去了,臨到跟前還被田野使壞絆了一跟頭。

王梵搖頭感慨,“你這當媽的也不行啊,你看它還是喜歡爸爸。”

池信:“!”

柳山南:“……”

一陣風吹過來,吹得貓毛亂飄,田野把貓從柳山南那裏搶過來,不成想挨了一記喵喵拳,趕忙又還回去。

“我錯了,大哥,您哪來的回哪去吧!”

田野說着捂臉,問柳山南,“看看是不是毀容了?要是毀容你和池信得賠我。”

“憑什麽?”

異口同聲引來王梵的白眼,“知道你倆有默契,當着三位單身就別秀恩愛了哈!”

她倒是知趣,竟然把貓咪也算在內了。

池信低頭,撕開一袋西梅扔到王梵腳旁,“給你買的,吃吧。”

王梵超愛西梅,百吃不厭。

田野這時将一袋白色戀人巧克力悄悄放在柳山南手心,沖他使眼色,對象是池信,意思明顯。

“給。”,巧克力動也沒動,柳山南擰開一瓶“昆侖山”礦泉水遞過去。

“謝謝。”

要說柳山南是高手呢,田野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今天心服口服。

“你買了幾瓶“昆侖山”啊?”,田野在零食堆裏翻找。

“一瓶。”

怪不得……

田野擡頭,見柳山南遞過來一瓶農夫山泉,“你和王梵喝這個吧。”

王梵嚼着西梅,知趣地回應:“謝謝您。”

“不客氣。”

……

為了看落日,他們特意下午過來,中午大家都沒吃什麽,這會兒正餓了,帶來的食物解決掉一半後進入休閑時間。

池信在草地上和貓咪玩得興起,柳山南在一旁看着,偶爾幫忙糾錯跑偏的貓咪,揪回來再放到池信懷裏。

王梵和田野特有眼力價兒的坐在原地,不願打擾。

“兄弟,你今天不對勁。”

王梵從柳山南那盒煙裏抽出一根,點上。

田野不像柳山南那麽善于隐藏情緒,索性承認,“唉,單位太忙,心累。”

“不是柳山南有什麽事兒就好。”

“沒……沒有。”

王梵回應一個看破不說破的笑,“田野,我覺得我傻嗎?”

“不傻啊!”

“所以我都能看出來柳山南喜歡池信,從登山那時候我就發現他不對,還在那裝什麽裝,等池信上趕着追他嗎?西北漢子身上那股勁兒呢,跑哪去了?!”

田野急了,食指壓在嘴唇上,“你小點兒聲,別他倆聽見,現在還隔着一層窗戶紙呢。”

捅破之後怎樣誰都未可知。

……

和貓咪玩累了,池信抱着它和柳山南往遠處走,南京的晚秋還沒來,天氣尚熱,當北方地區開始有樹葉泛黃的時候這裏還是綠意盎然。

工作日期間的公園內游人稀少,倒落得一份難得靜谧。

“柳山南,我飯卡帶來了嗎?”

“帶了。”

上次學校食堂他“請客”之後飯卡就忘在他那,說好今天帶過來。

柳山南從褲子口袋裏掏出飯卡,遞給池信。

她收回去,說:“食堂的飯菜好吃吧?等你想吃了再來找我。”

“好吃。”

“那你覺得西北菜好吃還是江浙菜好吃?”

“都好。”

池信笑他,“你倒是不挑。”

“我挑人。”

“喵”地一聲,貓咪代池信回應。

“看,就是那顆。”

鐘山體育公園的打卡地,草坪上“孤獨的樹。”

臨近黃昏,向上望過去時風景很美,池信和柳山南往上走,貓咪換柳山南抱着,由于它太沉,jiojio把池信胳膊壓出了清晰的爪印。

……

至黃昏時,天邊呈現火紅的顏色,兩人坐在“孤樹”旁的草地上,望向落日那頭。

“十一回家嗎?”

“我們十一沒假。”

問之前池信就該猜到了,畢竟她自己也沒有。

“那不能回去看爺爺了。”

“爺爺……去世了。”

本來池信只是随口一說,壓根兒沒往那方面想。

“什麽時候?”

“上次我去你家看貓的第二天。”

池信想說些安慰的話,可偏偏一時語塞,倒是柳山南笑得輕松,“沒事,過去了,這幾年家裏人都有心理準備,所以都還好。”

想到那時發出去的信息都沒得到回應,就是回青海了吧。

“九十幾歲,走得無牽無挂。”

“聽田野說,你爺爺是抗美援朝的軍人。”

“嗯,我爺爺很幸運,在那次戰場上活了下來,之後回到青海建設大西北,一輩子的青春都留在那了,他脖子後面有一道深疤,就是戰争留下的,每次我去醫院給他按摩的時候都會看到那道疤,太深了……他很早之前把他的軍功章都留給了我,他說希望後輩即使在和平年代,也別忘記那段歷史。”

池信擡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柳山南轉過來,眼裏湧動的淚水用力忍了回去,“池信,謝謝。”

“謝什麽。”

柳山南俯身,含住池信的嘴唇,氣息湧上來,驅散她想要閃躲的念頭。

遠方夕陽完全沉下去,不管人們這一天經歷了怎樣的歡喜和傷悲,大地和天空始終遵循着自己的軌跡,巋然不動。

某種意義上,它們完成了一場無聲的治愈。

天光漸隐,回去路上池信回味剛才那個伴随夕陽西沉的吻,好像懷裏的貓咪比以往更可愛了一點。

……

從體育公園返程,王梵送池信,田野說和柳山南還有其他事情就不一起了。

深夜的loft公寓裏,田野坐在沙發上罕見自己點了根煙,看着柳山南收拾行李。

抽一口,咳嗽兩聲,再看一眼,雙眉緊鎖,愁雲密布。

兩人誰也不說話,氣氛死一樣沉寂。

過了一根煙的時間,田野終于開口,“你都要走了,何必做這些讓她難過。”

柳山南疊衣服的手停下,“我不做她就不難過了嗎?”

“我還以為你會為了她留下來。”

“我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田野把煙扔進煙灰缸,“你問過她想要什麽嗎?”

柳山南沉默。

“你都沒問過,就擅自替她做了決定。”

“田野。”,柳山南突然嚴肅,“你知道我要去哪兒,也知道後半輩子我要做什麽。”

田野低頭,沒了剛才質問的氣勢,“那你愛她嗎?”

“比愛祖國少一點吧。”

盡管田野在為池信打抱不平,可柳山南的回答卻震到了他,直擊心底。

“行,既然你已經決定走了,證明你們之間有緣無份,池信這邊我會把能講的告訴她,以後別聯系了。”

柳山南掏出手機,當着田野的面删掉了池信的微信好友,“夠了嗎?”

田野憤憤一句,“切,渣男!”

“嗯,我是。”,柳山南蓋上行李箱,“嘭”地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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