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無聲送別
回南京前,池信跟着丁竹回了一趟他家,幫他聯系了帕市的寄宿學校,辦完一系列手續後,老師說正好能趕上三月份開學。
池信還給他交了學費,購買足夠用一年的學習用品。
返程前一天,雷希請他們吃飯,說說笑笑的,但氣氛總被離別的傷感包裹,大家心裏多少有些舍不得。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們為這個城市救死扶傷過,雖然談不上有功,但值得一頓送別酒。
“這段時間謝謝你們了。”
雷希給每個人啓開一瓶啤酒,大家點到為止,不會多喝。
柏曉天張羅,“來!幹杯!”
兩位男士都幹了,田桃和寧寧抿了一口,池信喝得最快,她撂杯的時候那幾位還在仰頭。
“池信,你幹嘛?”
田桃被驚住了,看着杯裏剩下三分之二的酒,有點尴尬。
寧寧小家碧玉的,只抿了一小口,比她還少。
“我渴了。”,池信說完又給自己倒滿。
“悠着點兒,師父。”
柏曉天把她那瓶悄悄拿到自己旁邊。
池信解釋,“我真渴了,這杯慢慢喝行了吧。”
幾個人确認她沒事,這才放下心,邊喝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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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希手攥酒杯,借着麥芽的香氣開始感慨,“也不知道你們什麽時候能再來,就祝你們一帆風順吧。”
“老雷,這些話院長說行,咱就別說了。”
幾人哄笑,雷希有點兒不好意思,“不都說現在年輕人都很注重儀式感嗎?我也學學,趕一把潮流。”
田桃接話,“可以,但沒必要。”
又是一陣哄笑,大家在一起工作半年了,熟得不能再熟,玩笑也随便開。
“老雷,我們走了,你一人獨擋,可別累着啊。”
“累不着,下批醫療援助的團隊就要到了,據說全是女同志。”
雷希兩眼放光,那幾位臉色可不大好。
“這是新歡立馬變舊愛啊。”
“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啊。”
“曾經滄海難為水啊。”
好好的散夥飯變成了苦情大戲,連老板都看不下去了,不僅要贈菜還要給打折。
雷希指着腳底的幾個袋子,及時挽尊,“給你們買了特産,給家裏人帶回去,再有時間過來玩,也支持支持我們帕市的旅游業。”
羊毛出在羊身上,天下沒有白吃的送別飯,更沒有白吃的特産。
田桃瞪了雷希一眼,“沒看出來啊,老雷,你什麽時候也這麽精了?”
“還不是向幾位南京的優秀醫學工作者學習嘛。”
筷子扔到桌上,沒法聊了,聊不下去。
吃完飯,雷希說帶他們享受一把帕市的地标,摩天輪,那幾位都興奮夠嗆,唯獨池信全程沒什麽表情,或者她刻意收斂,不想讓大家掃興,只能把難過往回憋。
來帕市第一次和柳山南約會就是在摩天輪下面,但坐上去還是頭一次。
田桃和寧寧激動加興奮,剛啓動就“嗷嗷”叫上了,柏曉天嫌棄得不行,“你倆就不能學學師父,成大事者波瀾不驚。”
寧寧縮着肩膀,立馬消停,可田桃嘴不饒人,說:“姐姐我給病人開膛破肚做手術的時候你還在學校追學妹呢。”
他們打鬧的聲音被池信屏蔽,升至最高點時她望向城郊特警支隊方向,那邊有數不清的燈火,過了今晚,差不多此生不複相見了。
……
第二天上午,雷希開車送四人去機場,車裏塞得滿滿當當,每個人身上還堆着特産,離遠看好像“吉祥四寶。”
“呀!今天特警隊有活動啊?”
雷希說完,幾人齊齊往右邊窗外看。
一堆特警從大門列隊跑出來,正在門口集合,站得整整齊齊,跟箭插得一樣。
副駕駛的柏曉天回頭看了一眼池信,她捧着特産,目視前方。
她緊張了……手指把紙箱扣出了月牙形的印記,柏曉天心裏明鏡。
“沒啥看的,快走吧。”
柏曉天招呼,車一溜煙兒開過去。
剛剛匆匆一瞥,池信一張面孔都沒看清,她不可自控地想起柳山南,這個男人真的消失很久了。
她沒有渠道得知柳山南的任何消息,從前田野還會說,現在他不在了……想到田野,池信眼眶發酸,扣紙箱的手指更加用力。
“真有速度,開咱們前面去了。”
雷希又一句話,把大家目光吸引過去。
是剛才那輛停在特警支隊大門口的警車從旁邊超車,越過他們,現在只能看見模糊的車尾。
……
一路都是相同方向,到達機場後警車先拐進去停到停車場,雷希他們随後。
“可能來執行什麽任務。”
解安全帶的時候柏曉天自言自語。
雷希聽見了,爽朗一笑,“肯定不是來送你們的就是了。”
池信下車拿行李,不敢擡頭,一路盯着地面往機場走。
雷希在門口和他們告別後就開車回去了,幾個人辦好登機,準備過安檢。
……
“師父,你陪我出去抽根煙呗,一會兒過安檢打火機得扔了。”
“找事兒啊?”
池信知道柏曉天不抽煙,一根都不抽。
他掏出煙盒,“最近新學的。”
“怎麽不學好?”
池信語氣軟下來,站在醫生角度,所謂“不學好”只是因為有害健康。
柏曉天對前面的田桃和寧寧揮了揮手裏的煙盒,“你們先進去吧。”
池信扭頭往出走,深吸幾口帕市的空氣,有種且吸且珍惜的感覺。
柏曉天随後站到她旁邊,望着對面警車,沒話找話,說:“一般機場和車站裏面站崗執勤的都是武警,他們來幹嘛?”
池信“哼”了聲,“要不你去問問?”
只見警車不見警察,問誰去?
“不敢不敢,我還想多活幾天。”,打火機滑着,柏曉天狠吸一口。
“給我來一根。”
普通的雲煙,池信抽出一根點着品了品,舌尖嘗到辛辣味。
柏曉天的反應速度趕不上池信的點煙速度,生生被掠走一根不說,還被他師父抽煙的樣子帥到了。
平日看慣池信穿白大褂,今天她一身墨綠色大衣,唇紅齒白,細膩白皙的手指夾着煙蒂,目視前方的時候滿眼風情。
果然失戀的女人比熱戀中的女人更有魅力。
柏曉天“咳咳”兩聲,一不小心嗆到嗓子。
池信彈了彈煙灰,鄙視他,“回南京就別抽了,技術不行。”
“誰天生就會,抽着玩呗。”
柏曉天心虛得很,本來抽煙就是個由頭,進機場前他在特警隊伍裏看見柳山南了,出來散煙只是為了給他們制造一個相遇和告別的機會,可等到抽得只剩煙屁股,還是沒見柳山南出現。
恩斷義絕了呗?大人們的戀愛怎麽都這樣?
柏曉天僅用一根煙就咂摸出了人生真谛,掐滅後他抻抻懶腰,說:“師父,咱進去吧。”
池信目視前方,不給回應。
“柳山南!”
柏曉天突然大喊一聲,池信驚着了,煙灰抖掉,落在地上摔成八瓣。
他撓撓頭,“喔,看錯了,不好意思。”
池信把掐滅的煙頭扔掉,轉身走回出發大廳。
柏曉天見她身影完全不見才掏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撥過去,響了很久自然挂斷。
他正想罵“渣男”的時候那頭又回過來。
“喂,柳山南!”
自從池信和柳山南分手,柏曉天就不再管他叫“南哥”了。
“看見我師父了嗎?”
“嗯。”
“我費盡心思給你倆制造的離別,怎麽樣?
“下次她要煙,別給。”
柏曉天覺得委屈,“我哪能拒絕啊,她是我師父,不是女朋友。”
“自己想辦法。”
電話“嘟嘟”聲挂斷,柏曉天細品柳山南這幾句話,品出來一絲“餘情未了。”
……
深夜十點鐘,池信被王梵從機場接回家中,闊別南京半年,一切未改,初春的金陵城比帕市暖和許多,王梵說櫻花開了,改天帶她去賞櫻。
進屋掃視一圈,池信問王梵:“你給我收拾了嗎?”
“我帶我家阿姨來給你簡單收拾一下,怎麽樣?幹淨不?”
池信低頭打開太空包,把許久不見的貓咪抱出來,王梵摸摸貓腦袋,“你要不想堵貓思人,我再抱回去吧。”
堵貓思人……
貓抱在懷裏,池信瞪王梵,“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養豬?”
王梵“哈哈哈”幾聲霹靂笑,“你也覺得它現在像只豬對不對!”
站在玄關笑個不停的王梵差點兒背過氣去,池信雙手費力把抱貓進屋,坐到沙發上休息,行李就等後半夜再收拾了。
“門口的特産一會兒你拿走,孝敬叔叔阿姨的。”
除了雷希送的幾樣,池信自己還買了些。
“一會兒?我不走,我要走了你為情自殺怎麽辦?”
“……”
見池信不吱聲,王梵拿出手機,翻看柳山南朋友圈,一眼看盡,還是啥也沒有。
“柳山南是不是把咱們屏蔽了,常年沒動态。”
池信不理她,安頓好貓咪,倒了貓糧放了水,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坐一天飛機,身子快散架了。
返回聊天界面的時候,王梵又看到四人的置頂群聊,這個群已經很久沒人說過話,一個死了,一個消失了,剩下兩個半死不活……
王梵關掉手機,比剛才蔫兒不少。
“叫個外賣吧。”,池信哄她,“要不要吃炸雞?”
“最近減肥,不吃。”
屋裏突然安靜,池信看着腳底的貓咪,蹭啊蹭,她忽然想起柳山南認真給它剪指甲的情景,一身冷酷制服下同樣冷酷的臉,也只有在面對小動物和人類幼崽的時候才有無限溫柔。
當然對她……也有過。
“梵哥。”
“嗯?”
“我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