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職業
次日早上,簡徵聽到了悉悉窣窣的聲音,他迷糊睜開眼,看到易辭在扣襯衫上的紐扣。
“怎麽了?”
他的聲音含糊又沙啞。
“沒事。”易辭走過來,輕輕親吻他的額頭,“你接着睡。”
簡徵再醒來是被鬧鐘吵醒的,已經是早上七點。
他晃了晃頭,身邊的位置早就空了,床單都變冷。
易辭好像走了很久,到底是什麽時候走的?
今天似乎是周三,易辭要做手術,早上六點多就要到醫院,那這麽說豈不是五點多就得起?
他們昨天還鬧到了很晚,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手術狀态……
簡徵覺得自己就像是影響霸總事業的小妖精,耽誤了君王早朝的時間。
他走出浴室,看到床頭櫃上放了幾張鈔-票,上面還有易辭寫的字條——
有手術,不能送你,你打車去學校,有事給我留言
上次易辭留在酒店那張字條被他錯過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易辭寫中文。
怎麽說呢,抛開情人的濾鏡,易辭的中文寫得很一般,像是一筆一劃的小學生在寫字,能看出明顯的生疏來。
簡徵摸摸鼻子,告訴自己要知足,聽說很多ABC都只會說中文,不會寫,易辭會寫,還寫得橫平豎直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給易辭發消息:下次留英文字條就可以
這消息算不算是挑釁?
大約是吧。
桌子上的錢他沒動,自己打車去學校,到的時候恰好趕上第一堂課。
中午他收到易辭回的消息,上面拍了幾句對方剛寫的注意事項,字跡龍飛鳳舞,簡徵甘拜下風,辨認了好久才認出來上面寫的大約是術後4小時內不得進食……
簡徵:你還是寫中文吧
**
時間一晃就到了周五,易辭從學校接走簡徵,兩個人一起共度愉快的周末。
晚飯時,易辭說已經約好明天的射-擊館。
簡徵問需不需要準備什麽,易辭搖頭說不用,射-擊館會提供,其他的他會準備好。
之後他們又聊到聖誕節去哪的事情,現在是十月下旬,從訂票的經濟角度來講,現在就該考慮了。
簡徵問:“你原本打算去哪,有沒有計劃?”
“瑞士雪山。”
瑞士呀……
對于一個靠父母,打工基本只在學校打點零工的學生來說,去瑞士是比較奢侈的旅行,瑞士出了名的昂貴,而且最好租車,國內的駕照在瑞士并不好用,所以他一開始規劃旅游目的地時就沒有把瑞士納入考慮。
“你為什麽會想去瑞士雪山?”
“想看看雪。”這次易辭沉默的時間比較久,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今年有段時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醫生,那段時間很迷茫,想過去無人之地做極限運動,到現在才慢慢好一些,我想去雪山滑雪。”
滑雪有的時候也很刺-激,從雪山上俯沖而下的感覺,腎上腺素激增,可以排解很多煩惱。
“醫生的職業壓力很大嗎?”
好像确實很大,手中握着的都是人命。
醫生在很多時候并不只是一份職業,而是對生命的诠釋。
“還好,看具體怎麽想。”易辭搖頭,似乎不想多談,“如果你不想去雪山滑雪,我們可以換個地方。”
簡徵開始認真地考慮他們要去哪這件事。
但其實去哪他們都會面臨一個問題——經濟不對等。
易辭想去的地方想住的酒店想租的車,他應該都平攤不起,當這個錢數乘以10以上,對他來說就是一筆巨款。
他之前有聽說過這邊談戀愛好像還都是AA的,但他們之間除去前兩次,易辭好像都是自己把錢付了,這次去旅行不知道會怎麽樣。
雖然說易醫生應該挺有錢的,不差這點,但他是不是應該提前問清楚,以免造成什麽誤會。
戀愛中,他認為有什麽問題也最好說出來,大家開誠布公地談,悶在心裏面不是個好的解決辦法。
他誠懇問:“我是第一次跟這邊的local談戀愛,不知道這邊談戀愛都是怎麽算的。”
易辭沒明白他的意思,問:“什麽怎麽算?”
“就是很多一起的開銷會不會要AA之類,我不太懂,你可不可以跟我講一下?”
情侶之間談錢是不是太傷感情了?
但除了易辭,他也不知道該去問誰,況且他覺得兩個人之間如果有事,就應該彼此商量。
如果他現在已經工作,經濟獨立,那麽他是一點都不介意為易辭花錢的,不會想着AA,但現在他是弱勢的一方。
易辭這次聽懂了,問:“你是從哪裏聽來這些的?”
“就聽同學八卦的,不知道真假。”簡徵單手支着下巴,“跟我講講呗,我來學學戀愛中的小事情。”
“你先告訴我……”易辭聲音很緩和地問:“你想去雪山滑雪嗎?”
想不想去滑雪?
當然想。
男生骨子裏都沒有辦法拒絕一些刺-激性的運動,喜歡跑車和射-擊大抵如此。
簡徵顯然是想去滑雪的,雖然他從小到大去滑雪的次數不多,但依舊很喜歡這項運動。
“當然想。”
“嗯,那就去吧。”易辭輕描淡寫地一錘定音,“剩下的我來安排。”
簡徵不理解:“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用想那麽多。”
簡徵:“……我不太理解。”
易辭好笑地看着簡徵,“你之前……”
他話說到一半自己停下,“算了,不要告訴我你之前怎麽樣,每對情侶或者戀人的情況不一樣,不要按照套路來做這些事情,我身邊的人大多不是跟另一半AA的,通常經濟好的一方會多出一些。”
簡徵歪頭看着易辭。
“談戀愛就像是做一臺大型手術,沒有任何一場戀愛,或者說沒有任何一場手術的過程會完全一模一樣,我們需要根據實際情況做出調整,應對各種不同的術前條件和術中的突發情況,所以不要想太多,也不需要将別人的情況套用在我們身上。”
簡徵震驚地看着易辭,沒想到在外科醫生眼中,原來談戀愛也像是做手術一樣。
“那照你這麽說,如果手術成功,豈不就像是談戀愛後的結婚?”他一邊說一邊學會了舉一反三,“術後康複就像是結婚之後的摩擦,康複成功順利出院相當于婚後感情很好,康複的不好,病情反複就差不多算是婚後經常吵架?”
易辭顯然沒想到簡徵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單手支着額頭,忍不住笑起來。
英俊的男人笑起來通常很好看,簡徵控制不住地花癡片刻,随後假裝自己生氣了,問:“你笑什麽?”
易辭過了幾分鐘才忍住笑,“我只是覺得,你現在已經慢慢學會從一個醫生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形容非常恰當。”
簡徵:“……”
這是一件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只能說他被同化,哦,不,他被污染了。
“算是一位合格的醫生家屬,很有共同語言。”
點的食物終于上來,簡徵用叉子戳切成塊的牛排,頗有将牛排戳爛的趨勢。
易辭帶着笑意問:“怎麽,不喜歡吃嗎?”
“不是。”簡徵的聲音有點賭氣,“就是覺得這塊牛排像你。”
易辭很好脾氣地回答:“好,像我。”
“我下次要吃中餐!”簡徵說,“我要吃火鍋,真正的火鍋,不要改良版,還想吃烤魚,我這周末要去唐人街。”
易辭計算一下時間,說:“周日去。”
簡徵得寸進尺,要求更多,“我還要你學着做中餐。”
易辭反問:“你會做西餐嗎?”
“當然,有什麽不會的。”簡徵輕哼一聲,“披薩意面多簡單,不就是半成品拿出來熱一熱嗎。”
“而且牛排也不難,買點好的原切牛排,自己拿回家腌制一下,用油煎就可以了。”
易辭:“……你說得對。”
簡徵開心了,“那說好了,我們這周日做中餐。”
“嗯。”
**
易辭說按摩放在周六,他新手第一次練習射-擊,會有手臂酸軟無力等情況,給他一起按摩。
周六早上十點,他們準時到射-擊館,易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耳塞和眼鏡交給他。
易辭有持-槍證,陪同簡徵這個新手用槍,替他選擇一把小手-槍。
簡徵掂了一下小手-槍,很有重量,易辭握着他的手,告訴他動作要領和注意事項,同時握着他的手,打算先帶他幾次。
他們帶着同款的耳塞和眼鏡,易辭握住他的右手,牽動他的手指扣動扳機。
子-彈飛出去的一瞬間,簡徵忍不住後退一步,虎口發麻。
易辭拿掉耳塞,問:“你多久沒有鍛煉腰腹力量了?”
簡徵也拿掉耳塞,不是很有底氣的回答,“那個什麽,來這邊之後我就沒鍛煉過。”
易辭:“……”
“……沒辦法,功課太忙。”簡徵給自己找理由,“我有心無力。”
才怪,說白了就是懶。
平板支撐才幾分鐘,他就是懶得做。
易辭不再說什麽,重新帶好耳塞和眼鏡,繼續教簡徵玩槍。
他們中午在射-擊館附近随便吃了點,下午繼續。
簡徵在興頭上,玩得不亦樂乎,直到下午兩三點才準備回去。
之前有興奮勁扛着不覺得什麽,上車後才感覺格外疲憊,尤其是右胳膊,已經基本擡不起來了。
他累得到家就躺,依稀覺得他是不是忘了什麽,直到晚飯做好被易辭叫起來時才意識到,他好像忘記幫易辭做飯了。
人家辛苦陪自己玩了一天,結果他大爺似的到家就睡覺,簡直就跟DO完了讓你自己擦的渣男一樣。
簡徵跟易辭一起走去餐廳時自述為渣男,同時賠笑着道歉,并且殷勤地給易辭倒果汁。
易辭卻戳穿他的目的,“你這麽做是想讓我不要跟你算賬?”
簡徵嘻嘻笑着,“那當然,大家都是成年人,看破就不要說破了。”
易辭坐在簡徵身邊,輕哼一聲。
簡徵繼續陪笑道:“那個,我下次一定幫你做飯。”
“不了。”易辭回答,“我更想用你做菜。”
簡徵假意矜持,“這個,我是不是應該拒絕一下,不太好……”
易辭就靜靜地看着他。
簡徵也不裝了,立刻說:“那來吧,吃完飯就來,我這道菜随你怎麽炒。”
于是吃完飯,簡徵被爆炒得非常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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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後遺症還是很明顯的,簡徵第二天早上起來,胳膊基本擡不起來,說好的中餐也沒做,他們去唐人街一起吃了相對正宗的中餐,而簡徵絕望地發現他拿筷子都有些困難。
易辭在旁邊幫他按胳膊,嘆息着說:“讓你不要超過兩個小時,你不聽。”
“好玩呀。”簡徵被按到肌肉酸疼的地方,倒抽一口冷氣,“那個,我下次一定注意。”
易辭冷笑一聲,顯然不相信什麽下次一定注意。
因為他胳膊的事情,兩個人周日白天也沒有胡鬧,簡徵不太滿足地被送回家。
下車時,簡徵說:“還沒分別,就開始想你了。”
易辭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怎麽辦,明天你好像會很忙,但我好想明天也見到你……”
簡徵的語氣有些失落。
易辭開口道:“我明天應該晚上七點左右可以下班。”
簡徵立刻接上,“那我放學了可以先去你的醫院附近等你,等你下班我們一起去吃晚餐。”
至于要不要發生點什麽別的,那就看心情,看情況。
易辭沉吟片刻,說:“你放學後可以直接來醫院找我,我會跟導診臺的護士說,讓他們先帶你去辦公室等。”
“這樣方便嗎?”簡徵問,“你的辦公室會不會有不許非醫護人員和病人進入的規矩什麽……”
“還好,下午五點過後,正常的下班時間來就沒事。”
“那就這麽決定了。”
簡徵愉快地背着書包離開。
但很多時候事與願違,他計劃得很好,甚至都想好去哪裏吃了,但這次如同上次一樣不順利,甚至更加不順利。
他大約五點半到醫院,坐在易辭的辦公室裏寫作業,但寫得心不在焉。
易辭現在應該在做手術吧,要麽就是在查房?
他想着醫生一天的工作,心不在焉地看書。
但他這一等就等到了大約晚上七點半,易辭才匆匆走進辦公室,脫掉白大褂,臉色格外沉默。
簡徵下意識地噤聲,擡頭看着易辭。
易辭用馬克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灌下去後才看着辦公室裏的簡徵。
易辭的嘴唇動了幾次,似乎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
簡徵立刻扣上筆記本屏幕,站起來走到易辭身邊,什麽也沒有多問,只幫易辭捏肩膀。
易辭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憊。
簡徵大約猜到要麽是今天手術不順利,要麽就是易辭負責的病人情況不太好。
醫生也是人,也會有不同的類型。
如果一位醫生只把醫生當成一份職業來看,那麽就會從一個客觀又冷靜的角度分析病人的病情,病人病情的起伏都不太會影響到醫生的情緒。
但如果一位醫生很心軟,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那麽也許就注定了他的醫生職業生涯會很辛苦。
簡徵覺得,易辭應該是一位很善良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