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是欺人太甚!
“好了!”小皇帝壓低聲音道,“戚卓容,他不是太監,他是暫時假扮的。如你所想,他是朕招攬過來的江湖人士。”
說着不由有幾分心虛,多看了她幾眼。戚卓容看懂了,那意思是多虧有她珠玉在前,他得了啓發,才會又從江湖上找個替代品。
一想到是個替代品,戚卓容心裏就頓時寬慰。
“你怎麽認出我來的?”那太監不甘問道,“我白日裏特意改了聲音,還遮了面,你應當沒有看到啊!”
“與你交過手,因此看你身形有些眼熟。”戚卓容施施然道,“當然,最重要的是,你根本就不像個該出現在這裏的太監。”
能在禦前侍奉的人,必然要樣貌清秀,口齒清晰,進退得體。可她看這太監跟在隊尾,一看就不太會端盤子,背也躬得有些奇怪,仿佛很不情願但又不得不躬下去的樣子,樣貌雖然說不上醜,但平平無奇,能混進英極宮裏頭來,實在有些奇怪。
因此她叫住了他,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本事,或者是不是誰安插進來的眼線。結果一問話,露餡的更多了。她是堂堂司禮監秉筆,代行掌印之職,哪個新來的太監膽子這麽大,竟然一點規矩也沒有,連個敬稱都不喊,就直接開始答話?而且這人話短一點還好,話一說長,就暴露了他官話說得并不标準的事實。
“而且看你手中有繭,并不像是幹活所致,倒像是經年累月被刀劍所磨。”戚卓容輕哼一聲,“可見你就是那個刺客!”
那人悻悻:“原來是敗在了我不像個太監上,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戚卓容懷疑他在影射自己,不由奇道:“你是在記恨我白日裏劃你的那兩劍?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故看我不順眼?”
小皇帝在旁邊打圓場:“戚卿莫生氣,他也并不是針對你,只是當初我讓他留下時,說的是我身邊曾有一人能帶我出入皇宮而不被發現,因此他才一心想與你比試輕功,結果你今日根本就不去追他。”
戚卓容:“……”
後半段話她沒怎麽聽進去,光被開頭“戚卿”兩個字給驚到了。
哈,原來小皇帝也是會哄人的!
她覺得很受用,笑了笑,道:“與不知深淺的刺客相比,自然是陛下安危更重要。不過,此人是何來頭,能讓陛下如此信任,不惜把龍體交付到他手中?”
那人果然很不懂規矩地插嘴道:“我聽說你也曾混跡于江湖,那你可聽過‘司徒馬’的名號?”
Advertisement
戚卓容詫異道:“是你?”
“不錯,就是我。”他得意洋洋,“看來你聽過我的大名。”
“久聞司馬徒先生是有名的梁上君子……”
“是司徒馬!”他怒目而視,臉色黑如鍋底,“司徒馬!”
戚卓容:“……好,對不住,一直沒太記清。”
旁邊的小皇帝端了一杯茶掩面,憋笑憋得手抖,連茶水都濺出來了幾滴。
“久聞司徒馬先生是有名的梁上君子,偷遍了各大府州豪族府邸,今日一見,輕功果真超凡脫俗,難怪至今都未被捉拿歸案。”她望向小皇帝,“所以,陛下是如何找到他的?”
小皇帝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利誘。”
戚卓容走後,小皇帝在宮中沒了心腹,一直覺得處處受限,因此才動了從江湖上招攬能人異士的念頭。可江湖人之所以是江湖人,就是不愛講規矩,偏偏皇宮規矩最多,他思來想去,唯有重金利誘。小皇帝動用了他在宮外的人手,放出消息稱,今年皇宮宮宴上,有附屬國使者進貢了一件絕世寶貝,皇帝喜愛不已,經常放在床頭把玩。
其實每年宮宴時都有各種各樣的寶物如流水一般送入宮中,每年都是百姓們津津樂道的話題。這次的寶貝在民間吹得天花亂墜,被形容得天上有地上無,甚至還杜撰出了好幾個版本,不僅傳遍了京城,還傳到了神州各地。朝廷也有些納悶怎麽會有這樣的傳聞,但總歸無傷大雅,百姓們都是聽個樂子,也就沒有多管。
終于,在各種小道消息的反複洗腦之下,有人聞風而動了。
這個人當然就是司徒馬。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盜,平生最愛偷那些世族豪強家的寶物,倒不是為了錢,就是為了作案成功時的那種痛快,以及欣賞丢了寶物後,那些平素眼睛只朝天上看的貴族焦急的嘴臉。
他年少成名,近來已經鮮少出動,主要是因為想偷的都差不多偷遍了,人生寂寞如雪,只好歸隐俗世。但這次他聽說了皇宮裏的那件寶貝,不由心癢難耐——宮廷裏的貢品還真未偷過,若是此次被他得手,那豈不是揚名立萬,說不定野史都會有他的姓名。再者說,就算失手,最多也就是一死,反正他想幹的都幹過了,死就死了呗。
司徒馬越想越刺激,在皇城周邊悄悄徘徊數次,終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潛入了皇宮。
皇宮禁衛森嚴,但是卻并不如他預想的那麽困難。他人都到英極宮頂上了,竟然都沒有守衛發現他。他觀察片刻,發現西面的窗戶虛掩,湊近瞧了瞧,确認裏頭沒有侍衛宮婢等人,便悄無聲息地翻了進去。
聽說那小皇帝是要抱着寶貝睡覺的,他如幽靈一樣飄到龍床帷帳外,剛擡手掀簾,額頭就被什麽冰涼的東西抵住了。
司徒馬:“……”
那本該熟睡的小皇帝在黑暗中舉着胳膊,笑眯眯地道:“這是火铳,知道什麽是火铳嗎?你想跑也可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跑得過它。”
司徒馬知道什麽是火铳。但這屬于軍備管控用品,他壓根就沒見過,只是尋思着如果它真如傳聞中那樣厲害,自己鐵定是不可能比火/藥跑得快的。
“陛下,”他小聲道,“您不會就是在等我罷?”
小皇帝:“對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司徒馬:“……”
難怪,難怪,原來是在請君入甕。他先前也隐約察覺不對,但沒多想,畢竟他再狂也不至于狂到覺得皇帝在等他。
“陛下……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他試探着問。
小皇帝開門見山:“朕想招安你,你覺得怎麽樣?”
“……”司徒馬躊躇片刻,道,“這不太好罷,陛下。我是個粗人,不想待在皇宮。”
“聽說你輕功是天下第一?”
司徒馬立刻謙虛道:“哪裏哪裏,只是還沒遇到比我更厲害的人罷了。”
“你可有把握帶着我從皇宮裏偷偷出去?”
司徒馬一驚:“你要偷溜出宮?”
“你就說有沒有把握。”
司徒馬沉吟道:“那皇宮防守和我來時是一樣嗎?”
“當然不。”小皇帝翻了個白眼,“那朕還不如一聲令下撤了所有防衛,還要你何用?”
“這恐怕有點難度。”司徒馬于黑暗中打量了這小皇帝一番,“若是皇宮全面戒嚴,我一個人還可能逃脫,但再帶你這麽大一個人……”
小皇帝輕哼一聲:“看來你的輕功也不過如此。”
司徒馬平生最恨有人質疑自己的能力,立即道:“你什麽意思?”
“朕從前身邊有一個人,可帶着朕出宮而不被人發現,只可惜他現在有要務在身,不在京中。”小皇帝遺憾地搖了搖頭,“哎呀,他臨走時還跟朕說,他無可替代,當時朕不以為然,如今看來,他竟然是對的。”
“他是誰?”司徒馬握拳,“江湖上還未有人輕功在我之上。”
“你若想知道他是誰,不妨留下來一觀。他其實也快回來了。”小皇帝把一直舉着的手臂收了回來,掌心一翻,一枚鑲着細瑪瑙的象牙扇就出現在了司徒馬眼前,“喏,你想要的貢品也送你了,很值錢的。”
司徒馬:“……”
原來剛才一直抵在他腦門上的不是什麽火铳,而只是一枚象牙扇?!可惡,吃了沒見識和半夜三更看不清的虧,被騙了!
他氣沖沖地奪過象牙扇,眯着眼湊近仔細看了看,又仔細摸了一遍,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頭收下:“既然是陛下相贈,那我要是拒絕,就太不知好歹了。”
“你做江洋大盜已經做到了頂頭,往後人生其實很無趣罷?”小皇帝慢悠悠地說,“你不如就答應朕的招安,以後也別去偷了,你每幫朕完成一件事,朕就許你從內庫拿一樣寶貝,如何?”
“我又不是為了財!我若是為了財,我早就富甲一方了!”司徒馬理直氣壯道,“我只是看不慣那群為富不仁的豪強,所以才去給他們一些教訓。”
“哦,這麽說來,你是看不慣朕,所以今晚才來偷朕的寶貝的?”小皇帝斜睨着他。
“這,這倒也不是……”司徒馬抓了抓後腦勺,“陛下方才說的确實也有幾分對,我日子過得太無趣了,只剩皇宮沒偷過,所以才想來玩玩……”
“在朕身邊做事,可比當江洋大盜有意思多了。你既然看不慣豪強,光偷一個兩個死物有什麽用?你就不想……再做點兒別的?”小皇帝壓低了聲音,言語間滿是引誘。
饒是頭腦簡單的司徒馬,此刻也終于品出一點驚人的意思來。
他驚駭道:“陛下啊!你這是哪是招安我,你這分明是拿我當槍使啊!”
這皇上年紀不大,野心卻不小啊!
小皇帝笑而不語。
司徒馬:“……我若是不答應,我今晚還能走得出皇宮嗎?”
小皇帝:“你猜。”
司徒馬陷入糾結。雖然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掉腦袋的準備,但是眼下他聽到了小皇帝的秘密,恐怕就不是死那麽簡單了。自古君王多有病,搞不好會把他□□起來日日折磨,先這樣再那樣,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作為忤逆君王的代價。
司徒馬被這個走向驚得一哆嗦,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不禁摸了摸懷裏價值不菲的象牙扇,又暢想了一番內庫裏的金銀珠寶,告訴自己,這些都是民脂民膏,他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來了!終于,他痛定思痛道:“好罷,反正我也是孤身一人,沒什麽牽挂!陛下讓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
小皇帝輕輕道:“挾持朕,你敢麽?”
司徒馬:“啊???”
……
戚卓容聽罷,忍不住擰眉:“就算如此,陛下這樣也太過冒險,別的地方也就罷了,那可是咽喉……”
小皇帝摸了摸脖子上的紗布,優哉游哉道:“無妨,朕告訴他,他已經吸入了宮廷秘制的毒香,若是不從朕這兒得到解藥,他就會五感漸失……”
對于習武之人來說,這真是比死還可怕。戚卓容不禁側目。
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君別三年餘,可真是……喪心病狂。
司徒馬這才想起來還有個毒香的事,剛才光顧着和戚卓容吵架,都險些忘了這一茬。他上前一步,黑着臉道:“我的解藥呢?”
小皇帝仰頭看着他,一雙大眼睛清澈無辜:“對不住,司徒兄,朕騙你的,要是真有這樣的毒香,首先就給敵軍用了,哪會留給你。”
司徒馬:“……”
呔!真是欺人太甚!他氣得雙肩顫抖,又偏偏不能弑君,只能轉身沖着戚卓容發火:“你叫戚卓容是嗎?敢不敢今夜與我比一場輕功!輸的人就喊對方爹!”
戚卓容:“不比。我看一眼就知道,你輕功比我強。”
她輕功是不錯,但也不能和靠輕功吃飯的大盜司徒馬相比。小皇帝用激将法激司徒馬,司徒馬怎麽也不想想,她背着小皇帝出宮都是多久前的事了,換到現在,她也沒法帶着這麽大個人在皇宮裏飛上飛下。
戚卓容投降得太迅速,司徒馬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由感覺一拳砸在棉花上,險些要被這君臣兩個氣吐血來。
“不過,這個可以給你。”小皇帝起身走到書案旁,從暗格裏摸出一枚鑰匙來,交到戚卓容手上,“明日禮部會來送給漠北軍士的賞賜清單,你帶他去清點內庫确認一遍。”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司徒馬一口血又咽了回去,搓搓手道:“嘿嘿,真的可以看中什麽選什麽嗎?”
“可以,只要是名單之外。”小皇帝颔首,“不過內庫不能憑空丢東西,需得讓戚卓容走個過場,把東西記到英極宮名下,往後若是有人再問起,朕說賞了人就好。”
司徒馬眼珠一轉:“不怕我之後私自溜進去偷盜國寶?”
戚卓容涼飕飕道:“司徒馬,我提醒你一句,雖然你輕功在我之上,但是真刀真槍地動起手來,你可不是我的對手,那時候……可就不會有禁衛軍給你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