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是沒見過比戚卓容還不……

過了小半個時辰,連梁青露都顯得有些焦躁起來,刑部外才有官員姍姍來遲:“大人,下官跑遍了京中幾大當鋪,還真找到一家近期有千兩銀子支出的!這是賬簿,請大人過目。”

黃尚書接過賬簿,喜道:“好,好。”

賬簿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楚,六日前曾有人來當過一塊巴掌大小的麒麟玉雕,成交價一千兩。

“這是當鋪的掌櫃,大人有什麽盡可問他。”那官員身旁還站了一名大腹便便的錦衣掌櫃,面相富态,兩撇小胡子挂在嘴邊,顯得有些滑稽。

掌櫃連忙呵腰行禮:“小人是保珍鋪的掌櫃,見過黃大人。”

黃尚書問道:“這來當玉雕的是何人,你可還記得?”

掌櫃不假思索道:“六日前有個女子來當鋪,一身黑衣,頭戴鬥笠,拿出個麒麟玉雕問鋪子夥計能值多少錢,夥計看了拿不準數,就來問小人。小人一看,這玉雕可不簡單,雕工精細,技藝驚人,玉的成色也極好,看手法很像出自前朝玉雕大師行雲子之手。小人便問是從哪來的,那女子說是家傳的,近來手頭拮據迫不得已才拿出來典當。說實話,小人也有所懷疑,畢竟從前也遇到過許多竊賊,偷了別人的寶貝,卻假裝成自己的拿出來典當,最後被物主追回,還是咱們吃虧。”

“那你又為何收下了?”

掌櫃嘆了口氣,道:“行雲子的玉雕經過戰亂已經所剩無幾,如今大都被貴人們收藏在家中,幾乎沒有在市面上流轉的。小人有幸見過真品,那女子帶來的玉雕連雕刻細節都與行雲子習慣相似,不像是贗品。而小人也仔細檢查了,那麒麟玉雕保存完好,沒有任何物主的印章或私刻,極為難得。那女子急着用錢,小人開價一千,她也允了。想必是個粗人,根本不懂行,留在她手裏也是暴殄天物。行雲子的玉雕一向有市無價,若是小人再轉手賣出去,定能再翻上好幾倍。”

“你可還記得那女子是何模樣?”

掌櫃道:“因數額巨大,小人也怕上當,特意多看了幾眼。”

黃尚書道:“你往右看看,那女子可是來典當的物主?”

掌櫃睜大眼睛瞧了瞧,道:“不錯,就是她!”

“一派胡言!”梁青露怒不可遏,若非這裏是刑部,她早就要動手了,“六日前我根本沒出過門!你們根本就是沆瀣一氣,串通好了要來害我!”

“梁大人息怒,你說六日前你沒出過門,可有人能為你作證?”

梁青露嘴唇抿得發白,雙手緊攥成拳,遲遲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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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無人可以為你作證。”黃尚書搖頭道,顯得有些為難。

戚卓容緩緩合起扇子,道:“真是奇了,若真是梁青露,哪來的那勞什子麒麟玉雕?她還有這樣的好東西?”

就在這時,一直跪在地上的馮都尉忽然像想起了什麽,急切道:“我知道我知道!原來是那個麒麟玉雕!從前梁老将軍還在時,閑來無事就喜歡放在手中把玩。聽說是以前打瓦剌時收繳上來的,我們這些人也不懂什麽行雲子,還以為是瓦剌劫掠邊境時從漢商那兒搶走的東西呢!梁老将軍死後,他的遺物都歸梁佥事收管,那麒麟玉雕想必也在梁佥事手中!”

黃尚書看向梁青露:“梁大人,他說的可有其事?”

梁青露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她用餘光隐忍地望向戚卓容,見對方只是默不作聲地蹙眉飲茶,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确有……這麽一個玉雕。因是家父生前喜愛的遺物,所以我一直都帶在身邊。”眼見黃尚書的肩膀放松下去,梁青露又急道,“可是,可是那個玉雕在入京第二日就丢了!我一直沒找到它!”

“哦?還有這樣的事?”黃尚書輕咳一聲,“既然是梁老将軍的遺物,丢了你怎麽不說?”

“那時陛下剛剛遇刺,朝中事多,我如何敢拿自己的私事來麻煩各位同僚?何況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行雲子的大作,還以為就是個普通玉雕,我自己到處找不見,便也作罷了。”說到這兒她忽然悟道,“對啊,你們收的是行雲子的玉雕,可我的不過是個普通玉雕,這根本不是同一個玉雕,憑什麽就說是我去當的?就憑這掌櫃的眼睛?萬一是瞎的呢?”

掌櫃吓了一跳,不滿道:“大人,小人在這行幹了幾十年,可從沒走過眼啊!”

“肅靜!各位肅靜!”一旁負責查當鋪的刑部官員終于忍不住道,“我這裏還帶了典當的契書,簽字畫押一應俱全,還有那麒麟玉雕,也一并帶來了,是真是假,各位一看便知。”

黃尚書催促:“那還不快打開!”

刑部官員連忙從懷裏取出那份契書文書,可剛打開看了一眼,臉色頓變。身邊的掌櫃見他如此模樣,不由納悶地靠近一看,也頓時失色道:“這、這怎麽……”

梁青露快步上前,定睛一看,不由嗤地笑出了聲,整個人明顯明快了許多:“這上面怎麽是空的?啊?簽字呢?畫押呢?”

“怎麽回事?”黃尚書終于按捺不住,親自走下座位,奪過契書一看,不禁瞪圓了眼睛,“怎麽是張白紙?”

那官員急得額頭直冒冷汗,反複在懷中和袖中搜索,喃喃道:“不可能,我和掌櫃都看着的,我帶的明明就是那份麒麟玉雕的典當契書啊!怎麽可能是張白紙!”

黃尚書把白紙一摔,又去打開那份本應裝着麒麟玉雕的刺繡錦盒,可除了一盒子的松綠底緞,便只有一枚小小的白玉扳指靜靜躺在其間。

黃尚書不由大驚,倒退幾步:“這、這又是何物?”

那掌櫃撲過來一看,失聲道:“怎麽會是這個?這、這就是個價值幾十兩的扳指,絕不可能裝在這個盒子裏的!”

還坐在原位的戚卓容早已挑了眉毛,悠然笑道:“無妨嘛,近來事務繁重,忙中出錯也是情有可原,要不你們再回去找找?反正天色還早。”

黃尚書深吸一口氣,已經冷靜下來,随即溫和地點了點頭:“是不是回來得太急,拿錯了東西?”

那小官喃喃道:“不應該啊……”但在黃尚書愈來愈深的眼色中,還是硬着頭皮道,“那、那掌櫃随我一起再回去找找?”

掌櫃把那白玉扳指一收,忙不疊道:“好,好。”

“哎?別帶走啊。”戚卓容本是閑散地靠坐,聞言立刻直起了腰,“你這拿錯東西也是查案的一環,怎麽能随便帶走,你就放這兒,這可是刑部,還能丢了不成?”

那掌櫃無助地看了看黃尚書和小官,見兩個人都不說話,只好讪讪放下:“那,那就先放在這兒,等小人待會回來再取。”

“再帶些人手罷,快去快回。”黃尚書對小官道。

“是,大人。”

一旁的書辦奮筆疾書得手都要斷了,這會兒終于得了空閑,猛喘一口氣,靠在了椅子上。

戚卓容瞥了一眼,道:“黃大人,看來你這刑部人手委實不太夠啊。”

黃尚書幹笑一聲:“任命官員一事,豈是我能随意作主,還是得看陛下與吏部安排,我倒是也想多些能幹的人才。”

戚卓容與黃尚書閑聊了一會兒,眼看日頭愈來愈盛,不由笑道:“這都晌午了,他們還沒找到嗎?咱家本以為只是來聽個審,開個眼,可現下怎麽好像還得在黃大人這兒叨擾一頓午膳。”

黃尚書道:“刑部粗茶淡飯,怕是不合戚公公的胃口。戚公公也在這兒累了許久,不如先回去歇息?對了,跟着公公的那位小司馬呢?不就是去換個衣裳,怎麽還不回來?”

戚卓容一拍大腿:“哎呀,還是黃大人記性好,咱家都給忘了!”說着她就起身,搖着扇子往外走道,“真是不懂規矩,咱家去找找他。”

黃尚書大松一口氣,心想總算是送走了這座陰魂不散的大佛,不想沒一會兒她又折了回來,喜笑顏開道:“原來那小司馬就在門外馬車上候着呢!他換了衣裳回來,怕打擾黃大人審案,就一直在外面待着。”

換了身幹淨衣裳的司徒馬跟在戚卓容後頭,兩手提着食盒,咧着嘴道:“各位大人,這都晌午了,還在辦案實在辛苦,奴婢自作主張去旁邊酒樓采買了些飯菜,各位大人慢用啊!”說着也不顧刑部諸人拒絕,就已經手腳麻利地一人面前端了一份。

戚卓容回到座位上,笑道:“是咱家誤會他了,這小司馬其實是個懂事兒的!”

司徒馬提着食盒來到她面前,一邊端菜,一邊沖她眨了眨眼。

戚卓容含笑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道:“諸位大人別客氣,賬都記在咱家頭上。聽說這椒鹽茴香老壇肉是他們的招牌,各位趁熱吃,別浪費了!這可沒有下毒!”

刑部各人看了看吃得從容自如、旁若無人的戚卓容,又看了看僵着一張臉、盯着食盒出神的黃尚書,最後面面相觑,對着面前的菜色不知所措。

半晌,黃尚書一聲長嘆,赴死般道:“戚公公有心,那黃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真是沒見過比戚卓容還不要臉的人!強行旁聽審案也就算了,這一賴下還不肯走了,連吃飯都要在這兒吃,真是豈有此理!他總不能公然把飯倒掉,把這閹人掃地出門罷!不然他一定又要拿着那塊陛下親賜的令牌吵吵鬧鬧,實在麻煩!他看這戚卓容就是存心要把他折磨短壽!

黃尚書提箸食不知味,都沒能留神堂下馮都尉求救的眼神。

梁青露也沒有分飯的份,但她看起來愉快得很,偏過頭似笑非笑道:“怎麽,馮都尉也餓了?刑部大牢裏很難捱罷?”

黃尚書這才意識到下面還有兩個人,煩躁揮手:“先帶下去,午後再審!”

便有守衛來押了馮都尉下去,梁青露甩開他們,昂首道:“我自己走。”

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堂前,黃尚書看着碗裏的米飯,想起遲遲不歸的當鋪掌櫃和手下官員,忽然再也沒有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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