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值五百兩金子呢

久候多時還意外看了一場風波的老太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臣已查過,那酒杯裏的毒,确實是用錢公公花盆裏的藥材調制而成。”

太後恨聲道:“先刺皇上,再殺總兵,真是死個千萬次都不夠!”

黃尚書垂着腦袋,偷偷觑了一眼屋中其他幾位大臣,皆是一副擰眉沉思的樣子,不由在心裏暗暗悔恨,早知今天就該把那戚卓容拒之門外。他還是低估了對方,這厮一番攪弄,這堂堂司禮監掌印太監就這麽沒了。今日與她結了仇,來日還不知要如何報複。

他把頭垂得更低,努力讓自己變得透明。戚卓容現在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不把這京城掀個地覆天翻是不肯罷休了,那幾個本來要幫腔的同僚也是指望不上了,幸好他認錯得快,頂多挨幾場罵,罰點薪俸,估計也就這麽過去了。

至于別人,唉,自求多福罷。在這瞬息萬變的官場,能明哲保身已經很不易了。

戚卓容擡腳,踢了踢一邊裝死的馮都尉:“馮都尉,錢鵲的下場你已經看見了,你若再嘴硬不承認,可就別怪陛下與娘娘鐵面無私了。”

馮都尉滿腦子都是錢鵲方才的凄慘模樣,這會兒終于清醒了,立刻認罪道:“啓禀陛下,啓禀娘娘,小人也是受人逼迫啊!小人入京後,沒有親朋好友,又兼宮宴推遲,深感寂寞無趣,便偷偷前往教坊司,誰知道半路被吳同知撞見,要告發小人藐視皇恩,陛下遇刺還有閑心尋歡作樂,小人哪擔得起這樣的罪名,便求他隐瞞過去。結果……”

門外傳來禁衛軍的通報:“陛下,娘娘,罪人錢鵲已伏誅。”

太後揮了揮手,一臉嫌惡地讓人退下了。

馮都尉咽了咽口水,努力維持聲音的平穩,卻還是壓不住尾音的飄忽:“結果他卻跟小人說,只要幫他做一件事,他不僅會幫小人保密,還會讓小人再升一級。小人想這一定不是什麽好事,剛想拒絕,就聽他說他要于慶功宴上毒殺郭總兵!天可憐見!小人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這賊船是不上也得上了!吳同知許諾小人,毒殺一事他已讓錢鵲安排好了,雖然錢鵲當時尚在禁足,但一切都可繼續推行,小人不必親自動手,只需當個冤大頭,在刑部查案的時候承認自己是受梁佥事指使就行了,到時候還會把小人摘出來。所有計劃都是他定的!臣只是依令行事,對其中細節一概不知啊!陛下,娘娘,臣自知罪無可赦,但看在小人未真正害人的份上,留小人一條性命罷!小人在甘州上有七十老母,下有黃口小兒,若是沒了小人,他們可怎麽活呀!”

“未真正害人?”一直不吭聲的梁青露涼涼道,“若不是戚公公察覺,今日死的就該是我了!難道就因為我身為女子,家中無人,就可以随意欺辱嗎!你既已知情,大可上報陛下将功折罪,可你卻選擇與虎謀皮,實在是愚蠢至極,令人齒寒!”

一直作壁上觀的陳敬于此時出列道:“吳知廬為一己私利,妒殺上官,陷害同僚,實是罪無可恕!臣請陛下娘娘即刻開啓三司會審,共同審理此案!”

太後愣了一下,随即點頭道:“好,首輔大人深明大義,就依首輔所言!事不宜遲,即刻傳召吳知廬及三司!”

漫長的審理終于有了短暫的喘息之機,太後揉着額頭站起來,讓柏翠扶自己先回去歇息片刻;戚卓容喊了人過來給幾位大臣一人上了一份茶,又讓禦膳房傳了一碗甜羹過來,給小皇帝先墊墊肚子;陳敬飲了半杯茶,說自己意欲更衣,暫時告退,實際上大家都知道定是去見太後了。

好幾名宮人在禦膳房中收拾殘局,留下的大臣也不知道在小聲議論着什麽。人多眼雜,戚卓容不好與小皇帝說話,只能靠在角落,與司徒馬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你哪兒來的飛令?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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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真的!”司徒馬說,“我也是被飛令追殺過的人好不好,怎麽可能造假!不過因為我被追殺的次數太多,又都沒有成功,所以後來星海閣都直接不接我的單子了。”

“這麽看來他們水平也不怎麽樣。”

“人家是殺手,又不是殺神,哪能百發百中?其實成功率還挺高的,只是我是個意外罷了。”司徒馬本想裝模作樣地抹一下頭發,随即意識到這裏還是禦書房,硬生生改成了撓癢,“你也發現了罷,其實錢鵲早就試圖從星海閣雇傭殺手假意刺殺陛下,而他的所作所為早已被英明神武的陛下洞察,因此陛下才會設法收買我,将計就計。”

戚卓容瞥了一眼還在慢慢喝甜羹的小皇帝,不由微微笑了一下,笑完之後,又覺得唏噓。

活得可真累啊,我的陛下。

“但是我早就說了,星海閣只管江湖恩怨,從不插手朝堂,因為他們的掌事有腦子,知道江湖事江湖畢,但一旦朝堂有動蕩,波及的是天下無辜。所以我說錢鵲傻得很,竟然妄圖給星海閣遞飛令,怎麽可能成功嘛。”

戚卓容:“可他不是說有人聯系他?還定了什麽夜裏用刀。”

“這事我去問過星海閣的殺手——咳,他們雖然不追殺我了,但我認得他們啊,我找上了一名追殺過我的殺手,問他們閣中可有收到過刺殺陛下的飛令,結果他說這事全閣都知道了。雖然星海閣以前也收到過要殺某某官員的飛令,通常都直接忽略,但這次對象實在是特殊,閣主生怕出什麽亂子,所以還親自回複了一下——當然沒準備去啦,不過錢還是要收的,畢竟冒這麽大的風險,要是不先提前收定金,也沒人願意幹吧?所以那傻太監給得還挺爽快的。”

戚卓容無語半晌:“……這樣的江湖組織,錢鵲是如何知道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司徒馬說,“不過那殺手還與我說了一句,他曾見到過指明要暗殺‘戚卓容’的飛令,因為不知道戚卓容是誰,去聯絡了一下雇主,得知是剛打了勝仗的甘州軍監軍,這涉及朝堂了,他就沒有再回複。他最後還問我朝中是不是有大事情要發生,我讓他少管閑事。”

戚卓容:“我回京路上遇到過幾次暗殺,但靠近京城後就沒有了。難道因為找不到能殺我的人,所以才迫不得已去找的江湖殺手?”

司徒馬:“說不定是。畢竟都能找到星海閣了,應該也知道不涉朝堂的規矩,只是想看看能不能用金子破例罷——你值五百兩金子呢。”

戚卓容:“那你呢?”

司徒馬:“銀錢通脹,不能用過去的與現在相比。”

戚卓容:“看來是沒我高。”

“行了!”司徒馬說,“所以你猜到是誰要殺你了嗎?”

“這還用猜。”戚卓容說,“錢鵲在宮中給我設了套,所以不可能在半路殺我;吳知廬一心只想除掉郭守達和梁青露,對我并無興趣;那就只有太後和陳家了。”

……

“是你當時不聽為父勸告,執意讓戚卓容查案,說要看看他能查出什麽來,反正也沒有判案的權力,結果呢!”陳敬呵斥道,“他真的查出來了!你想要的梁青露不僅沒有栽進去,反而清清白白,撿了最大的便宜!可見他們二人早在甘州就有貓膩,那些矛盾只不過是演戲演給你我看的!還有那個錢鵲!你是怎麽管的人,竟讓他犯下如此大罪來?如今倒好,連吳家也保不住了!”

太後心情本就糟糕至極,被父親一訓,頓時淚雨急下:“戚卓容的事我認了,可吳家的事怎麽能怪在我頭上?是父親你要扶持吳家,讓吳知廬掌兵權,依我看等他們回了甘州,想點法子讓郭梁二人急症而亡,也不是什麽難事,非得挑這時候!”

“那還不是因為不能再等了!此次甘州諸将要在京中停留一月,夜長夢多,怎麽能讓邊将在京中待這許久?等回了甘州,又成了他們的地盤,真以為那麽好下手?”

“那錢鵲的事也不能全賴我啊!”太後擦着眼淚,恨恨道,“是父親你找的人殺不了戚卓容,才去聯系的那個勞什子星海閣,可人家壓根不搭理你!反倒是讓錢鵲得了啓發!我還以為他将那些所得都交給了我,原來他私底下還藏了那許多錢財!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還是父親你對戚卓容的開價不夠高,否則也早成功了!只可惜錢鵲一番籌謀,卻被戚卓容白得了去!二次救駕,他怎就能有這樣的運氣!”

陳敬在廳中踱步:“事已至此,吳家是非斷不可的了。至于戚卓容,必須盡快除掉!”

“說得容易!”太後摔了帕子,“那戚卓容去了甘州三年,還學了一身武藝呢!”

陳敬捏了捏眉心,就在此時,柏翠小心翼翼地來報:“禦書房遣了人來說吳佥事及三司要員已到,娘娘和首輔大人現在過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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