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重啓東廠,就是想除了……
“好,好,好得很。”太後不住地點頭,扶住了桌面,“翅膀硬了,不滿足了,覺得自己有能耐了是不是?你急什麽?你是哀家身上掉下來的肉,哀家含辛茹苦養你到如今,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怎麽這樣沉不住氣?竟然聯合着外人,一起對付母家!”
小皇帝冷了臉色:“旁的也就罷了,朕稱您一聲母後,是因養恩在身,朕感念至今。可母後有了養恩還不夠,連生恩也要搶了去嗎!”
太後當即愣住。
殿內的宮人們都驚呆了,瑟瑟發抖,把身子壓得更低,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你說什麽?”她不可置信道,“你再說一遍?”
“母後何必裝作不知。”小皇帝皺眉,“非要朕把杜嫔的名字說出來嗎?”
“誰告訴你的?!”
“朕非母後親生,又不是什麽秘密,只是年份久遠,又無人敢提罷了。”頓了頓又道,“母後當真要在這裏與朕讨論這些?這麽多雙耳朵,可全都聽着呢。”
“全都退下!”柏翠一聲厲叱。
宮人們逃命一般地退了下去。
太後靠在柏翠身上,慘然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原來是早就知道了身世,才這般怨恨哀家……你看,這麽多年,哀家竟養了個白眼狼出來!”
柏翠深吸一口氣,道:“陛下,無論如何,太後娘娘都是您的母後。請陛下扪心自問,太後娘娘可曾因不是親生,而對陛下有任何虧待之處?”
“并無。吃穿用度,皆不曾短過半分。且因着母後的身份,才讓朕也能坐到這龍椅之上。母後的恩情,朕萬不敢忘。”小皇帝直視着她們,巋然不動,“只是母後,你,連同陳家,可有半點将朕當天子看待嗎!從朕當儲君起,就是你們的傀儡,你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玩物喪志、貪圖享樂的聽話閑人罷了!若你們真有心肅清朝綱、矯國革俗,朕絕無半分怨言,可你們做了什麽?朝堂之上任人唯親,貪污舞弊層出不窮,官商勾結民不聊生!難道還要朕一一細數嗎!甚至為了二十萬的兵權,先殺郭守達,再害梁青露,是想邊境無人,亡我大紹不成!”
太後瞪圓了一雙美目,像是第一天認識她這個兒子一般。
“裴祯元……”她一只手捂住心口,一只手顫巍巍地指向他,“都是你設計的,你設計的對不對?劉鈞死了,錢鵲死了,吳知廬也死了……還有戚卓容如此嚣張,都是有你在背後授意!”
小皇帝不答話,只是憐憫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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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重啓東廠,就是想除了我們陳家!是也不是!”太後撲到他身前,掐住他的雙肩,“裴祯元,哀家不信你生來就有這種為國為民的慈悲心腸,你這樣恨着哀家,恨着陳家,到底是為什麽?只因哀家不是你的生母?你那生母從未照顧過你一日,你憑什麽就對她情深意切?”
小皇帝道:“母後,你失儀了。”
太後松開他,後退幾步,而後扶了扶鬓邊珠釵,放聲笑道:“我的兒,你該不會以為,在宮裏頭安了幾個心腹,在朝廷上找了幾個同盟,就真的可以為所欲為了罷?”
小皇帝:“母後此話何意?”
“你以為,單憑一個尚未起勢的東廠,就能震得住陳家?”太後冷笑一聲,“哀家看你是被身邊的人哄騙得昏了頭!他們只要權,哪會管你的死活!”
一支冰冷的匕首悄然橫在了她的頸側,耳邊出現了一個毒蛇吐信似的聲音,吃吃笑道:“太後娘娘,眼下還是先考慮一下您自己的死活罷。”
太後瞳孔驟縮。
她艱難地轉了轉眼珠,餘光中看到了不知何時被打暈的柏翠。
小皇帝撣了撣袖子:“朕早跟母後說過,不要太小瞧英極宮了。”
太後沉默半晌,忽然咬了咬牙,高聲喝道:“魏統領何在?”
“末将在!”英極宮的宮門忽而被人打開,冷面的禁衛軍統領跨入門檻,手臂一擡,便有無數弓箭對準了太後身後的司徒馬。
那些弓箭閃着淬了毒的冷光,密密麻麻填滿了所有門窗的縫隙,除非司徒馬能憑空消失,否則絕無可能逃生。
“好刺激。”司徒馬贊嘆道,“可是這些箭一旦射出,太後娘娘恐怕也得變成刺猬,給我陪葬了。”
太後注視着小皇帝,勾起嘴角:“陛下,換了一批禁衛軍,沒想到還是哀家的人罷?”
“确實沒有想到。”小皇帝點頭,“以後注意。”
太後沉了臉:“還有以後?你不會以為挾持哀家有用罷?哀家要是死在這裏,你也一樣逃不了的。別忘了,陳家只不過是死了哀家一個,而裴家,還有你的兄弟尚在呢。”
于陳家而言,發動政變再扶一個傀儡皇帝上位,雖然現在因為少了吳家的兵權而變得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可能。
“這話說出來,母後,你自己不覺得可悲嗎?”小皇帝嘆息道,“你為陳家做了這麽多,到頭來,卻無人在意你,連個威脅的作用都沒有,有何意義呢?”
太後一怔,但很快她便回過神來,不顧司徒馬的匕首,斷然道:“魏統領,不必在意哀家,放箭!”
她等着箭矢刺中小皇帝的手腳,讓他再也無法輕易踏出英極宮;等着箭矢紮穿司徒馬的身軀,哪怕下一瞬她就會被封喉。他對她不仁,她又何須對他有義,為了家族,這些都是值得的。
可她閉上眼睛,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想象中的破空之聲。
她詫異地睜開眼,卻看見那些弓箭依舊穩穩當當地握在禁衛軍手中。她将目光投向門口高大冷漠的男人,愕然道:“魏統領?”
魏統領單膝跪下,抱拳道:“末将護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小皇帝颔首:“無妨。”
他望向呆住了的太後,微微笑道:“母後,沒想到你的人,其實也是朕的人罷?”
“怎、怎麽會……”她踉跄了一下,脖子在匕刃上擦出一道淺淺的血痕來,“魏昌,你可是安平侯的兒子!”
“安平侯的兒子又如何?”小皇帝慢悠悠踱來,“母後,你只記得安平侯的堂弟與陳家二房嫡女結了親,兩家沾親帶故,合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可又曾知道魏統領心中自己是怎麽想的?”
太後望着他,說不出話來。
小皇帝伸出手,将那匕首輕輕推了推,司徒馬便撤了匕首,退到了一邊。沒了人在身後抵着,太後一下子失了力氣,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上。
小皇帝彎下腰,在她耳邊道:“魏統領是安平侯府不受寵的庶子,連當年進禁衛軍,都是靠自己考進來的,母後怎麽會覺得這樣的人會忠于安平侯府呢?正如許多寒門士子都會向世家投名帖、當門客一樣,也并不是所有世家出身的人,心裏都一定向着自家的。魏統領可比他的父兄有眼光多了,知道為自己謀個好前程。”
太後喉頭微動。
小皇帝直起身道:“太後身子不适,需要靜養。來人,送太後回宮好好養病,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宮門一步。”
太後被兩名宮女扶了起來,被迫送進了轎辇中。至于暈倒過去的柏翠,又被司徒馬用冷冰冰的匕首拍醒,讓她跟着轎辇,由禁衛軍一路“護送”回去了。
英極宮中終于安靜了下來。
小皇帝躺倒在椅子裏,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外頭的宮人們個個如縮頭鹌鹑一般,大氣不敢出,生怕哪裏惹惱了這位深藏不露的小皇帝——伴君如伴虎,誠不欺我!
還有那小司馬大人,難怪升官速度一騎絕塵,原來還是個高手!一時間,衆人紛紛畏懼地開始回憶自己是否跟他有什麽過節。
而殿中,在沉默許久後,才終于聽到小皇帝說了第一句話。
“朕餓了。”他臉上神色難辨,看不出喜怒。
司徒馬随口喊了個小宮女,那小宮女抖如篩糠地應了,然後戰戰兢兢地去傳禦膳房。
小皇帝給自己灌了杯茶,百無聊賴地仰頭咕嚕咕嚕了幾下,然後咽了下去。
“怎麽樣,朕說留在這兒,比跟着戚卓容出去好玩多了,是不是?”他微微笑起來,笑意卻未達眼底。
司徒馬摸了摸鼻子:“陛下,您也沒提前知會我還有魏統領那一出啊,我還以為真是太後的人呢,吓死我了,差點以為就要命歸西天。”
“也沒看出你吓死。”小皇帝輕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