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再有挑釁者,定當奉陪到……

就在此時,一柄長劍自裏而出,劈開車簾,也劈開了車夫的臉。

血色飛濺,車夫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便仰面跌落下去。

一個人影從車廂中竄出,衆人只看見那一抹深紅色的衣袍提着劍,以驚人的速度騰空而起,往遠處逃去。

“追!”

幾個殺手順着那深紅色的衣袍追擊而去,倒塌的攤位、翻落的貨品、踩掉的鞋子、成串的鮮血……阜成門街上一片狼藉。

漸漸地,有人悄悄打開窗戶,眯着眼睛審度外面的情況,也有人扒着門縫,努力去聽外面的動靜。

一個灰衣人從街角走出,提着劍,來到歪斜的車廂邊。半幅車簾被劈落,還剩下半幅,凄凄慘慘地挂在門上,半遮了外頭光影,讓人看不清裏面的東西。

“督主好計策。”那人挑開車簾,道,“難怪邀小司馬大人同乘,原來是早有準備。倒也是我們沒想到,小司馬大人輕功竟如此神通,差點就要被騙過去了,還好留了個我。”

車廂之內,戚卓容披着司徒馬的外衣,靜靜地看着來人,一雙眼睛古井無波。她身畔,是密密麻麻嵌在車壁上的半截箭身,腳下是一堆被斬斷的箭頭。

“我入東廠第一日便見到了你,你的主子把你塞進來當了個役長,倒也是了不得。”戚卓容開口,“讓我來猜猜,你是為陳敬辦事?早就想對我下手,今日終于逮着了機會?”

“我為誰辦事,督主無需知道。”灰衣人道。

“再讓我猜猜,你有很多下手的機會,卻偏偏選擇大庭廣衆之下,就是為了敲山震虎,給世人一個警告罷?”

“那我也來猜猜,督主到現在還在說話拖延時間,是因為使不上力了罷?”灰衣人笑道,“那杯茶,我可是親眼看着督主喝下去的。”

戚卓容但笑不語。

她這笑容太過篤定沉着,讓灰衣人不禁生出一絲狐疑來。他當即沉了臉,決定不再糾纏,舉劍便朝戚卓容刺去,嘴裏還不忘高聲喊道:“戚卓容!你這閹豎,橫行霸道,禍亂朝綱,我今日便要清君側,替天行道!”

眼看劍尖就要沒入她的胸口,戚卓容擡手一夾,雙指鉗住劍鋒,讓它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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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大震。

“連星海閣的殺手都不接的單,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對我動手?”她冷笑出聲,手腕一旋,将那劍鋒帶偏幾寸,而後起身就是一腳,将灰衣人遠遠踹開。

她提着劍走出車廂,擡手一扔,長劍飛出,将剛支起身子的灰衣人又釘了回去。灰衣人一聲慘叫,捂着肩膀上的劍口動彈不得。

戚卓容踩住他另一側的肩膀,拔/出長劍,用劍尖拍了拍他的臉,問:“還有無同黨?”

灰衣人咬牙不語。

戚卓容手起劍落,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小臂:“有無同黨?”

灰衣人悶哼一聲。

戚卓容又是一劍,紮在了他的大腿。

灰衣人痛得面容扭曲,卻仍是不說。

“還算有骨氣。”戚卓容道,“那便給你個痛快。”

她反手一劃,劍鋒擦過灰衣人的咽喉,大片大片的血珠噴濺而出,在仲春暖陽的照射之下,反射出炫目的光暈。

锵啷一聲,那把劍被戚卓容丢在了一邊。

她的發冠早被箭矢擊落,此時此刻,她長發披散,一縷發絲黏在唇邊,她擡手抹去,結果這一抹,下巴上的血痕便沿着她的下唇延伸開去,将她勾勒得宛如從地府裏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我知道這條街上還有人。”她慢慢開口,直起身子,黑色的衣擺在風中獵獵,“我,戚卓容,司禮監掌印,擁護幼主,自認問心無愧。再有挑釁者,定當奉陪到底,殺無赦。”

陳子固開設的賭坊設白塔寺旁的一座小庭院中,任誰也想不到,這座外面看上去清清朗朗、深受佛香熏陶的小宅,私下裏竟是幹着這種勾當。

拾肆早就率了人從裏頭把宅子給封了,收獲了不少好東西。他們等啊等,終于等到了司徒馬過來。拾肆看見他的打扮便一愣:“你怎麽穿着督主的衣服?”

司徒馬抹了把臉,呸了一聲:“倒黴!遇到刺客了!還好督主料事如神,提前與我換了衣服,我去引開了大部分的刺客,現在都解決了。”

拾肆急切道:“那督主呢?”

“不知道,應該沒什麽大事罷。”司徒馬往裏走去,結果看到裏面好些個沙彌,呆了呆道,“怎麽?連和尚都來賭博嫖妓?”

拾肆:“不是……”

那幾個沙彌立刻高呼冤枉:“貧僧只是從寺裏被喊來詢問案情的,從未踏足過這裏一步啊!根本不知道此處還有如此生意!”

司徒馬看向拾肆。

拾肆:“問過了,确實不是。他們都住在寺中,不會輕易出門,吃住都是和衆人一起,這裏的仆役也沒見過他們。”

正說着,門外走進來一人。

拾肆一喜:“督主!”看到她臉上血痕又是一頓,“你受傷了?”

小沙彌立刻遞上一塊幹淨帕子。

戚卓容道了聲謝,接過擦了擦臉,對拾肆道:“無妨,結束了。這是怎麽回事?”

拾肆解釋了一番,戚卓容點頭道:“既然只是詢問情況,那問完了就放幾位師傅回去罷。多有叨擾,稍後我登寺致歉。”

小沙彌們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便回白塔寺去了。

拾肆帶她看了查封的若幹賭博用具,還有整理好的仆役口供,以及現在被番役們趕到一塊,穿着各色煙羅瑟瑟發抖的妙齡女子們。

拾肆低聲請示:“她們都是豢養在賭館的暗娼,已經問出客人名單了,接下來如何處理?”

戚卓容走近一步,好些女子都服侍過朝中官員,多少也對戚卓容有所耳聞,現在見了真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不由吓得泫然欲泣,根本不敢擡頭。

角落裏忽然傳來突兀一聲笑。

戚卓容順着笑聲望去,就看見一名女子玉色紗衫,烏發只用一根長簪挽起,明珠耳铛微晃,襯得她愈發桃腮杏面,瑰姿豔逸。

她是這麽多人裏唯一一個高昂着頭,還敢笑出聲的。

戚卓容:“你笑什麽?”

“我笑這世道荒唐,朝官偷偷摸摸地狎妓,太監卻能大大方方地看女人。”那美人嗓音清冷如霜,說的話倒是像點了把火。

周圍人全都臉色大變,唯有戚卓容愣了一會兒,失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美人不作聲。

戚卓容便轉頭問拾肆:“她叫什麽名字?”

拾肆抽抽嘴角,低聲回答:“她叫履霜,原是一名舞姬,有回登臺時從高處墜落,傷了筋骨,從此無法再跳舞。本來聽說有個小吏願意贖她的身,也東拼西湊湊了錢,但陳子固看上了她,要把她轉入自己的地下賭坊,因此媽媽就假托她要養病之名,收了陳子固的錢財,将她轉給了陳子固。”

戚卓容點了點頭:“那就給她一筆錢,讓她回去找那小吏罷。其餘人,等此案了結後,也都各歸各處,願意回家的,就給筆路費回家,不願意回家的,就給上三個月的口糧費用,自行找出路去罷。”

女子們俱是驚喜擡頭,沒想到戚卓容這麽好說話,紛紛磕頭謝她大恩,然後回屋收拾細軟去了。只有履霜,還站在原地,愣怔怔的樣子。

“你不想回去?”戚卓容問。

履霜擡了睫,想起戚卓容剛才的話,似乎與她想象中的閹宦不太一樣。她仿佛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舉動,動了動唇,輕聲道:“奴婢沒有地方可回。”

“那人不要你了?”戚卓容想想,也确實有可能。人心本就多變,遑論是清倌變暗娼,男人接受不了,也是意料之中。

“不是……”履霜閉上眼睛,一時間萬千心緒湧上心頭,卻最後又歸于眼底沉潭,“他死了……他找不到我的人,就去找媽媽理論,然後……被陳子固的人活活打死了……”

她原先并不知道,就當是沒有遇到過這個人。結果後來聽人說,有個小吏為了個疑似被人買走的舞姬,去找媽媽讨公道,結果正好那橫插一腳的買家也在,嫌他啰啰嗦嗦煩人,又地位低下,就把人痛打了一頓,丢出門外。當時正值深夜,巷子裏沒人,那小吏就在地上躺了一夜,第二天才被人發現,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死的。

戚卓容默了默,道:“既是如此,不如拿着錢,去一個無人認識你的地方。”

履霜搖了搖頭,說:“沒有用的,奴婢是奴籍,一輩子都脫不了……當初贖身,也并不是脫了奴婢的籍,只是做個買賣人的交易而已。就算花再多的錢,也沒有辦法的。”

按理來說,雖為奴籍,但只要主人家願意,贖為良籍也并非難事。這賭坊中不乏奴籍女子,都歡天喜地地拿錢跑了,是因為她們知道自己的日子有盼頭,不像這履霜,是朝廷親批的奴籍,不可更改。像她這樣的漂亮女子,一輩子都是奴籍,會過什麽日子可想而知。

戚卓容皺眉,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角落裏只剩下她們二人。

“為什麽沒有辦法?”戚卓容問,“你家裏可是出過事?”

她看這女子氣度非凡,不像是鄉野出身,如何就淪落成了奴籍?

履霜抿了抿唇,看起來并不願意回答,轉而道:“先前奴婢多有冒犯,望公公恕罪。公公且先忙着,奴婢告退。”

說着也不等她回應,就徑直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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