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看來陛下愛好野趣

裴祯元的童年經歷給他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他從來沒有想過所謂的“家庭”與“男女之情”究竟是什麽東西。本來視若親人兄長的人突然變成了女子,已經很難接受,現在竟然還有人告訴他,這個“兄長”将來是要嫁人的,這對裴祯元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

裴祯元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想象戚卓容嫁人的畫面。

她會嫁給什麽樣的人?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會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那她會喜歡什麽樣的人?溫潤儒雅的?英武豪邁的?風流倜傥的?裴祯元腦中飛快閃過各個年輕朝臣的模樣,回憶了一下戚卓容的人情往來,似乎并沒有哪個與她特別交好。

難道是都不喜歡?還是說身在朝中,她不敢與那些臣子逾越雷池?

可民間的那些男人,難道就能入她的眼麽?

她可是曾站在帝側、震懾過滿朝文武的女子,哪個販夫走卒能配得上她?能陪她吟風弄月的,無法領悟到她劍招的複雜淩厲,能陪她互拆劍招的,八成也看不懂她寫的骈文卷書。就算真有能文能武的男子,要是知道她還親手試驗過幾十種酷刑方法,還敢做她枕邊人嗎?

裴祯元不禁磨了磨牙。

戚卓容倒并不是一個看重門第出身的人,可是憑她的本事,将來肯定能過得很好,會不會就是有膽大包天的男人貪圖她的美色和財産,花言巧語蒙騙于她呢?雖然東廠督主上當受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但戚卓容此前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啊!萬一她就是第一次栽進去了呢?

不知不覺,裴祯元已經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弟弟”的位置上,聽說“姐姐”要嫁人,便對“未來姐夫”橫豎看不上眼——哪怕還根本沒有所謂的候選者。

司徒馬看裴祯元臉上五彩紛呈,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陛下,你怎麽了?”

裴祯元回過神來,忍不住耳根微紅,将司徒馬趕下了車。

司徒馬還依依不舍地扒着車門:“陛下,再考慮一下罷,要不你去跟關履霜說說,讓她用美人計再把戚卓容請回來,實在不行的話,讓拾肆接班也行,總之不要給我……”

裴祯元怒道:“你若有這個本事,你就自己去!”

司徒馬悻悻地走了。

戚卓容才不會聽他的話呢。她就是這樣的人,只要是她認定的事情,旁人怎麽說都沒用,除非是她自己想開了,或者從一開始意志就不是那麽堅定。

回京的路上,裴祯元一直郁郁寡歡。旁人都以為是隊伍末尾還挂着一個待審的鄭知府,影響了陛下心情,只有司徒馬知道,他是因為戚卓容走了,所以才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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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十分理解,十分同情,畢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左膀右臂,就這樣隐退了,确實很可惜。

回到京城後,裴祯元将鄭知府的事丢給三司處理,又另召了一群大臣入禦書房議事。

司徒馬在旁聽了幾耳朵,無非是他微服私訪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百姓疾苦等等,質問各部官員,為何法令頒布下去時言之鑿鑿,到地方落實時卻又變了個意思。不管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必須盡快找出整改。

司徒馬本來聽得昏昏欲睡,忽然聽到裴祯元一句:“傳令地方官員,往後東廠活動範圍将不限于京城,若是被朕知道,有些人陽奉陰違,在地方各行其道,阻撓百姓入京上告,就只能請他們去東廠走一趟了。倘若罪證确鑿,上級卻未曾察覺,上級也有連帶之責。”

東廠可不比三司,進三司會審,那還是依程序辦事,可進了東廠,就算沒了命,那也只能自吞其果。

下面大臣皆擦擦額汗,躬身領命,只有司徒馬一個激靈,頓時精神了起來。

不限于京城?意思就是他又可以全國亂跑了?

本來這一次陛下只帶了戚卓容出去,他還頗有點不服,如果将來還有巡視地方這樣的好事,他一定當仁不讓!反正東廠都要是他的了,那他自己指派自己出去,豈不是正好?這樣一想,好像接手東廠也不是什麽很痛苦的事情啊!

裴祯元餘光瞥見司徒馬突然振奮起來,便知他一定又按捺不住性子了。

他結束議事,遣散大臣,對司徒馬道:“朕不在的時候,都積了多少折子沒批?”

司徒馬拍了拍旁邊的箱籠:“都在這兒呢,陛下。簡單的都由已由內閣代批,陛下若要看,都有存本。其他複雜些的,需要陛下親自批閱的,大約有近百本,不過都不是很要緊的事,陛下分幾天批完就行。”

裴祯元示意他搬上來,道:“朕會盡快批完。另外,避暑行宮那邊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起來,朕不日便會過去。”

司徒馬愣了一下:“真要避暑啊?”

“當然。”裴祯元皺了皺眉,“不然建了放那兒浪費嗎?”

這京城比順寧府悶熱太多,人在皇宮中,更像是身在一座巨大的金蒸籠裏。他在這皇宮裏,看着那些雕梁畫棟,便會想起自己在路上粗茶淡飯、風餐露宿的日子。雖然有些艱苦,但也算精彩。他現在待在這兒,反而有種本能的禁锢感,他需要換個環境,給自己一點獨處的空間,才能讓自己靜下心來,去回顧、去整理自己一路上的所思所得。

他雖然給大臣們下了诏令,要求嚴加整頓地方稽查,但他知道,一定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做。

“好。”司徒馬應下,“我這就去辦。”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心道,有什麽可準備的,那地方他又不是沒去過,雖然號稱避暑行宮,但其實就是外面宮牆建得像模像樣點罷了,裏頭的建築還不如鄭知府家來得精致。

其實按照裴祯元的性格,他本來并沒打算建這個避暑行宮,畢竟先帝死于行宮,後來那麽多年的夏日他都是在皇宮中度過,也都習慣了。

但是他執政後察覺,每到夏天,就有臣子上書勸他另建行宮,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臣子為自己着想,後來發現,純粹是因為京城夏季太熱,而皇宮高牆紅瓦,更是熱上加熱,這幫大臣不願入宮,便盼着皇帝搬出去住,也省得大家一起上朝受罪。

裴祯元想想也行,便派了戚卓容去勘察京城附近地勢,尋了處山澗湖地,圈地建起新行宮。新行宮主要建材都是自原本行宮拆解而來,除了運輸和搭建人力以外,幾乎沒有其他成本支出。

就在裴祯元和戚卓容微服離京的時候,司徒馬和拾肆跟着所謂的帝王車駕來到新避暑行宮,結果一進去就呆了片刻——怪不得建得這麽快,原來根本沒花什麽心思。

“這裏是避暑行宮,不是冷宮罷?”司徒馬望着樸素的、甚至還有點掉了漆的主殿感慨道。

拾肆則望着花園裏搖曳的狗尾巴草,委婉地說:“看來陛下愛好野趣。”

不過,至少确實是避暑了。這山林石地,又臨湖而建,确實比高牆深宮涼快了不止一點半點。而且這裏人少,比皇宮裏清閑自在得多。

司徒馬一邊回憶着行宮裏的景象,一邊腹诽着陛下去了可千萬別失望。

一日後,裴祯元熬夜處理完了所有的奏折,又花了一日的時間安排了近期京中要事,第三日,三司來禀,稱鄭知府的案子已全部審妥,拟了最終罪名呈陛下過目。結黨營私、濫用職權、貪污受賄等等,俱是常見罪名,只是此次尤其嚴重,再加上涉及人命,數罪并罰,判鄭知府秋後處斬,家眷一幹人等悉數流放邊疆。

裴祯元看罷,批複允了。

三司走後,他坐在椅子上,疲憊地按了按額角。

司徒馬走過來,問了一句:“陛下困了?要不要睡會兒?”

“不用。”裴祯元直起身來,長嘆一口氣,“明日便動身去行宮罷。”

司徒馬道:“今天東廠的兄弟們又來問我督主哪兒去了,我總不能一直說他在外面替你辦事罷!”

裴祯元看了他一眼:“現在你才是督主,這都要來問朕?”

“但我總覺得說實話怪怪的,真的會有人相信是他自己要辭官的嗎?”司徒馬狐疑道,“正常人肯定都覺得,一定是他哪裏惹怒你了,然後被你偷偷咔嚓了罷?”

裴祯元拂袖起身:“你若想不出該怎麽說,朕便給你放個假。最近幾日無事,你不必跟着朕去行宮,也不必日日去東廠,你愛幹什麽就去幹什麽,順便好好想想說辭。”

還有這種好事?司徒馬心裏狂喜,面上卻道:“陛下不會是在坑我罷?”

“不要就算了。”裴祯元皺眉,“朕是看你在順寧府那幾日辛勞,才給你放假的。”

“要要要!”司徒馬忙道,“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啊!”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那明日陛下啓程,我就不送陛下了。反正路上都安排好了,行宮裏也有宮人及守衛,都是嚴格篩過了的,陛下就放心地去罷!”

裴祯元嗯了一聲,又對着他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走出了禦書房。

司徒馬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腦袋。

什麽意思,他哪裏做得不對嗎?算了,不想了,他又不是戚卓容,沒那個玲珑心思會哄皇帝。他把案上的筆墨文書收拾好,便優哉游哉地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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