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你該不會……是在調戲……
司徒馬與戚卓容走進寝殿,裴祯元半靠在床上,看到戚卓容來了,微微一笑,卻也不問別的,只問正事:“今日外面,可有起什麽風波?”
司徒馬便把劉尚書幾人的事說了,末了還不忘添一句:“昨日進宮,今日又要進宮,他們也不嫌麻煩。”
戚卓容道:“他們受秦太傅熏陶頗深,本就不待見我,如今聽說我是女子,當然更加憤怒,畢竟在他們眼裏,我有欺君之罪。”
“算起來陛下不也是秦太傅的門生?陛下怎麽就不這樣?”司徒馬氣哼哼道,“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倒真是忠心耿耿,東廠的人趴在姓呂的屋頂聽了半天,宋長炎在那兒慫恿他們,還沒慫恿成功,反倒被他們嗆了出去,還算有點腦子。”
裴祯元無奈一笑:“他們幾個……就是這樣。”
“挺好。”戚卓容倒是想得很開,“這朝堂上本就應該是什麽人都有,他們确實為國出力,又确實對陛下忠心,那便沒什麽可指摘的。都混了這麽久了,也不會輕易被當別人的槍使,只是無論如何,今日宋長炎這一番話,肯定多多少少會在他們心中留下芥蒂。”
他們對裴祯元忠心,一是身為臣子,本就應該對君王忠心,二是裴祯元是個明君,确實值得他們的忠心。可若是有一天裴祯元變了,變得不再能聽得進谏言了,變得縱容宦官把持朝政了,他們還會有那般堅定的忠心嗎?
“宋長炎到底圖什麽?”司徒馬不解,看向裴祯元。
裴祯元若有所思。
宋長炎一直是個謹慎的人,就算是陳敬的得意門生,那些年來,陳家做的不光彩的事,也沒有沾染到他身上半分,或者說,他用了些手段,保證了自己面子上的清白。是以,當年裴祯元沒有貶谪他,而是繼續讓他留在內閣,當他的大學士。世家需要削弱,但不可能鏟除,他留在內閣,也算是對世家的一種穩定,維持朝堂的平衡。
今天他親自登門,游說平日并不熟悉的同僚,不太像他的作風。
不過,也不是全無道理。與劉尚書幾人往來頻繁的,都是裴祯元這邊的親信,親信自然不可能幹出什麽逼宮請求徹查的事來,而其他人官位不夠高,哪怕有心勸谏,最多也只會上奏陳明。只有內閣親自出面,才有說動人心的可能,而看在他的官位份上,其他人肯定至少會聽完他講話,至于能聽進去幾分,那就看天意了。
“內閣其他人呢?可有動作?”裴祯元問。
司徒馬道:“沒有,一切如常。宋長炎與那幾個人,其實也沒有太多的私交。”
他是陳敬的門生,旁人避陳敬還來不及,又怎麽敢去與他深交呢。因此,龐侍郎說得對,若不是戚卓容,他也不會是現在這個不上不下的尴尬樣子。
“宋長炎當年的同窗好友,都卷入了陳敬案中,流放的流放,貶谪的貶谪,如今只剩他一人在朝中,身居內閣,權力卻甚至不如六部大,怨恨我也是情理之中。”戚卓容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發現我的身份的?”
“是啊!”司徒馬也大惑不解,“我成天和戚卓容勾肩搭背的,我都沒有發現,他是怎麽發現的,光靠眼睛看出來的?”
戚卓容冷笑一聲:“你還好意思說?”
司徒馬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怪不得我和別人勾肩搭背都沒關系,只有你總是把我甩開……”
裴祯元在床上涼飕飕道:“戚大人這時候倒是知道男女大防了,前幾日非要解朕衣裳看朕的傷勢,怎麽不見戚大人顧忌呢?”
司徒馬大驚:“你還幹過這事?你怎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戚卓容:“……那能一樣嗎?那是陛下的生死大事!”
司徒馬剛想反駁回去,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言難盡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你還确實……很關心陛下啊。陛下遇刺的時候,你還當庭解了蟒袍給陛下蓋上……”
在普通人的認知裏,一個男人,情急之下這麽幹一點問題都沒有,但一個女人,哪怕是再緊急,當庭解腰帶脫外裳,就算裏頭穿得嚴嚴實實,那也是有夠旖旎的。
只有戚卓容這個女人,連脫個衣服都脫得殺氣騰騰,仿佛下一瞬就要提劍去砍了刺客,這誰能看出來她是個女的啊!
“司徒馬。”裴祯元黑了臉,“不會說話就閉嘴!”
司徒馬悻悻地閉嘴了。
戚卓容難得地目露尬色,生硬地轉移話題:“前段時間,有人跟蹤履霜,因為履霜知道臣是女子,所以她從來不會采買和準備男子之物,臣猜測,或許是宋長炎從這裏看出了端倪,但又不敢斷定,因此才策劃了冠禮行刺一事。”
“這不太可能罷?”司徒馬說,“就算履霜從不采買男子之物,也可能是東廠會派人送去,或者是你就不愛用宮外之物呢?怎麽就敢據此推測,你是女子?”
“所以,一定還有什麽別的原因,我沒有發現。”戚卓容道,“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他怎麽現在才開始查?是不是遭遇了什麽,才讓他改變了作風?”
裴祯元忽地眼神一暗:“司徒馬,你先退下,朕有事與戚卓容商議。”
司徒馬看了看他們兩個,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去了。
他一走,裴祯元便急促地将她叫到跟前,問道:“朕還從來沒有問過你,‘戚卓容’的這個身份,你是如何拿到的?”
他一問,戚卓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皺起眉頭,道:“這個身份,是當年臣的兄長冒名頂替的,他以‘戚卓容’之名混入行宮,想尋機找劉鈞報仇,結果後來死在了龐王叛亂中,那夜,臣就在行宮之外,後來撞見了從密道裏出來的陛下,便決定繼承兄長遺志……”
“那真正的‘戚卓容’,又在哪裏?”
“一定是死了。”戚卓容說,“以臣兄長的習慣,要冒名頂替,肯定不能被人指認出來,為了永絕後患,‘戚卓容’此人,一定是已死無疑。每年上京求着進宮當太監的窮苦人不計其數,死了一個兩個在路上,也不奇怪。”
說到這裏,她又頓了頓:“一開始,臣并沒打算在宮裏待太久,想着報完仇就離開,所以也并未去追查‘戚卓容’的下落。後來臣決心留下,便決意要徹查幹淨‘戚卓容’的底細。但這件事,又不能被旁人知曉,哪怕是東廠也不行,因此臣左思右想,便讓芥陽幫忙。她開門做生意的,認識的各路人多,臣假稱想知道老家親戚有沒有假借臣的名頭為非作歹,請她幫忙打聽‘戚卓容’籍貫地上姓戚的人家。”
“然後呢?”
“過了幾個月,芥陽說,她托了一個那地方出身的商人,讓他回家的時候留心一下有沒有姓戚的人家。但是那商人打聽了一圈,都沒有這樣的人家。”戚卓容道,“其實這是意料之中的事,若是真有‘戚卓容’的親戚,又怎麽可能沒聽說過東廠的名頭。至今都沒有人來找臣,那應當就是連親戚都沒有……臣,當時是這麽想的。”
裴祯元:“也就是說,你沒有去查當地的戶籍。”
“查戶籍需要經過當地縣衙同意,可是,臣怎麽可能驚動縣衙?哪有人會去縣衙查自己的家人是誰?”她低笑一聲,“一開始就注定會有漏洞的事情……再想彌補,也沒法彌補。”
裴祯元閉上了眼。
“若是陛下覺得為難……”她抿了抿唇,“此事,本就不關陛下的事。陛下肯保臣,臣已經感激不盡。臣本來覺得,他們想要借臣的身份威脅陛下,陛下不應妥協,可今日得知宋長炎所為,臣忽然又覺得,陛下苦心孤詣多年,才能有今日像模像樣的大紹,為了臣這樣總是欺君的人,與衆臣離心,着實不大合算。”
“所以呢?你打算認輸了?”裴祯元睜開眼睛,靜靜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從小就漂亮。像利劍斬開的桃花花瓣,暗香氤氲間,包藏鋒芒。
“臣沒有……”
“沒有那你在這裏說什麽廢話!”裴祯元生氣道,“你給朕記住,不管你是戚卓容還是燕鳴姣,你都是朕最得力的臣子,你若是敢輸,看朕怎麽懲罰你!還是說,你又想逃跑,不打算當朕的臣子了?好哇,不當臣子也可以,那你打算當什麽?”
戚卓容:“……罷了,陛下就當臣什麽都沒說。”
“這還差不多。雖然夜深了,人容易想東想西,但那些東西,想想就算了,你要是敢付諸實踐,朕第一個饒不了你!”他惡狠狠地說。
戚卓容瞅着他因為激動而生出幾分血色的臉頰,忍不住笑了:“陛下精神看來好了不少。”
“天天躺床上,除了睡覺就是進補,連個折子都不給朕批,精神不好才怪!”裴祯元嘁道。
兩人互相望着,一時安靜下去,裴祯元看了她半晌,驀地耳根一紅,道:“戚卓容。”
“嗯?”
“你這麽光看着朕做什麽?”
“臣只是覺得,陛下長得還挺好看的。從前聽人說,有寵妃生了病,不願見皇帝,說是想讓皇帝心中的自己停留在最美的時候,臣就想着,生病又不是毀容,雖然憔悴了些,何至于此呢?”戚卓容随口道,“現在見了陛下,果然傳說不可盡信。怪不得芥陽的書局裏,那些講病弱貴公子與江湖女殺手的閑書賣得很是火爆,原來是有理有據。”
裴祯元:“……”
他額頭青筋隐動:“戚卓容,你該不會……是在調戲朕罷?”
“當然不是。”戚卓容正色道,“臣只是想起來,陛下替臣擋了一刀,京中本就有無聊人士在傳你我的斷袖故事,如今臣變成了女子,這故事恐怕還要更上一層樓。只怕陛下傷一好,那些貴女的畫像就要□□心的大臣們填滿陛下的書房了。”
裴祯元:“……”
在這個月朗星稀的夜晚,戚卓容又一次被裴祯元趕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