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就憑我是大紹未來的皇……
戚卓容回到自己房間,落鎖,上床,把自己卷進被子裏,一顆慌亂的心才終于慢慢恢複了正常。
裴祯元、裴祯元……這個小兔崽子!
她默念着他的名字,一拳捶在床上,一手卻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臉。
簡直荒唐!
她竟然就容許他這樣胡來!
難道就因為他是裴祯元嗎?
她心亂如麻。
手指情不自禁地撫上自己的嘴唇,她想起殘餘的酒液被他卷入舌尖,想起他溫熱而帶着些許苦藥味的氣息,臉上頓時一燒。
被他那樣親吻着,她竟然真的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感覺,就好像很多年以前,他也會抱着她的腰,會抱着她的胳膊,從她那裏尋求一些安慰與溫情。而她,也總是任他予取予求,溫聲軟語,撫摸擁抱,用他喜歡的方式去安撫他。
她不是失了理智,而恰恰是保留着理智,所以才能讓自己沒有做出任何肢體上的回應。否則,按照她一貫的習慣,她就會因為憐惜他心底燃燒的渴望,而去填滿他的空虛與寂寞。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認,或許在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她對他的感情,已經超出了所謂的“親如姐弟”“相濡以沫”。
世上不可能有容忍弟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姐姐。除非她本就不介意。
但要說她對他有多麽一往情深、缱绻纏綿,又絕不至于。
她習慣了照顧他,習慣了寵着他,習慣了和他的親密舉止,她沒有說謊,他在她眼中和家人無異。
他吻過來的時候,她心裏除了驚訝于他的大膽,便只剩下了深深的無奈。
她不可能把他怎麽辦,所以他才敢這樣肆無忌憚。最壞也就是離他而去,可眼下她已經用行動證明了,她不會離開他。
所以他才會得寸進尺,便是篤定了她只能步步退讓,無條件包容他的猖狂。
戚卓容長長地嘆了一聲。
事情發展到這裏已經超出了她的控制,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裴祯元還算有一點點良心,知道用後位來換。
是的,她很誠實,她确實因為後位的無上權力動搖了一下,而不是因為和裴祯元的那些情情愛愛。
哼,沒錯,絕對不是。
但是他的良心也就只有這麽一點點了,竟然還好意思用選妃來威脅她,她要是能被這個威脅,當初還會拿這個和他開玩笑?
戚卓容搖了搖頭,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
折騰了一夜,又喝了點小酒,不知不覺間,她便混混沌沌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來時只覺天光大亮,外面的雨不知是什麽時候停的,陽光燦爛,若不是有一層窗紗隔着,只怕能照得她眼暈。
腹中空空,她從床上爬起來,在屋裏搜了一圈也沒找到能吃的東西,只能打開門道:“什麽時辰了?”
如她所料,外面的陽光确實耀眼得讓人險些睜不開眼,昨夜滿地的積水已經消退了大半,滿庭落葉落花被雨打風吹去,顯得分外慘淡。
廊下宮人們正忙着收拾殘局,見她突然開門,都不由愣住了。
良久,才有一個小宮女提着掃帚,怯生生地道:“回……燕姑娘,剛過未時。”
戚卓容砰地關上門。
一時之間,她竟不知道是自己一覺睡到未時更可怕,還是一夜之間自己的身份已經天下皆知更可怕。
她頭痛地回到床上,覺得要不然還是自己再睡一會兒罷。
過了片刻,有人來敲門:“是我,履霜。”
戚卓容不得不給她開了門。
履霜拎了個食盒進來,道:“你終于睡醒了,是不是餓了?多虧我給你留了點心。”
戚卓容一邊撚起一塊軟糕咬了一口,一邊道:“芥陽呢?”
“走了。”履霜說,“得了陛下的準許後,出宮了。”
戚卓容一驚:“幹什麽去了?”
“當然是為你沖鋒陷陣去了。”履霜說,“宮裏宮外,都因為昨夜的事亂成一片,芥陽人脈那麽多,自然有她的用處。你放心,司馬大人說了,會安排東廠的人護着她的。”
說到司徒馬,戚卓容又是眉峰一擰。
履霜說:“你也別把司馬大人昨夜的酒話放在心上,他就是發個牢騷而已,今日還不是得乖乖跟着陛下去收拾爛攤子。”
“陛下何時起的?”
履霜搖了搖頭:“不知,我辰時中起身,那時聽說陛下已經去了禦書房。若不是芥陽起得比我還早,恐怕還來不及見陛下一面呢。”
戚卓容咀嚼的動作一頓:“他去了禦書房?他怎麽能去禦書房?”
“禦書房……怎麽了嗎?接見大臣,不去禦書房還能去哪?”履霜茫然。
“他昨夜去奉天殿已是不妥,怎能今日再去禦書房?”戚卓容微怒,“他心口中刀,又起得這麽早,這身子怎能被他這樣折騰!”
履霜瞅着她的表情,遲疑道:“你……還這麽關心他?”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戚卓容嘆了口氣,把那口糕咽了下去。
她剛想和履霜再說幾句,外面又有人敲門:“燕姑娘,是我。”
是昨日給她看診的女醫。
女醫端了一盅湯藥進來,道:“陛下有吩咐,待姑娘醒後,便要我看着姑娘把藥服下。”
“藥?什麽藥?”履霜詫異。
戚卓容皺了皺眉,端過藥碗,仰頭喝了,把碗底亮給女醫看。
女醫又給她把了脈,囑咐了一些事項。
履霜在旁聽了幾句,大概明白了緣由,等女醫走後,不由頓足道:“你怎麽這麽糊塗,你還好意思說別人不愛惜身子呢,你又何曾愛惜過自己的身子,我看你們兩個可真是絕配!”
戚卓容繼續沉默地吃她的點心。
履霜絮絮叨叨了一會兒,忽然回過味來:“他還記得給你送藥,你們兩個……和好了?”
“本就不曾決裂,何來和好之說?”
“那你們這是什麽情況?”履霜小聲地問,“你……想開了?”
“別問了。”戚卓容煩躁地說,“你再問,我也沒有答案。”
“好,好,那我不問了。”履霜說,“那麽,你近期打算做什麽?就天天悶在屋裏,足不出戶?”
戚卓容:“我倒是想出去,可我有何理由出去?身上沒個一官半職,說話都沒有底氣。”
“那又怎麽了,未來的皇後娘娘,還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履霜揶揄。
戚卓容瞪了她一眼。
履霜連忙求饒:“我錯了,姐姐饒命。”
她這一聲“姐姐”,倒叫戚卓容想起裴祯元疊聲的“姐姐”來,不由面上一熱,生怕被她看出端倪來,連忙把人趕了出去。
——食盒留下了。
她慢慢用完了點心,從架子上抽下一卷書,坐在窗臺前翻閱。
好像有很久沒有過如此清閑的時候,她也有很久不曾靜下心來認真看過一本與公務無關的閑書。
書是一本游記,作者寫的風光很漂亮,戚卓容漸漸沉下了心,看了進去,這一看,就看到了傍晚。直到金烏西墜,她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一擡頭,發現一頂小轎進了英極宮。
她連忙站起,就看見那頂小轎落了地,司徒馬從轎後出現,撩起簾子,扶着裏面人的手,将他攙了出來。
裴祯元裹着厚厚的大氅,一只手裏還抱了只暖手爐,慢慢地下了轎,往殿裏走去。
戚卓容推開門,可她還沒來得及跨出門檻,就見裴祯元腿下一軟,跪倒在地上,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陛下!”
她幾乎是飛身而至,撲到了他身邊。
司徒馬皺着眉,說:“快,幫我把他擡回去。”
裴祯元卻想推開她,喘着氣道:“沒事,真的沒事。”
他唇邊還有黏連的鮮血,她怎麽敢信他沒事?
她看得清清楚楚,這一次,不是他在裝模作樣,而是真真切切地發生。
戚卓容問司徒馬:“怎麽回事?”
司徒馬飛快道:“刑部的調查結果出來了,劉尚書死于匕傷,創面幹淨利落,但尾端帶弧勾,這樣的手法習慣很少見,通常……是拾肆的習慣。刑部已經掘了一些從前犯人的墳墓比對過了,經過拾肆手的,與劉尚書身上的傷口極為相似。而昨夜劉尚書之所以深夜還在書房,是正在拟一道彈劾你的奏章。現在,拾肆已經被刑部逮捕。”
戚卓容僵住。
司徒馬:“這必然不是拾肆所為,昨夜拾肆與東廠衆人都在一起,但是現在整個東廠都有嫌疑,證詞不作數,你明白嗎?”
裴祯元抓住了她的手臂,猶自道:“你放心……”
戚卓容盯着司徒馬:“太醫院排查完了沒有?”
“排查完了。老院使是宋長炎的人,他年紀大了,經不住審訊,招了。”一想到看似和藹可親的老院使竟然被宋長炎買通,司徒馬就難掩憤恨。
“宋長炎也審過了?”
“審過了。他起初并不松口,但經過嚴刑拷打,他只肯承認是他懷疑你的身份,所以才會……”司徒馬忍不住罵道,“這人嘴裏真真假假難辨,我們手裏又沒有物證,萬一把他真弄出個好歹來,還會被人扣上屈打成招的帽子!不然你以為陛下為何今日會急火攻心,還不是外面一群進不了宮的大臣嚷嚷着要公審宋長炎,所有人均可旁聽!”
經過一夜發酵,上到皇親國戚,下到販夫走卒,還有誰能不知道東廠督主女扮男裝十二年的奇事?還有誰能不知道陛下沖冠一怒為紅顏,甚至下令将帶頭質疑的內閣大學士關進了天牢?
裴祯元一生清名,如今終于栽在了她的身上。
“不必自責……”他說,說罷又是一口鮮血。
戚卓容對司徒馬道:“叫個可靠的太醫。”
旋即她拔出了司徒馬腰間的長劍。
衆目睽睽之下,裴祯元拽住了她的衣角,道:“不要沖動!”
戚卓容一身白衣,長劍在北風中泛着冷光,雙眼通紅:“我自有分寸。”
她用力撇開他的手,然後提着劍往外走去。
裴祯元艱難道:“把她……”話沒說完,過度透支的身體已經無法負荷,昏厥了過去。
司徒馬沖着愣在一旁的宮人們道:“傻站着幹什麽?還不趕緊來扶?”
而另一廂,戚卓容從禦馬監直接拉了匹馬出來,一路策馬,頃刻間便奔至午門之外。
午門外衆臣雲集,好不喧嚣。
都是要來求見陛下的。
她白衣獵獵,長發高束,座下黑馬四蹄踏雪,乍然闖入衆人眼簾,竟讓衆人有了短暫的遲疑。
——是戚卓容?她怎麽敢來?不,不對,不是戚卓容,她是燕鳴姣。
不知是誰率先出聲:“妖女,你提劍來此,是何居心!”
戚卓容眉目森寒,聲音如清玉擊鐘,響徹宮門:“都給我聽着!陛下病情危重,不宜操勞,除非是各部尚書及內閣親自遞帖,其餘人等,未得召見禁止聚集!再有犯者,以逼宮罪論處!”
“笑話!荒謬!你是什麽東西,憑什麽命令我等?”
“憑什麽?”戚卓容冷冷地笑起來,劍鋒一揚,割裂了黃昏晚照,“就憑我是大紹未來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