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誤入畫舫原來貼貼,當真能一夜不倦

大廳裏靜得都能聽到各人的氣息聲。

那些看過來的目光,有憐憫的,也有怨恨的,更有驚訝的。魏雲若讪讪收回落在半空中的手,她優雅轉身,似是并未因此傷了臉面。

齊昀冷冷哼了一聲,伸手端起自己桌案上的杯盞,淺淺啄了一口清酒壓在喉嚨處。

若是他沒料錯,接下來必定是這孟家公子最難堪的時候。這京都裏,誰不知曉,或許也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李阮棠。

那副漂亮的皮相下,藏着一顆誰也捂不熱的冷心。他巴巴送去的香囊荷包尚且被直接退回,更何況是一首詩,拿着詩去問一個武将。

呵。

齊昀挑眉,慢條斯理地将衣袖上的褶皺撫平。剛剛的怨怼,在預料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後,反倒輕快不少。

他得不到的人,就算是孟均,也不會得到。

慌忙起身的桑慎更是吃驚,他是怎麽也沒想到,孟均那首大膽至極的情詩,竟不是給魏雲若!

雖說李世女也未婚配,可那是個煞氣極重的女郎,京都中有傳聞,李世女最喜歡折磨人,早就在暗地裏鬧出了人命。更有甚者,說肅親王府牆頭夜夜都能瞧見一個男鬼。

這些他都還未來得及與孟均八卦。

桑慎一時悔得後心發脹,一時又私下揣測,孟均這麽快的變了心意,可別是被那髒東西附體了才好。

他悄悄往孟均身側挪了挪,就見那端坐着的石榴紅女郎緩緩起身。

李阮棠眉眼平靜,看得衆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有心軟的,已經避開眼,生怕見到孟公子難堪欲哭的神情。

石榴紅的衣袖更襯得她手指細白,搭在紙張的另一端,仿佛上好的白釉,指節清晰,帶着些許涼意,“真要給我?”

她淡淡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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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忙不地的點頭。

入目的字跡依舊,只是用詞不知比早前那封大膽了多少。就算李阮棠心中有數,此刻也被這短短四行詩所震。

刻意抿起的唇壓住了快要露出的笑意,李阮棠一本正經地将紙張好好合起,“公子這詩——”

孟均應聲擡頭,那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裏滿滿都是她。李阮棠心口一窒,耳尖悄悄紅了些許,面上卻還是副雲淡風輕,“還需再斟酌。”

“嗳?”小郎君一愣,有些遲疑地望着她。

一封情詩,都寫得那麽明白,她怎得只有這五字敷衍,難不成真的跟桑慎說得一樣,李阮棠她沒有看懂吧?!

她淺淺蹙起眉頭,秦容趕緊起身打了岔,桑慎趁機将還愣神的孟均悄悄拉回座。

一時間,大廳裏又談笑聲起。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剛剛李阮棠是拒絕了孟均的請求時,唯有齊昀,狠狠地将那坐在窗根下的身影剜了幾眼。

壓在喉間的清酒泛苦,嗆得他肺管子生疼。他難以置信地瞧着面上無波,正與秦容寒暄的李阮棠,心中止不住的妒忌。

好一個李阮棠,竟在衆目睽睽下,悄無聲息地收下了孟均的詩!

原來她一直放在心裏的那個人,竟真的是他。

奇了怪了,為什麽李阮棠沒有忘記孟均?齊昀垂眸凝思,還是說他的藥下的不夠?

他百思不得其解,悶悶坐回座的小郎君亦是難過。

那雙耷拉下來的丹鳳眼悄悄瞅着應酬的李阮棠,不聲不響間,幾杯清酒下肚,暈得孟均瞧李阮棠都分成了好幾個。

“嗚,棠棠。”小小聲的嗚咽,帶出了委屈許久的淚花。小郎君難過地趴在桌案上。

他好似做了一個夢。

夢裏月明水波涼,彩衣伶人且談且唱,眼瞧那雙手要攀上端坐着的李阮棠,偏她還無所察覺,惱得小郎君再也忍不住,伸手直直拽住了李阮棠的衣袖。

“不,不行。”

孟均口齒不清地嘟嘟囔囔,剎那間有更多的手伸了過來,不是要攔住他,就是要拽走她。

小郎君跌跌撞撞,眼看就要摔倒。

手腕上一沉,孟均被人緊緊攥住,他懵懵懂懂地擡眸,入目便是李阮棠擔憂的雙眼。

咦。

小郎君登時歡喜起來,就着她的手臂,直直撲進李阮棠的懷抱。

他耳邊似有很多聲音,卻又好似只有她的聲音,輕輕嘆着。

傻啾啾

唔,他才不傻!孟均昏昏沉沉地咧開嘴,傻的是李阮棠,好歹也是從青山書院出來的,卻連個情詩也看不明白。

隐約間,有船入水的聲響。

隔壁絲竹管樂聲正起的熱鬧,迷迷糊糊窩在美人榻上的少年郎嗓子裏卻好似着了火。

他扶着還有些沉的腦袋,懵懵坐起身。

昏暗的燭火裏,正對着美人榻支着一面極大的西洋鏡。映在其中的男郎眉眼慵懶,微微松開的衣領裏露出一段白。薄唇似是有些腫,透出些豔豔地紅。

“......”

孟均心內一驚,連忙四處打量了幾番。這不是孟府,也不是肅親王府。雕花的窗外,水流漫漫,清越的琵琶聲聲入耳。

“世女肯賞臉,便是下官的榮幸。”秦大人的聲音遠遠從外面傳來,合着緩步而來的雜亂腳步聲,唬得孟均登時從美人榻上爬起,這一間房不大,一眼望過去,壓根兒沒有可供藏人的地方。

小郎君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顯然,他似是誤入了不該來的地方。

眼下,也就只有門後暫且能避一避。

孟均随手将置在桌上的小花盆拿起,他屏住氣息,只等外面那人進來,狠狠一擊。

至于能不能逃出去,小郎君是不敢想的。

門外,秦大人已經很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總歸時辰也不早了,世女不如就先歇在這裏。您放心,下官自會将一切都打點的妥妥當當。”

世女?

李阮棠也在這?

孟均皺眉,抱着花瓶,鑽進了桌子底。

“秦大人辦事,我很放心。”李阮棠勾起個會意的笑、

門板吱呀開合。

随着李阮棠進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香。

“世女,奴伺候您。”剛剛收了李阮棠最多金豆子的小倌極為熱情地貼了上來,那薄薄一層紗,壓根遮不住什麽。

啧,小郎君一挑眉,這模樣別說女郎瞧了把持不住,就是他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

“也好。”李阮棠不露痕跡地推開他,坐在美人榻上,那雙杏眸濃得猶如外間的夜色,一時竟不知她究竟想如何。

小倌到底混跡風月場幾年,心下便是再沒注意,到底還有些好藥在手。他赤着腳親自斟了茶來,落在肩頭的紗恰到好處的滑落,“還請世女憐惜。”

李阮棠一語不發地接過杯盞,沉沉的目色卻是有意無意地掃過桌下。

小倌也是頭一次見這麽內斂的主,若非秦大人再三囑咐,他才不會來碰這個煞氣。

不過,富貴險中求。萬一今夜他能入了她的眼,以後那肅親王府不就好似囊中物?

小倌登時使出渾身招數,裝出一副怯怯的模樣,他微微低頭,只露出白皙的後脖頸。

屋子裏,淡淡的香氣漸濃。

咚—,悶悶的聲響入地,剛剛還羞着的小倌卻沒了動靜。

這是?

藏在桌案下的小郎君偷偷掀起桌簾,一擡眸,目光正正好對上含笑坐着的李阮棠。

一身石榴紅規整地穿在身上,玉色的手指托腮,瞧着抱着花盆的孟均,“醒了?”

窗外,撲通一聲水響,不知是投下了石子,抑或是人跳了進去。

小郎君腦海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瞧着目色瞥向窗外的李阮棠,聲如蚊吶,“嗯。我,我這是在哪?”

她腳邊,還躺着閉眼睡過去的小倌。

“秦大人的畫舫。”李阮棠沒有瞞他,聲音卻輕輕地,“日後少喝些酒。”

她說得沒頭沒腦,小郎君不解,再瞧那小倌身上的一層紗,登時又醋了起來,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紅了一圈,“對,對不住。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要是打擾了你的好事,我......我這就走。”

“傻瓜。”李阮棠眉目一緊,低道,“你這會出去,豈不是讓人落了話柄。”

白日裏小郎君喝醉了酒,不知怎麽就偷偷摸摸跟着上了船。若非未丹發現的早,只怕這會子京都中的流言早就漫天飛舞。

他又醉得不肯撒手,李阮棠無法,好不容易安撫住,卻已經錯過了送他歸府的時機。

思來想去,這才冒險将人藏在要過夜的地方,暗中讓未丹小心照應着。

眼下,秦玉雖然暫時離開,但這畫舫四周都是眼線,尤其那時不時就會出現在門口的鬼祟身影,無一不是在監視着她。

李阮棠知曉秦玉并未真的放下戒備。

她起身,扶起蹲麻了腿的孟均。想起白日裏他的那首大膽至極的情詩,眼底露出柔和的笑意,“餓不餓?”

“嗯。”抓着她掌心的手指輕輕摩挲了幾下,小郎君轉頭瞧了幾眼還躺在地上的小倌,嗫嚅道,“你,你每次來,都是這樣嗎?”

“每次?”李阮棠一愣,下意識地搖搖頭。她攏共就來了這一回,還是拖家帶口的。

偏孟均誤會了。

他擰着眉,難過的低下頭,原來今日果真是因為他在,不然她就會跟桑慎說得那般,要與這小倌享樂快活。

“不是你想的那樣。”眼瞧着面前的男郎紅了眼圈,李阮棠忽得福至心靈,想起了雨夜裏那一回,未丹曾诓他說自己去游船的事。

她壓低了聲,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大致與孟均說了說。小郎君聽得一愣一愣的,尤其聽她說自己偷摸溜上船來的事,更是訝異的瞪圓了眼,原來,那都不是夢嗎?!

孟均臉上好似火燒,夢裏的事他記得不太多,可這最後......

他悄悄掃過李阮棠的唇。

月色透過雕花的窗,朦朦胧胧透進來一片清輝。她便坐在這明明暗暗之間,那一點昏沉的燭光,往那杏眸上不知添了多少溫柔。

好似,又回到了胡家村。

小郎君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哎呦。”他吃痛地低低呼了一句,便聽到淺淺一聲輕笑。孟均擡眸,面前的李阮棠眉眼彎彎,濃密的長睫映在秀挺的鼻梁,掃出一片陰影。

她伸手捧起他的臉,對着還有些紅痕的地方,輕輕吹了吹。

孟均的心,登時就翻騰起來。

她身上還有淡淡的藥味,似是并未察覺剛剛有什麽不妥。石榴紅的衣袖裏,藏着她讓未丹帶來的桂花糕。

“先用這個墊墊肚子。等夜深,我送你回去。”畫舫上的酒席多半都是加了輔料的,就算她吃喝注意,也還是沒有徹底避過。

更何況坐在身側的小郎君臉頰緋紅,吃一口桂花糕,便偷瞄她一眼。

白日裏被他毫無章法「咬」着時,他亦是這樣。

李阮棠慌忙閉目養神。

門外的腳步清淺地來,咚咚叩響門板,“貴人,可是青瓶伺候不當?”

正吃着桂花糕的小郎君一怔,登時不敢再嚼。

李阮棠面上泛起了紅意,她不是孟均,自然明白門後人的意思。

“無妨。”她努力讓聲音暗啞了幾分,那雙杏眸卻不敢多看懵懂的小郎君。門後人聽出她聲音裏的難耐,立時會意道,“貴人一會要水,只管吩咐小的,小的就在艙外守夜。”

說是艙外,離房門不過幾步之遙。

李阮棠眼角微抽,正盤算着怎麽将這事糊弄過去。

吧唧——

桂花的香氣驟然在頰邊散開,剛剛還乖乖坐着的小郎君紅着臉攀在她肩頭,溫熱的氣息淺淺灑在她的耳邊,“棠棠,你別怕,有我在呢。”

他看過許多話本,「要水」這詞,往往都出現在一片口口之後。

孟均想,這或許就是要她抱着他睡的意思。總歸她也說這樣不會有孕。

小郎君抿抿唇,輕輕在她面頰上又貼了過去。

他小心翼翼地觸碰着已經燒紅的姑娘,聲音悄悄地送進她的耳朵裏,“她們不是要聽動靜嗎?我......我可以的。”

“不,不用勞煩……”

“棠棠。”窩在她肩頭的小郎君微微打了個顫,“我可是會花活的男郎!”

他順着周夫郎教得口訣,只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咚咚咚的心跳就好似敲鼓。

那雙杏眸裏的目色漸漸有些失神,明知這樣不合禮數,偏偏手指卻好似着了魔,捧着他清俊的臉,不想放開。

美人榻上有角鈴。

李阮棠秀挺的鼻尖輕輕蹭過小郎君的鬓發,撚在唇上的熱意被投進窗來的風不留痕跡的一吹。猶如燎原之火,登時就勾去了他的魂。

她舌尖還有些許酒氣,小郎君勾唇嘗了嘗,迷迷糊糊間好似又回到了那個夢裏。

美人榻并不牢固,稍稍一動,那鈴铛便叮叮咚咚響個不停。清脆卻不刺耳,遠不及窗外水聲連綿。

孟均臉漲的通紅,卻又渴得緊。

他仿佛跌入了一片軟綿的雲,半睜的丹鳳眼恍恍惚惚瞧着李阮棠,她眼中有漫天的星光,卻在俯身而來時,輕輕緩緩合上。只将溫熱的氣息渡來。

那眉梢間的溫柔與小心,暖的小郎君心尖劇烈的跳動。連帶着這幾日的委屈與難過,也一點一點被抹去了蹤跡。

緋紅的眼角猶如被東風吹過的桃花,豔豔地,卻又歡喜地綻開滿腔情意。

淺含慢吮間,兩人的影子靠得越來越近。

原來貼貼,當真能一夜不倦。

濃重的夜色,把屋裏最後一點光亮也熬得細長。守在艙外的人漸漸熬不住,偷偷打起了瞌睡。

小郎君趴在李阮棠背上,有些不知所措。他眼下既沒有睡着,也沒有想其他的。

可......

眼瞅着就要到自己院子,孟均臉上又紅了一片,他貼在李阮棠耳邊,小小聲道,“棠棠,我好像,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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