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依計捉魚他聲音壓得極低,“棠棠,你……

“阿寧,方芝靠不住。”

孟均小心地撿起掉在甲板上的油紙包,拍了拍灰重新塞進袖裏,“我知道你心儀她,現在任何人的話都聽不進去。可是阿寧,咱們各退一步想想,就算這是我設的局,方芝明明知曉角鈴聲響會傷害到你,她卻沒有半分猶豫。你覺得這樣的女郎還有幾分真心?”

“傷害?”

胡幼寧想也沒想直接道,“方姐姐本就家世普通,要是不入局,如何與你們這樣的權貴世家相鬥?明明是你們将她逼成了這樣,如今卻反過頭來說她的不是。”

“孟公子,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理?你們富貴滔天,好事都占盡。輪到我們這些窮苦百姓,吃不飽穿不暖也就不說了,還要被你們指手畫腳,憑什麽?!”

他嗤笑着,朝劍尖逼近半步,“我娘為了讨好李世女,這幾日擔驚受怕,白發叢生。可有人念其半句辛苦?”

“李世女夜夜游船享樂,你們卻覺得她驚險萬分。說白了不就是因為我娘是個布衣,賤命一條,哪裏比得過那些上等人來得金貴。”

“至于那什麽金丹案,你真覺得我們會在乎嗎?”胡幼寧目色悲涼,“明明這上面的女帝換了誰都一樣。”

“放肆!”未丹低喝,妄議陛下那可是重罪。

孟均斂眉,“阿寧,這話不可亂說。今夜邀你前來,只是為了讓你看清方芝的真心,如今看來,卻是我辦事唐突。”

胡幼寧露出個不屑的笑,“瞧瞧孟公子這話說得,好似我有多不識擡舉。真心?”

他哼了一聲,“你當我真的不清楚方姐姐的性子?她是風流,可這世上,哪個女郎不花心?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李世女,不也夜夜摟着那個小倌逍遙快活?”

“怎麽,你可以受得這酸,我就不可以?孟公子,毀人姻緣,可是有報應的。”

饒是胡幼寧知曉方芝的那番說辭,此刻也好似被蠱惑地鐵了心道,“方姐姐是成大事者,我亦不會拖其後腿。”

“簡直是無稽之談。”未丹冷目瞥了眼準備赴死的胡幼寧,手中長劍一擺,直直劃破了地上的黑布袋,“不如你直接問問是誰将她綁在了此處要沉湖,再來說什麽大道理。”

月色下,剛剛才風流過的方芝阖眼,正死魚一般的躺在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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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姐姐!”胡幼寧大驚,他幾步上前,先試了試方芝的鼻息,這才緩過心神,擡眸怒視着孟均,“怪不得你引我來此,原是真打算将我們一網打盡!”

“阿寧,你清醒一點。”孟均無奈,雖說他也不知為何方芝會在這裏,但絕非肅親王府下的手,要不然那婢子也不會朝自己動刀。

可胡幼寧不信,整個人越發激動起來,“眼下她氣息微弱,人又昏厥。自然是由着你們說辭。”

“孟均,在胡家村的日子,終究是回不去了。”胡幼寧面容悲怆的一笑,“眼下方姐姐遭此大難,我絕不會讓你好過。”

“你不是喜歡那李世女嗎?”他惡狠狠的瞪着驟然緊張的孟均,“再過一會,你就能嘗嘗我此刻的滋味。”

“阿寧,你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胡幼寧跪坐在方芝身側,眼圈緋紅的将人攬進懷裏,“我說過,方姐姐是成大事者,你真以為,她今夜是來風流的?”

藏在腔子裏的心重重跌了一下,孟均擡腳,發了瘋似地往二層跑去。

“公子!”未丹眼皮一跳,匆匆讓屬下看好胡幼寧和方芝,幾個健步上前,才勉強攔住人。

“您切莫相信胡幼寧的片面之詞,其實......”

哐當——,杯盞跌落的聲響此起彼伏。

「快來人吶,李世女!您快醒醒,李世女!」

夜空中,小倌的尖叫聲猶如一支箭,劃破了絲竹管樂的祥和,亦狠狠紮進孟均的心窩。

他勉力扶住牆壁,定了定神,伸手推向堵在前面的未丹,“讓開!”

“公子。”未丹為難。

孟均微微閉目,壓低了聲,“我知道,這條船上還有秦大人的暗哨。你放心,我知曉她為此付出了不少心血,我定......”

他深深吸了口氣,壓住紛亂的心緒,睜開眼道,“我定會小心,絕不會叫人瞧出端倪。”

未丹沉默地退開半步身子,目視着扶牆而上,步履闌珊的孟均,“公子,切記,您如今只是畫舫上的小厮。”

就算世女的情形再兇險,也不可随意上前,更不能露出情緒。

小郎君明白她言下之意。

才踏上二層,就被另一個穿灰藍色的小厮拉住了胳膊,“你怎得還這般慢吞吞的,不知道船上的貴客出事了嗎?!”

他急匆匆遞來一盆熱水,推着孟均往前道,“這水是青瓶公子要的,你快點拿過去。”

“也不知裏面情形究竟如何,萬一真有個什麽事,你我這項上人頭都會難保。”

小厮嘟嘟囔囔地往外走着,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往日裏李世女也飲酒,卻從未像今夜這樣昏睡過去,偏此刻船上人手不足,他既要張羅着其他人去伺候那青瓶公子,還要通知岸上,趕緊尋個大夫。

忙得腳不沾地,還要擔心自己的項上人頭。

說來說去,還是那青瓶不知節制。定是他灌了李世女許多酒,這才引出禍端。

臨下樓梯,他轉身,又看了看剛剛端着水盆過去的身影。奇怪了,他們小厮間竟還有這樣俊俏的少年?

這樣的姿容,若是叫秦大人發現,只怕又是另一個青瓶。

不過,這也不是他可以擔心的事,小厮搖搖頭,腳下又快了許多。

二層宴客大廳,早就亂做一團。青瓶面色蒼白,剛剛指揮着幾個小厮将人擡進房間。

不等他再吩咐,那幾個小厮就好似躲瘟疫一樣,嗖嗖沒了人影。

青瓶恨恨咬牙,既惱他們避禍明顯,又恨那将他置于此番境地的方芝。

看來還是李世女說得對,這世間多是為自己考慮打算之人。雖說他是收了金豆子,這才引着方芝去了那間房。

但他卻一時糊塗,竟妄想與李世女再進一步。

眼下方芝設了套,他要是再不跑,定然無法逃脫幹系。

青瓶做好了打算。

一擡眸,就瞧見門口陰影處站着的小厮,他端着水盆,似是被吓傻了。

“還愣着做什麽!”他急急招人前來。

李世女是吃了他親手奉上的糕點後才暈過去的,現在船尚在湖中央,能不能撐到岸邊都是個未知。

好在,剛剛隔着屏風,那些伶人未必能瞧得清楚。

他得先尋個替死鬼才行,要不就只能一輩子隐姓埋名的逃亡。

青瓶眼神一轉,目色落在低頭擰帕子的小厮背上。

罷了,總歸那些機靈的此刻都不肯近前,他既是個傻的,也就別怪他無情無義。

青瓶不留痕跡地往後退了幾步,“我去瞧瞧船上可有什麽能用來醒神的,你且好好看着。”

他悄悄摸出自己私藏的細軟放進懷裏,走下樓梯沒幾步,就被藏在暗處的未丹打暈,直接扔進空房。

船艙裏那幾個鬼祟的身影,早就不見了蹤跡。

耳畔,水波依舊。

接連撲通幾聲,似是有人落水,又好似只是一閃而過的錯覺。

她往亮着燈的那間房瞅了瞅,眼中露出些笑意。

小郎君眼眶蓄着淚,卻只強忍着。他小心翼翼地用濕帕子擦了擦李阮棠泛紅的臉頰。

躺在美人榻上的女郎好似只是睡着,唯有那雙黛眉緊蹙,仿佛難受的緊。

孟均心下一顫,他蹑手蹑腳地趴在門框上聽了半晌,這才又折回。伏在她耳邊,低低喚着昏沉的人,“棠棠?”

清泠的聲線仿佛一道線,順着那一點殘留的清明,一點點尋到飄忽不知蹤跡的心,李阮棠眼睫動了動,卻沒能睜開。

小郎君的心越發難受,他伸手摸了摸李阮棠發燙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個吻。

他聲音壓得極低,“棠棠,你有沒有好受一點?”

身前的女郎眉眼還緊蹙着。

小郎君俯身,悄悄貼在她唇上。淡淡的酒氣遮不住她原本的清甜,明明這是他最歡喜的事情。

可今夜裏,孟均眼眶裏的淚珠子卻好似斷了線,滴滴答答順着臉頰落下。

冰冰涼涼,一顆接一顆。

他哭得壓抑。

那一聲又一聲的低低嗚咽,仿佛許久前就已經聽過,“唔,棠......棠。”

傻乎乎的。

沉寂的夜,忽得就鮮活起來。就連剛剛還動彈不得的手指,竟也可以略微蜷縮。

那一點清明猶如初升的太陽,将昏沉漸漸驅散,只留下一個哭得抽抽噎噎,快要上不來氣的小郎君。

李阮棠費力地掀起眼皮,剛剛擡手想要揉揉正趴在床邊,嗚咽難過少年郎。

窗外一聲極短的哨鳴傳來。

秦容的聲音急促高昂地從外傳來,“什麽!你們是怎麽伺候的人,快,扶着大夫上船!”

剛剛還哭得難過的小郎君登時警惕起來,他匆匆擦幹眼淚,手忙腳亂地替李阮棠掖了掖被角。

美人榻上躺着女郎依舊閉着眼,卻悄無聲息地,捏了捏孟均的手指。

“棠棠?!”那雙哭紅的丹鳳眼轉瞬有了神采,他放心地退後幾步,低垂着腦袋站在一旁。

二層的樓梯,漸漸喧鬧起來。

秦容邁着大步往前,心中滿是得意。剛剛船上傳來消息,方芝已然得手。

不得不說,這書生娘子出身雖然低微,但腦子卻是極好。

五心齋裏,青瓶的名字登記在冊,畫舫之中,亦是這小倌端了花生酥上前。

樁樁件件,都有人證物證。倒少了她不少麻煩。

只可惜,這姓方的心術不正,未入朝便敢算計權貴世家,要是等她得了魏君侍的青睐,只怕自己這杯羹也要拱手相讓。

秦容眼眸一冷,微微掃了眼身旁跟着的婢子,見她點頭,這才又放下心來。

匆匆跟上船的,還有一直守在岸邊的肅親王幾個侍衛。躲在船艙暗處的未丹趁機悄悄混進。

二層上站滿了面容恐慌的小厮婢子。

秦容戲足,才推門而入,便手臂一揮,厲聲道,“放肆,世女跟前怎得只一人伺候,來人,把那膽大妄為的青瓶抓來。”

“李世女是本官貴客。”她招來站在門口的大夫,“若有絲毫閃失,本官絕不放過!”

應聲而動的婢子們挨個房間去尋。

不多時,就推搡着一身輕紗的青瓶前來。他哆哆嗦嗦跪在地上,還未開口辯解,那診脈的大夫一搖頭,長嘆了口氣,“大人,李世女這怕是吃了發物所致昏厥。”

“發物?可是魚蝦之類?”秦容挑眉。

那大夫搖頭又道,“非也。此等病症因人而異,有魚蝦者為發物,亦有谷類或是花粉。且每人病症也并不完全相同。”

“敢問秦大人,世女今夜可曾吃了什麽不同尋常之物?”

“這......”

秦容略一遲疑,招來船上負責吃食的廚娘,細細問了一遍。又叫肅親王府的侍衛親自去大廳,驗了菜肴杯盞。

“如何?”秦容認得未丹腰間的腰牌,她微微揚起下巴,示意未丹上前回話。

“若是依照這廚娘的說辭,大廳的菜肴的确分毫不差。”

秦容略微皺眉,這倒是與她預料的不同。

未丹冷冷掃過快要吓哭的青瓶,又道,“但在大廳的窗邊,屬下卻發現了半塊碎掉的糕點。”

她伸手,将拾來的點心碎渣托在絹帕裏,“還請大人明察。”

見到糕點,秦容暗暗松了口氣,一旁的廚娘矢口否認。倒是青瓶,抖得越發明顯。

他是個聰明人,怕雖怕,卻已然清楚此刻的窘境。

若是說出自己私下受了李阮棠的金豆子,假戲真做,與她人厮混才釀出禍端,秦容必然不會饒他。

但若将所有事都推給方芝,只說自己是被脅迫,指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他哭哭啼啼編了個故事出來,聽得秦容勃然大怒。

奉命去青山書院拿人的婢子已經匆匆下船,就連青瓶也被嚴密的看管起來。

美人榻上,剛剛喝了湯藥的女郎已然悠悠轉醒。

李阮棠面色還有些蒼白,她淡淡掃了眼正自責的秦容,“此番多虧大人及時尋了大夫前來,我才能逃過一劫。卻不知大人如何看今夜裏這出意外?”

“依下官愚見,那小倌所說多半為真。”

“是嗎?我卻覺得,此事蹊跷。”李阮棠輕輕咳了幾聲。門外,未丹的聲音禀來,“世女,屬下已經尋到了方芝。”

正端起杯盞潤喉的秦容一頓,轉瞬又平靜下來,她并不往外看去,似是篤定着什麽。

李阮棠了然地微微勾唇,只吩咐道,“帶進來。”

命定小夫郎(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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