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容易啊,老子可算回來啦!
片場的角落裏,暫時無事的工作人員正三三兩兩坐在一起閑聊談天。
“回首至今為止的人生經歷,我不禁感謝我的母親。她給我取了莫謙這個名字,就是預見到我的現在——對,我還真不能太謙虛。你看,我都這樣了還謙虛,叫別人怎麽混?”
一名年輕的女孩正聚精會神地看着手機播放的視頻,由于視頻分辨率的緣故,屏幕上的年輕人面目有些模糊,而聲音卻能聽得清楚。他正在用最真誠的語氣,說着最自戀的話語:
“我演了六年戲,拿了十一次影帝。所以這一陣子我想了想,還是要給年輕人一些機會嘛。所以,我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小沈,在看什麽呢?”另一個女孩子湊過來問。
小沈有點不好意思:“是莫謙過去采訪的視頻。”
“你喜歡他?那個大渣男。”女孩直撇嘴。
小沈撓了撓腦袋:“雖然莫謙的感情生活是豐富了一些,可是演技很好呀。而且談戀愛麽,只要是你情我願,分手是個人自由嘛。”
“雖然是這樣說沒錯了,可他的前女友也太多了點。之前我待過的一個組,從女一到女三,全都是莫謙的前女友!後來我才知道,還有來客串的特別出演都是,這簡直是集郵吧。”女孩說,“我聽說啊,他之所以退圈,就是因為渣過……”
“麻煩,小聲點。”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小沈和女孩慌忙擡起頭,正對上一張俊美到讓人心尖發顫的臉。
她們不由屏住了呼吸。
不愧是被評選為“五官零缺點”的男明星!不愧是被評選為“最想被ta注視”的一雙眼睛!這眉、這眼、這鼻子、這嘴唇、這皮膚都絕了!
“駱、駱景修老師!”小沈失聲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呃,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你們聊。”小沈旁邊的女孩見勢不妙,立刻遁走。
駱景修一颔首,垂眸看向小沈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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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手機仍在持續發出着視頻中的聲音:“我将離開呆了六年的這個舞臺,徹底變成一個普通的路人甲。當然,大家一定會很想念我,哈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近來發現,生命中還有其他更重要的……”
聽着那人滔滔不絕,駱景修的臉色似乎更冷了一點。
“啊,對不起。”小沈手忙腳亂地關掉,等她擡起頭,剛才那位渾身散發着煞氣的大帥哥已經離開了。
她的眼睛越睜越大。
雖然剛剛入行不久,但她早就聽說過娛樂圈人盡皆知的傳聞——駱景修對莫謙深惡痛絕。讨厭到什麽程度呢,據說駱景修連聽到“莫”和“謙”、乃至音近字,都會瞬間變臉。
“原來傳聞是真的……”小沈喃喃自語,突然聽到身邊有人在叫自己。
“小沈。”
她擡起頭,看到一個胖乎乎的大個子,圓潤的臉蛋上架着一副眼鏡,一副好脾氣的樣子。
“侯導!”她立馬問好,這位叫侯奕的副導演雖然大衆知名度不算高,可在業內卻小有名氣,從編劇出身,一步步走到了現在的位置,除了作品質量過硬,人緣更是好得沒話說。見到他,小沈忍不住惶恐求助:“我剛才……好像惹得駱老師不高興了……我、我不該看手機的。”
“哈哈,別多心,他不是因為你不高興。”侯奕笑眯眯地指指女孩的手機,“剛才那個是莫謙吧?”
“對對!”小沈不太好意思地點頭,“我很崇拜莫謙老師,尤其喜歡他的《意外證人》,這次要拍攝續集,我就把他的訪談也翻出來看了看。但是不知道,駱老師原來……”
“那小子……”侯奕嘀咕了一句什麽,和顏悅色解釋道,“拍攝續集原本就有一些壓力,駱景修這次演的,又正是莫謙之前飾演過的角色,以後不可避免會被放在一起比較。他壓力大也是正常的嘛。”
“啊……”小沈愧疚地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考慮不周。”
“沒事沒事,無論怎麽樣,他也不能沒事給你甩臉子呀。我這就去批評他一下,你等着。”說完,熱心的侯奕副導演便大步去追趕駱景修了。
等等……
小沈卻更加迷茫了。
既然這樣讨厭莫謙,駱景修為什麽還要接下對方演繹過的角色呢?
“喂喂!”侯奕叫道,“姓駱的小子!”
駱景修停下腳步。
他的确擁有一張受到上蒼偏愛的面容,哪怕是面無表情看人的時候,都只會讓人感慨其五官之精致,而不會覺得失禮。
侯奕左右看了看,尋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把人拉了進去。
“我說你也是,讨厭莫謙就讨厭呗,給小姑娘甩臉子算什麽。”侯奕一臉心累,“要不是——咳咳,我知道你後臺硬,但如今既然已經成了名,一點錯漏都會被揪住。你跟莫謙不合的傳聞愈演愈烈,對你可沒什麽好影響。”
駱景修垂眸看着他,倒是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可聽到“莫謙”兩個字的時候,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顫了一下。
侯奕沒有忽視這個細節。他嘆口氣,拍拍駱景修的肩膀,試探性地問:“他……還是一直沒有消息?”
無需回答,從駱景修的表情,侯奕已經知道了答案。
三年前,在娛樂圈如日中天、十一座重量級影帝獎杯在手、堪稱同時代領軍人物的莫謙突然宣布退圈。緊接着,便仿佛人間蒸發,徹底音訊全無。三年間,無論是他的粉絲,還是他的朋友,都再也沒有收到關于他的任何一點消息。
侯奕是莫謙的大學同學,兩人相識多年。駱景修則是兩人的學弟,未出道時稱得上莫謙的頭號粉絲。但三年前,好像也是莫謙宣布退圈之後,駱景修突然對莫謙反目成仇,從此再也聽不得這兩個字。
侯奕當時正在西北大山裏跟組,等出來之後已是風雲突變。被駱景修找上門詢問莫謙的聯系方式時,才驚覺這位老友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而駱景修也早已完成了“粉轉黑”的轉變,成為莫謙的頭號黑粉。
一轉眼過了三年,駱景修從小粉絲混成了大明星,侯奕也穩紮穩打地站住了腳跟,可莫謙卻依然失蹤着。
“不要提他了。”侯奕一揮手,就好像趕走了一只煩人的蒼蠅,“咱們哥倆好久不見,怎麽,要不要晚上喝一杯?”
駱景修想了想:“下周二,我請。”
“還是那麽惜字如金哈哈。”侯奕也沒計較駱景修話少,拍拍他的肩膀,“成,那我就等着了。”
片場歸來,時間已經是深夜。侯奕家就在此次拍攝片場附近,如今正事做完,他哼着小曲,溜溜達達往家走。
他住在其貌不揚的老式小區,房子住了多年,交通方便,也懶得換。只是物業有些跟不上,快走進樓道的時候,他猛地發現角落裏蜷縮着一個人。
那人胡子拉碴、衣衫褴褛,活脫脫一副流浪漢模樣。如今天氣漸冷,侯奕看那人穿得單薄,心中有幾分不忍,靠近了正要開口,就見對方擡起頭,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猴子,來根煙呗?”
侯奕聽到這聲熟悉的“猴子”,突然一怔。這是他大學時候的外號,那時候他還尚未養出這一身神膘,渾身精瘦,因此得名。而且,這聲音也非常熟悉……
他揉了揉眼睛,仔細看着那人。臉上的胡子亂七八糟,不知道多久沒有刮過,頭發倒還算幹淨,但也不知道上次理發是什麽時候,長得幾乎遮住眼睛。不過一雙眼睛倒是亮得驚人,目光清澈又堅定,像兩團跳躍着的豔麗的火光。
侯奕只認識一個人擁有這樣的目光。
“莫——”他喊出的第一個字險些破音,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一把将人拎起來,用力錘了肩膀一下,“靠!你小子!這三年死哪裏去了?!”
“別揍別揍,沒吃飯呢,你小心給我揍散架了。”這樣說着,莫謙臉上卻是笑嘻嘻的,也同樣敲了敲侯奕的肩膀,“不容易啊,老子可算回來啦!”
屋裏,莫謙狼吞虎咽吃着侯奕給他煮的泡面。侯奕坐在他對面,點燃了一支煙,很多次想問,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莫謙這幅樣子,顯然這三年過得極為落魄狼狽。
侯奕曾經見過三年前莫謙意氣風發的樣子,看過他在聚光燈下受萬人矚目,也因此更能從直觀上體會到莫謙此時落差之大。斟酌着對方的心情,一時間還真不知該怎樣開口。
他在這裏糾結不已,那邊莫謙卻把泡面湯都端起來喝了。吃喝完畢,滿意地拍拍肚皮,張口卻是嘆氣:“可惜可惜,猴子,你泡面的水平退步了呀!”
“有的吃就不錯了!”侯奕脫口而出,剛才半天小心翼翼醞釀的措辭此時不翼而飛,“靠,你小子到底怎麽回事?是被人給騙了還是搶了?怎麽混成這樣?”
莫謙臉上的心滿意足瞬間凝固,他先是睜大眼睛,然後沉默地垂下了頭,用手捂住嘴,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侯奕一看這個向來沒心沒肺的家夥居然露出這副模樣,頓時有些心虛,心想難道自己問到痛處了?
“究竟發生什麽了?”他忍不住急切問道。
“咳——咳咳!”莫謙響亮地咳嗽了一聲,一臉滄桑地回答,“喝得太快,蔥花卡到嗓子眼了。”
操!侯奕面無表情地拿起桌上的紙巾盒,狠狠朝莫謙砸了過去。
莫謙的動作靈活至極,一伸手就将紙巾盒抓住,抽出一張擦擦嘴,打着飽嗝站起身,朝浴室一指:“借地方洗個澡,不介意吧?”嘴上這樣問着,身子已經很自然地朝那裏走了過去。
侯奕龇了龇牙,到底是心地太善良,沒有做出把這家夥趕出門這種大快人心的舉動,還主動告訴了莫謙洗發水和沐浴露的位置,末了懷疑地問:“你有換洗的衣服麽?”
莫謙來的時候背了個破包,一進門的時候丢在門口了,此時正在翻。沒多久就翻出了幾件衣服,還有一個小破包,聞言随意地擺擺手。
侯奕看着那包有些眼熟,可直到人走進去了,也沒想起來自己從哪裏見過。
嘆口氣,他收拾好莫謙用過的碗筷,擦了遍桌子,思緒一時間四下飄飛。
沒有胡思亂想多久,浴室的門再次打開,侯奕下意識看了過去。
跟十年前第一次見到莫謙時一樣,他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