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點呆萌

莫謙休息一晚，第二天便陷入馬不停蹄的奔波。

籌備一部電影并不簡單，即便他已經提前設想好了一切，但真正付諸實踐，依舊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困難。

三年的沉寂果然造成了一定阻礙，其中影響最大的，便是莫謙的信息滞後。他三年前熟悉的人雖然還在，但物是人非，期間各種關系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需要重新考量。而在逐步恢複聯系的過程中，還有一些令他意想不到的變數。

王成悅就是其中一個。

他的工作能力很強，而且人品很靠得住，莫謙與他相交多年，很清楚他的能量。在莫謙的計劃中，不久的未來，自己是一定要将他招入麾下的。

王成悅原本就職于星騰影視有限公司，公司體量不大，但業內名聲很好，出過一些成本低口碑好的精品劇，算是以小博大的典範，其中王成悅功不可沒。

莫謙早就琢磨着這事，也打聽到王成悅現在已經離職，可能有創業的打算，本想着徐徐圖之，可一聽天碩娛樂正在跟他接觸，還表現得特別積極，當機立斷，一個電話就打了過去。

王成悅電話接得很快，可過了一會兒，莫謙“喂喂”了好幾聲，才開口：“莫謙？”

“我能理解，接到我的電話是一種驚喜。但你偷着樂一下就得了，不至于反應那麽久吧。”

電話那頭又是沉默片刻，可能是王成悅在考慮要不要直接挂斷電話。理智跟情感博弈片刻後，王成悅直截了當地問：“有事？”

莫謙說：“我昨天夜觀星象，發現你要跟的那個老板沒前途，是個壞東西，近期可能有牢獄之災，不如趁早棄暗投明，來投奔我。我給你弄個ceo當當。”

王成悅不像侯奕脾氣好，會跟莫謙漫無目的地閑扯，聽完之後立刻道：“你等一等。”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雜音，他似乎是走動着換了一個地方，壓低聲音問：“胡天朔真的出事了？”

“哦，原來你也聽到消息了。”

“橄榄枝抛來得太突然，不由人起疑。”王成悅說，“胡天朔這個人，一直聽說私下裏玩得很亂，我過去雖然沒跟他有過接觸，但也不難想象。”

莫謙說：“你有準備就好，他這回是真完蛋了。你離他們公司遠點，小心也惹得一身騷。”

王成悅問：“你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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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謙反問：“我能怎麽樣？”

王成悅一點不客氣：“你确實不怎麽樣，縮頭烏龜一樣躲了三年。音訊全無，我以為你得罪人太多，被人買兇做掉了。”

“靠，虧我還給你通消息。你就這樣咒我？”

“聽你的語氣，現在已經沒事了。”王成悅說，“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莫謙嘀咕了一句什麽，很可能是在罵他。王成悅不由笑了笑，又聽莫謙恢複了平日裏漫不經心的派頭：“喂，說真的，如果我要自起山頭，你來不來幫我？”

開公司說得跟要占山為王一樣，王成悅也是服氣了。

“你真打算讓我直接在電話裏回複你？”

“我問出口的那一刻，你已經有了答案。既然這樣，在哪裏問又有什麽不同？如果你不想跟我合作，哪怕我八擡大轎請你，你也不會來吧。”

王成悅像是笑了，情緒是輕松的：“其實，在此之前，我一直在考慮，是要去大公司繼續打工，還是自己拼一拼。”

“然後你接到了我的電話，發現有我這樣一個英明又英俊的合夥人實在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所以打算加入我了？”莫謙猜測。

“不，我發現，無論我再怎麽樣，都不會比你混得更差了。”

“喂，注意點，你可是在跟一個影帝說話！老子拿的獎杯随随便便就把你給埋了！”

“你拿了那麽多獎杯，接過一個代言？”王成悅一個反問就把莫謙問啞火了。

“你是一個很好的朋友，但不一定是個好的合夥人。”王成悅說，“至少，原先的你不是。”

莫謙本以為王成悅已經拒絕，但聽他的話又像是有些松動，便打蛇随棍上：“以後的我未必不是。而且，由我建立的公司，你不想看一看？”

“這段路演，我給0分。”王成悅毫不客氣。

“太直接了吧！”莫謙驚呼。

“但說這話的人是你。”王成悅說，“我承認，我動心了。莫謙，你是我見過最聰明、最有才華與眼光的人之一，我不可能拒絕與你共事的機會。”

對方說的如此直白，莫謙反倒有些不适應：“不是吧，剛才那些話真的是你說的嗎？那個冷面無情的王牌監制王成悅？”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王成悅說，“醜話說在前頭，我現在有老婆孩子要養。莫謙，不要讓我失望。”

莫謙得了他的承諾，便放下心來。王成悅經驗豐富，拍攝時有他監制，會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其他諸多細節電話裏說不清楚，兩人便約了個時間見面聊。

“對了，還有件事向你打聽一下。”莫謙狀似随意地問，“駱景修不是跟天朔娛樂合作了麽，沒人難為他吧？”

“沒有，怎麽？”

莫謙笑道：“沒事。我就說麽，他聰明又上進，天賦高，肯吃苦，誰都不會難為他的。”

王成悅似乎察覺到什麽，欲言又止，最後道：“駱景修在圈內人人稱道，他的名聲比你要好。”

“肯定麽。那孩子比我有禮貌，挺乖的，不會亂得罪人，以後的成就一定會高過我。”

王成悅嘆了口氣：“莫謙，我剛才誇你眼光好，在這件事上要打個問號。”

“什麽意思？”

“駱景修不是什麽‘孩子’。”王成悅緩緩道，“這個圈子裏能做到人人稱道的，都是人精，吃人不吐骨頭。如非工作需要，我只希望離他這種人越遠越好。”

挂斷電話，莫謙還是怔怔的。

王成悅說的那個人，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駱景修嗎？

說起來，王成悅也三十五六了，是不是眼神不好，提前老花眼了？莫謙暗忖。駱景修多純良一孩子，自己不告而別三年，還惦記着自己的吃住，善良到有點呆萌的程度，怎麽會是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人精？

是的，雖然知道駱景修很聰明，但或許是最初的印象太深刻，莫謙一直覺得他是有些呆萌的。

那還是兩人認識沒多久的事。

路老師介紹他們認識之後，就暗示莫謙可以多提攜幫助一下這個小學弟。莫謙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早在藝考的時候，駱景修出色的表現便吸引了教授們的注意。

不過，那個時候的駱景修，滿打滿算也不過剛剛十八，人生經歷可以說幾乎剛剛起步，還未來得及對生活産生更加複雜的認知。莫謙心想，有靈氣的孩子那麽多，怎麽偏偏駱景修就那麽受人青睐？

他存了這個想法，有心看看駱景修的特別之處，跟駱景修的接觸漸漸多了起來。正值剛剛殺青，莫謙得了一段時間的假期，便約駱景修一起去看話劇。

當時已是初冬，晚上七點，天已經黑了下來，空中飄起了零星的雪花。莫謙在兩人約定的地方等了一會兒，被凍得夠嗆。

莫謙那天穿得很惹眼，但代價就是不怎麽厚實。價格不菲的大衣擋不住凜冽的寒風，就在他打算撤退的時候，遠遠看到路燈下，一個人推着自行車向這邊走。

昏黃的光線，獨行的少年，地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積雪，清晰地映出被拉長的影子。構圖很妙，莫謙看呆了一瞬。

駱景修走近，莫謙這才發現，他推着的那輛老舊的二手自行車，車筐整個憋了，輪子也歪了。難怪他沒有騎。

“出什麽事了？”莫謙吓了一跳，急忙過去看。

駱景修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大概是因為寒風吹的，他小臉煞白，耳朵倒是紅彤彤的。

“都歪成這樣了，你撞到那裏了？要不要去醫院？”莫謙看着自行車的慘狀，估計駱景修摔得不輕，“早知道該去學校接你的。”

“我跳車及時。”駱景修可能是看莫謙着急，多解釋了一句，“沒摔到。”

“那也夠危險的——你從學校騎過來的？靠，牛逼啊，你這腿是發動機變的吧！”莫謙想想從學校到劇院的距離，由衷發出佩服的贊嘆。

駱景修沒有說什麽，從衣服裏拿出一個皺巴巴的牛皮紙包，打開遞給莫謙。

莫謙接過一看，是個烤紅薯。還溫熱着。

“你上次說過。”駱景修簡短地說。

莫謙便想起來，自己似乎是說過，學校門口的烤紅薯很好吃，可是只在冬季的三個月裏有，自己畢業後四處拍戲，就再沒有吃過，很是想念雲雲。

當然，他懷念的“好吃”的東西，大約有百八十種，也難為駱景修記得了。莫謙又看了看自行車，回想了一下駱景修剛才從衣服裏往外掏紅薯的動作，不禁生出一個不妙的猜測。

這小子不會是因為把烤紅薯裹在衣服裏，所以騎車的時候才不小心摔倒了吧？

不對，他應該沒有那麽蠢。

莫謙一拍駱景修的肩膀：“謝了，改天我請你吃一頓米其林回請。”

駱景修的身體卻僵了一下。莫謙立時察覺異樣，伸手去按駱景修的肩膀。這下駱景修終于沒有掩飾住，很輕地皺了皺眉。

“摔疼了吧。”莫謙将紅薯揣好，好氣又好笑，“我說你跟我這逞什麽能。小小年紀，不要那麽愛面子。”

那天他們沒看成話劇。莫謙将駱景修拉到醫院，給人做了個檢查。結果是輕微骨裂，需要靜養。

就是那個時候，莫謙覺得駱景修約莫是有些呆的。

冒着雪夜騎行半個城市，結果自行車壞了，人摔了，話劇也沒看成。正常人怎麽想都會覺得倒黴透頂。

可是駱景修，在莫謙把烤紅薯分成兩半遞給他時，居然笑了。

雖然笑容的弧度不大，可莫謙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