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乖,親我一下
自從莫謙住進公寓,每天有人按時打掃,冰箱裏的食物也有人補充。但公寓真正的主人卻從未出現過。
這天,莫謙暈乎乎地從外面回來,剛進玄關就一腦袋栽倒下去。
他酒量不太好,平時頂多喝點度數低的果酒。原先也有些不得不去的應酬,可他總有辦法混過去。如今消失了三年,再跟人聚的時候免不了自罰幾杯。結結實實一杯一杯喝下去,醉意一股一股泛上來,在外面的時候還能強撐着談笑自若,回到家就連爬都爬不動了,躺在地上直哼哼。
可他還惦記着給自己寶貝閨女打電話,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好,揉揉臉,也沒敢開視頻,信手撥出號碼,半閉着眼睛聽電話那頭的嘟嘟聲。
今天等得久了一些,電話一接通,莫謙就忙開口:“寶貝,怎麽這麽慢呀?”
那頭沒有聲音,莫謙知道小家夥又不開心了,賠着笑哄:“我知道,走的時候沒跟你說,是我錯啦。我怕跟你說了,就舍不得走了,誰讓我的寶貝那麽可愛呢。原諒我好不好,我保證,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依然沒有聲音,只是呼吸聲粗重了一些。
莫謙沒辦法,又哄了半天。突然一陣惡心湧上來,他強自忍下,不想讓女兒擔心,沒再多說什麽,最後親了親話筒,道了一聲晚安。
“乖,也親我一下。”莫謙面對女兒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變得肉麻兮兮的。
那頭立刻挂斷了。
沒有得到女兒的親親,莫謙有些失落。他撐着牆踉踉跄跄走進衛生間,吐了個天昏地暗,又拖着沉重的軀體爬進浴室,泡進自動設置好的溫水裏。
溫熱的水流舒緩着被酒精麻痹的神經。可能是這幾天日有所思,他又做了一個跟駱景修有關的夢。
夢裏的駱景修跟往常有些不一樣,但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莫謙認識的駱景修從來沒有過這樣可怕的眼神——倒不是說他沒有演過陰鸷狠毒的角色,只是日常生活裏的駱景修性格沉穩,那種尖銳的、兇狠的、似要噬人的目光跟他給人的印象并不相符。
“為什麽這樣看我?”莫謙覺得很奇怪,拉長了語調問他,“你要吃了我呀?”
夢裏的駱景修話也很少,而且架子很大,直接無視了莫謙的問題。徑自走過來,彎下腰,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将手探進浴缸。
水聲在嘩嘩作響,莫謙開始感覺到疼痛。他想躲,但駱景修非常有力,竟然單手就将他死死壓制住。莫謙一度懷疑對方想要讓自己溺死在浴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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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泡泡堆積着,水面下并不平靜。一些奇異的聲音在浴室狹小的空間裏交織回蕩,在昏黃的燈光中上升,伴着熱氣一起蒸騰。最終,霧氣凝結在鏡子上,水珠一股股地滑落,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白色的泡沫與污濁打着旋消失在下水口,莫謙慵懶地舒展着修長優美的身軀,白皙的皮膚被蒸得微微泛粉,像是一道被烹饪得當的美味佳肴,即将被擺盤上桌。
最挑剔的食客也難以抗拒這樣的誘惑。
“駱景修。”莫謙在夢中呼喚出這個名字,因為是夢,所以他毫無顧忌,“駱景修,你快——”
莫謙在頭痛欲裂中醒來,手機一直在響,昏暗的光線中,他伸長了光裸的胳膊去拿,瑩白的手臂在暗中像是在發着光。
“喂,嗯?啊!”莫謙猛地坐了起來,原本還迷糊的頭腦也恢複了清醒,“寶貝對不起,爸爸昨天回來得太晚睡過去了。不要哭,乖,都怪我。哈哈,沒事,我不累。爸爸是超人,你忘記啦?”
把家裏的小公主哄好之後,他敲敲腦袋,試圖回想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然而到自己爬進浴室,記憶發生了斷片。
莫謙拿出手機查看,發現并沒有昨天晚上的通話記錄,只有幾個未接來電,都是閨女打來的。看來自己昨天晚上實際并沒有撥出號碼,難怪小丫頭急了,這是以為自己失聯了呢。
莫謙低頭看了看自己,心裏也很佩服自己居然能在那種情況下從浴室回到卧室。等等,不會是滾過來的吧,他對自己當時能不能站起來真的不太自信。
仔細一看,身上有幾塊淤青,大概是磕磕絆絆,不小心撞到了。他記得自己跌倒在玄關那一下子,還挺疼的。
不過,莫謙心裏有着隐隐的疑惑,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勁。他在房間裏四處轉了轉,并沒有發現另一個人來過的痕跡。
難道是錯覺?莫謙撓撓腦袋。目光落在卧室的日歷上。
今天是周二。
駱景修與侯奕的聚會地點選在了片場附近,地方不大,勝在安靜。兩人是多年的朋友,如今又在一個劇組共事,沒有那麽多講究。如果不是駱景修的公衆身份,或許選在大排檔才更對侯奕胃口。
兩人一同出了片場,快到餐廳時,遠遠看見一個人。駱景修的腳步一頓,就轉過身,靜靜看着侯奕。
“這,哈哈,遇到熟人了。”侯奕尴尬。
他沒想到,莫謙這家夥堂堂一個影帝,連“巧遇”都懶得演一演,直接大喇喇站在門口等人。這不是明擺着是自己把駱景修給“出賣”了嘛。
正在腹诽,莫謙已經主動湊過來,笑眯眯地跟兩人打了招呼:“好巧好巧,你們也來吃啊?”
這是一句廢話,侯奕也回了一句廢話:“太巧了,一起吃吧?”然後看駱景修。
駱景修沒有看他,也沒有不給面子地轉身就走,安安靜靜地一起走進餐廳,三人落座。侯奕看看自己左邊,坐着面無表情的駱景修,對面則是怡然自得的莫謙。深深感覺自己不應該坐在這裏,而應該躲在桌底。
“吃什麽?”侯奕硬着頭皮問。
“我都行。”莫謙表示。
駱景修“嗯”了一聲,然後兩人都不說話,齊齊盯着侯奕。
媽的我現在就鑽桌子底下還來得及嗎?侯奕暗想。
可惜,他的臉皮終究是不夠厚,硬着頭皮點了幾個菜,将菜單一合。
“菜裏不要放蒜。”莫謙搶先說,“有生蒜嗎?麻煩來兩頭。”
侯奕問:“你不是什麽都吃嗎?什麽時候這麽多毛病了?我記得你挺愛吃蒜的啊。”
“所以我要了兩頭,你一頭我一頭。”莫謙比劃着說。
侯奕明白了,原來毛病多的是坐在對面那位。又暗罵莫謙不說清楚,搞得自己尴尬。
駱景修沒什麽反應,既沒有為侯奕說他“毛病多”而生氣,也沒有因為莫謙記得他的口味而感動,就是一動不動地戳在那裏,搬出去簡直可以直接當人形立牌用。
“咳咳,小駱,今天主要是咱哥倆聚聚,來,先走一個。”侯奕向駱景修舉杯,試圖讓氣氛不那麽尴尬。
駱景修沒那麽多幺蛾子,沉默地碰了一杯,一飲而盡。
莫謙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不過他還有些醉酒的後遺症,按了按太陽穴,正要喝,杯子卻被駱景修不聲不響地拿走了。
“不至于記仇成這樣吧,連酒都不能一起喝了麽?”莫謙苦笑。
侯奕見話題說到這裏,不失時機道:“正巧今天遇上,說明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想要你們把話說開。不如,咳,不如——”他本想說不如自己先走一步,就聽一陣手機鈴聲,駱景修看了一眼,說了句“抱歉”,便起身走出一段距離去接電話。
“喂,你想好怎麽說了嗎?”侯奕還挺關心這事的,也可能是純粹出于好奇,八卦兮兮地用腿踹了踹對面的莫謙。
“嗯,我想了想,覺得果然還是先道歉比較好。”莫謙注視着正在打電話的駱景修。
“當年果然是你的錯。”侯奕點頭。
莫謙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懂什麽,這種事,先道歉的那個未必有錯。你這種單身狗是不會懂的。”
“哦?”侯奕懷疑,“是駱景修把你氣走的?”
莫謙想了想,問:“你還記得《秋色老梧桐》那部片子嗎?”
侯奕當然記得,那是一部極為小衆的文藝片,講的是動蕩年代,一位深愛古典詩詞的老教師與他的孫子,以及院子裏一棵梧桐樹的故事。電影從雷劈梧桐樹開始,将祖孫三代與故土文化的故事娓娓道來。讀了一輩子書的教師,戰亂中犧牲的兒子,還有正在成長的孫子,三代人的不同人生以古典詩詞為線索交叉敘述。故事最後,被雷劈了的梧桐樹奇跡般獲得新生,老教師逝去的時候,孫子看向梧桐,天上的雲彩猶如鳳凰的羽翼,久久栖息在梧桐的新芽上。
這部片子由侯奕很尊敬的一位導演前輩執導,拍得很動人,侯奕非常喜歡,尤其是最後一幕,逝者、生者、雲與梧桐,人與天地自然的構圖饒有深意又出奇和諧,幾乎可以載入影史。
正是因為這部片子,其中飾演孫子的駱景修聲名鵲起,也同時開始走入大衆視野。
“駱景修演得很好,有什麽問題?”侯奕思索,身為新人的駱景修與資深影帝對戲而不露怯,無論從那個方面,都沒有可以指摘的地方。等等,莫非是……
“那個角色,最早是來找我的。”莫謙一攤手,“我出道以來,頭一次被人搶走角色,真是奇恥大辱呀。”
作者有話說:
侯奕:明白了,你想當孫子。
莫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