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次醉酒

侯奕看着莫謙。莫謙這個人說話不着調,做事卻不會那麽不靠譜,更何況也不是心胸狹窄的人。侯奕還記得,莫謙認識駱景修不久的時候,提起他就贊不絕口,逢人就說自己遇到了個小孩特別聰明,很有前途。

因為角色被搶走而心生怨恨以至于出走?這種幼稚無聊的情節絕對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你糊弄鬼呢。”侯奕喝了口酒,随口吐槽。

可莫謙的神情竟然變得很認真,将筷子放下,怔怔盯了片刻,幽幽嘆了口氣:“我本來也沒想到的。你也知道,我長得帥,實力強,更難得的是性格好,簡直是個沒有缺點的完人——”

侯奕快吐了:“打住打住,追悼會上才有‘完人’。你再說下去,我會忍不住讓你立刻去享受那待遇。”

侯奕的表情也很認真,莫謙有時候還是很識時務的,立刻道:“所以,當我第一次看到駱景修演戲的時候,我自己也很驚訝。因為我,居然嫉妒了。”

莫謙說的是他應路老師之邀,去看駱景修他們班的一次表演課作業的事。

這種表演很常見,幾個學生自由組合,出演指定劇本的某一小段,本來也沒什麽出奇的。莫謙當年也做過很多次這種實踐課作業,心裏還有點驚訝老師為什麽特意讓自己過來。

“讓你看個人。”路老師笑眯眯的。他平時看起來就是個挺和藹的胖老頭,一點看不出是電影界泰鬥型的人物,更看不出曾經是風靡全國的玉面小生。

莫謙對他很尊敬,聽聞之後就朝學生們看去。

學生們因為他的出現而多少有些激動,更有人摩拳擦掌想要到他的簽名甚至是聯系方式。莫謙心說這才是正常學生看到他的反應嘛,接着就看到了人群裏依舊冷冷淡淡的駱景修。

那個時候兩人已經稍微熟稔了些,但駱景修只朝他點了點頭,并沒有讓其他人看出兩人認識。

“看他啊。”莫謙笑了,“他不是導演系的麽。這原來是聯合作業。”

路老師只讓他仔細看。

不多時就輪到了駱景修他們組。劇本別出心裁,選的是近年一出帶點科幻元素的先鋒電影。莫謙看着看着,身體不由坐直了。

“很像吧。”路老師樂呵呵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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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子挺崇拜我的,表演路數都一樣。”莫謙嘴上說着,心裏卻暗暗吃驚。從駱景修初見他時的反應,他推斷對方并不認識自己,可若果真如此,此時他的表演風格,為什麽會與自己如此相似?

事實上,表演風格是演員在大量經驗的積累下自然而然形成的。就像書法繪畫,一個初學者哪怕照着臨摹,也不可能真正擁有某種風格。如果硬要說有,那麽“爛”就是所有初學者的共同風格。

駱景修只是一名初入校園的學生,他的同學們甚至還肢體僵硬,背課文一般背誦着劇本上的臺詞,可他卻已經能娴熟地控制自己的表情與肢體語言。平日裏沉默寡言、表情冷淡的他,一到舞臺就仿佛變了個人,角色的靈魂借助他的軀體而複活,雖然仍有青澀的部分,但已經是初具雛形的璞玉,莫謙毫不懷疑,等精雕細琢之後,他一定能大放異彩,成為這個圈子裏最耀眼的一顆星星。

“到底是我太幸運,還是他太倒黴?”莫謙苦笑,“如果他早生幾年,在這個位置上的就不是我了。”

“這是兩碼事。”路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謙,你的問題,我只能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點一二。真要克服,只能靠你自己。沉下心來,不要急,慢慢想,你還年輕,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沉澱。”

“謝謝老師。”莫謙說着,又看向舞臺上的駱景修。

除了莫謙自己和極少數人,沒有人知道,其時風頭正勁、本該無限春風得意的莫謙遇到了演藝生涯的瓶頸。他自己突破無果後,向路老師求助,老師将駱景修介紹給了他。

“但凡演員表演,總會慢慢養成自己的習慣。越是資深的演員,習慣越難改變,也因此,會在表演中流露出‘匠氣’。”說到這裏,莫謙苦笑了一下,“我已經演了八年,時間雖然不算太長,但也足夠暴露我的缺點。”

侯奕初聽時極為震驚,慢慢平靜下來,回想起了當年的情況:“這麽說,好像是……自從那部《應物》幫你拿了大滿貫之後,你後面兩年的角色都是同一類型的。”

莫謙點點頭,用指節揉了揉太陽穴:“我已經在重複自己,卻不知道怎麽突破,當時郁悶得要命。尤其是看到駱景修之後,我就有預感,他跟我不一樣,他有比我更好的天賦、不對,是某種別的東西,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從我五年前見到他的表演一直到現在,他的作品雖然數量不多,可每一次,他的熱情都是全新的。”

頓了頓,莫謙似是在尋找合适的語言形容:“他的技巧在提高,但對表演的新鮮感從未變過,這樣的演員太難得了。拍電影本身就是一場賭博,所以,為了增大勝率,我們這次一定要拉到他合作。”

“可是你已經把人家得罪狠了,我看他一點都不想搭理你。”侯奕實話實說,“你以前談過那麽多個女朋友,我看分手之後她們跟你關系也還好啊,遇到事還幫你說話,沒一個鬧成這樣的。”

“咳咳。”莫謙咳嗽着給他使眼色。侯奕立刻心有所感,回頭一看,駱景修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接完電話回來了,也不知站這裏聽了多久。

“咳,這說明一定是你的錯。”侯奕再次萌生鑽到桌子底下的想法,“我強烈譴責你。無論如何,你也不能那麽直接一走了之啊!”

“也沒有,我還留了張字條呢。”莫謙一攤手,看向駱景修,“你還記得,對吧?”

駱景修雖然沒什麽表情,眸子卻驟然沉了下去。黑壓壓的,像是暴雨将至的天空。

侯奕心說莫謙不是來道歉解決矛盾的嗎,怎麽一句話反而激化矛盾了?

“為了拍戲。”駱景修一字一頓,“所以,這是你回來的原因,對麽?”

駱景修的氣勢實在太強,氣氛實在太尴尬,侯奕一不小心就碰掉了筷子,彎腰下去拾,然後就再沒有起來了。

莫謙直視駱景修的低氣壓,反而朝他一笑:“也不算錯。真是很好的劇本,我特別想給你這個機會,保證你拿獎拿到手軟。怎麽樣,跟我幹吧?”

兩人對視不到一秒,莫謙別開了目光。

“我拒絕。”硬邦邦抛下這樣一句話,駱景修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毫不留戀轉身離去。

侯奕從桌子底下鑽出來,給莫謙比了個大拇指:“哥們,你這個gay是真的直。當代渣男典範,非你莫屬!你別拍電影了,轉行去做狗血戀愛綜藝吧,絕對能被罵上熱搜。”

莫謙則頗為苦惱,又拿了個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酒,擡高嗓門嚷嚷:“管他的,我要借酒澆愁!咱哥倆來個不醉不歸!”

是夜,莫謙再次醉醺醺地往回走。上次還有朋友安排人送他回家,這次侯奕真給喝到桌子底下去了,所以沒人管他。

好在他雖然醉,但還是認得路,搖搖擺擺走着,時不時低聲嘟囔一陣。進了小區,他抱着路燈辨認了一會兒方向,開始轉起了圈。

“怎麽……路怎麽在轉。”莫謙抱怨,“駱景修的房子真讨厭!”

說着說着,不提防撞到一個人身上。這人一身運動裝,年紀二十四五,頭發染成淺栗色,似乎是剛從小區的健身中心歸來,被個醉鬼撞了滿懷,自然心下不快,正要一把将人推開,路燈的光芒灑下,他看清了這人的臉。

“卧槽!”一聲驚叫劃破夜空,“謙哥!是你!你回來了!你可算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莫謙睜開朦胧的醉眼,倒是終于把這人辨認出來,笑了笑:“哦,嗝,是你,拉皮條的。”

年輕人臉上的驚喜變成尴尬:“多少年了,怎麽還老提這事呢。唉不說了不說了,謙哥你怎麽喝成這樣,你不是不喝酒的嗎。算了,看你這樣也說不了正事,你也住這邊?在哪裏?我先送你回去。”

一連串的聲音吵得莫謙腦仁疼,不過他還是辨認出對方要送自己回家,便報上駱景修公寓的住址。

“哦,我知道在哪裏,這就送你過去。”年輕人将莫謙一條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本想将人攙扶過去,莫謙卻使勁推他:“不用你扶,我沒醉!”

“好好好,你自己走,慢點,別摔着。”年輕人無奈,只得站在一邊看着莫謙搖搖晃晃地走路。

終于将人送到,年輕人告訴莫謙自己這陣子就住在湖後面的別墅區,重複了好幾遍,但莫謙半閉着眼睛,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他最後只得依依不舍地離開。

莫謙自己開了門,跟昨天一樣,再次一頭栽倒在玄關。

一切仿佛昨日重現。他扒拉出手機再次撥出那個號碼,接通後就開始肉麻兮兮地唠叨:“今天怎麽不聽我把話說完呀,我都說我錯了嘛。你要怎麽罰我,直接說就是了,不要生氣,我會心疼的。嗯,親我一下,你今天一定要親我一下。如果你不親我,我會很傷心。”

電話那頭依然沒有回答。莫謙将手機放在一邊,沒留神腳下被絆,沉悶的撞擊聲後,就是一聲悶哼:“痛……”

然後他就着摔跤的姿勢滾在地上,像是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一段時間後,房門開了。

一個人影安靜地走進來,輕輕靠近躺在地上一身酒氣的莫謙。

莫謙蜷縮着身子,眉頭微蹙,似乎在睡夢中也不舒服,又像是為了沒有得到親吻而傷心。他的神情是那樣委屈而無辜,嘴唇的形狀是那樣優美,在燈光下閃動着誘人的光澤,有誰真能忍心拒絕他的親吻?

那人彎下腰,朝莫謙伸出手。

然而,尚未觸碰到對方,手腕就被另一只手握住。

莫謙維持着抓住對方的動作,睜開眼睛,得意一笑:“果然是你。你還是在意我的,對麽?駱景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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