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演人演心

韓子涵的自我介紹平平無奇，饒子豐只是看了兩眼，就不感興趣地撇了撇嘴。

這個出場也普普通通。饒子豐腹诽。莫謙到底怎麽了，難道太久沒演戲，判斷力有所下降？這種表演，群衆演員都能信手拈來。

韓子涵的腳步有些虛浮，并不像饒子豐那樣沉重，反倒過于輕飄。他不像走在路上，更像是漂浮在雲上。

一邊走，他一邊喃喃自語，嘴唇蠕動着，聲音低得叫人聽不清話語的內容。

“用人物自言自語，表現受到了打擊？”饒子豐畢竟年輕，沒忍住心中不平，直言道，“過于外放了吧？這一段難道不是收着演效果更好嗎？”

韓子涵正要開口解釋，莫謙豎起一根手指，做了個“噓”的動作。

“本帥只知有死，不知有降！”鏡頭裏的韓子涵突然一聲大喊，铿锵有力地念出了一段臺詞，“爾等豺狼鼠輩休要猖狂！我大昌千萬兒郎不懼生死，只求今日熱血成碧，好教千百年後世人知曉，我大昌有仁慈之君，忠義之臣，不屈之民！”

他念着臺詞，雙手在半空中有力地揮舞着，像是在揮動一柄無形的長劍，正對着敵人凜然宣告。

饒子豐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很想質疑點什麽，挑出一些毛病，但眼前的表演，卻不知為何說服了他。

或許是因為，韓子涵的表情過于投入，他的雙眼散發着某種異樣的、神經質般的亮光，像是賭徒凝視着自己最後一枚籌碼。

“爾等豺狼鼠輩休要猖狂……”

韓子涵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他的動作神态都有所不同，可那種偏執的目光更加深邃。他好像置身于戰場，又像是身處片場，或許又在別的什麽地方——他已經分不清了。

屏幕外的饒子豐，此刻體會到的正是這種錯亂感。

“得到角色的狂喜，反複練習的辛苦，正式拍攝時的挫折，大起大落不過如此。”莫謙靜靜說道，“被刁難了整整一天，這些不斷積累的情緒，需要有一個爆發點。子涵，你的處理非常精彩，說實話，相當令我驚喜。”

饒子豐沒有再出言反駁。他确實是傲氣了點，但卻不傻，對表演也算得上有追求，不然，也不可能巴巴地跑來拉關系想進這個劇組。

一部小成本電影而已，片酬不高，又是個小配角，帶來的收益更談不上豐厚。饒子豐跑來這裏，不過是沖着莫謙和侯奕的名頭。

“确實，很精彩。”最終，饒子豐一字一頓地說。

韓子涵看他那一臉的陰晴不定，還以為自己被他記恨上了，結果饒子豐說完，就朝他伸出了手。

“呃……”韓子涵愣了一下，饒子豐已經自顧自地拉起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恭喜。”饒子豐說完，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這是……心悅誠服了？韓子涵呆住了。

“其實你天分不錯。”莫謙插話道，“但是，小饒同志啊，演戲就是這樣，要仔細觀察才行，而不是只學別人怎麽演。演戲就是演人、演人就是演心嘛，你平時沒注意觀察過身邊的群衆演員吧？你都不知道他們平時是什麽樣子，怎麽能演得好他們呢？”

饒子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一旁阮棠蹭過來，使勁握住韓子涵的手一頓狂搖。

“哥們不錯呀！演得真好，我比不過你！”他的恭喜真誠很多，失落也是顯露無疑，但很快又重整旗鼓，一臉期待地看向莫謙，“莫老大，我呢我呢？你說了他們倆，我演得怎麽樣，您也提點提點呗？”

莫謙幹笑了兩聲：“小棠啊，我覺得你舅舅說的也沒錯，要不你還是——”

“可是我真的很想演戲啊！”阮棠睜大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起來分外誠懇，“我舅舅他們總是笑我，但我就是想做個演員呀！莫老大，你那麽厲害，肯定能教我的對吧？”

“不要叫我莫老大。”莫謙對這種直白的話語向來沒什麽抵抗力，在阮棠的直球攻擊下終是敗下陣來：“好吧，但是現在沒有多餘的角色給你了，你先在組裏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機會吧。”

“好的，老大！”阮棠非常高興，果然不再用“莫老大”稱呼莫謙，直接升級成了唯一指定“老大”。

至此，所有角色扮演人選都已經敲定，資金也即将到位，莫謙心情大暢，也沒再繼續計較稱呼問題。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他開開心心回家，家裏已經有個人在等他。

自從兩人和好，駱景修便搬回了那間公寓，倆人正式開始了同居生活。他們都不是多講究的人，日常也沒有什麽摩擦，生活起來出乎意料地合拍。雖然都很忙，但只要條件允許，他們總會在一起吃晚餐。

今天的飯桌上，莫謙便将選角圓滿結束的好消息告訴了駱景修。

駱景修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并且将魚肚夾給了莫謙。莫謙吃了一陣，發現駱景修沒動筷子，就夾了點青菜給他。

“怎麽，最近要保持身材？”

駱景修安靜地吃下青菜，沉默片刻，問道：“她什麽時候過來？”

“誰？”莫謙沒聽清。

“你的女兒。”駱景修道，“劇本中，‘我’的孩子，你是不是想讓你女兒來演？”

“什麽——咳咳！”莫謙驚訝過度，連連咳嗽。駱景修忙遞給他一杯水，莫謙順了半天的氣，才重新發出聲音：“你怎麽會這麽想？”

“不是麽？”駱景修蹙眉，“我已經見過其他所有角色，除了‘我’的孩子。”

這個角色的戲份并不比他少，可以說至關重要。駱景修從得知莫謙有個孩子之後，便有了這種猜測。

“不是她，她才多大呀。”莫謙好笑道，“況且她現在也來不了。再等等吧，等情況好一點，我就把她接過來。”

直到現在，莫謙依然沒有解釋孩子的來歷，駱景修便也不問。

“至于劇裏的‘小陶’麽，應該快到了。”莫謙摸着下巴，看了一眼日歷，“哦，是後天到。對了，他現在還缺個住的地方，能先讓他住咱家嗎？”

——直到很久之後，駱景修都一直在後悔，自己居然這樣輕易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