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當他們乘着天黑回到大船時，安格拉哈德正在焦急等待。好容易遠遠看見小船上的剛铎将軍，多爾安羅斯領主之子顯然是大大松了口氣，他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絕對不再準許将軍大人這樣随便離開軍艦了。算起來，将軍離開也就是一天一夜的時間，可這段時間內，他懷裏那封信就好像變得跟大船的鐵錨一樣沉重。
“亞瑞斯呢？”直到他伸手給将軍把他拉上船，他才意識到少了一個人。
索龍吉爾站穩腳跟，回頭看了看，伊巴爾正在往船上爬，而萊戈拉斯早就輕輕巧巧站在船舷上了。
“爬黑石礁的時候失足掉下去了。”索龍吉爾說。
四周的水手們靜默了，有人脫下帽子。
“他是個好人，”安格拉哈德帶着惋惜而心痛的神情說，“好水手。英雄。”
“剛铎之子。”索龍吉爾補充。
他随即又看了一眼伊巴爾和萊戈拉斯，伊巴爾望着将軍的眼睛沒有說話。萊戈拉斯卻背轉身去，只顧望着遠處的水晶燈塔。
“安格拉哈德。”
“什麽？将軍大人。”
“那封裝着航海日志的信，現在還給我吧。”
這有點出乎領主之子的意料，但他不想否認信對他來說是一個負擔，能交換還給将軍，他可謂樂意之至。
“雖然這麽兇險，還犧牲了亞瑞斯的性命，但看來萊戈拉斯大人已經贏得了您的信任。對此我很欣慰。”安格拉哈德把信拿出來交給索龍吉爾時說，“他會是我們的好幫手。”
“你是憑着安羅斯*的名義感到欣慰？”将軍看着他，“因為你天生信賴精靈。”
“我不敢否認。”安格拉哈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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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龍吉爾看了看蠟封上的星徽。這顆銀色的星星是他名字的由來。剛铎人這麽叫他，是因為他們愛他，他們曾經說他擁有銳利的眼睛，就像是飛翔在羅漢草原上空、頭頂星晨光輝的蒼鷹。
他撕掉了那封信。
“将軍，您這是做什麽？”安格拉哈德詫異地問。
“不再需要了，送給大海吧。”索龍吉爾說着一揮手，片片的紙屑随風飛散，飄落在海面上。萊戈拉斯在這一刻側過目光，默然地注視着海水。
“您這麽做，是不是說明您再也不會離開軍艦了？”安格拉哈德倒有點像是松了口氣。
“正相反，大人。”索龍吉爾說，“我正準備坐小船突擊海盜。”
“您說什麽？”安格拉哈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計劃太魯莽了，您怎麽可能突擊成功？”
“那麽，你要我在這裏等着海盜打上門嗎？”索龍吉爾反問，“我們需要幾天時間修整戰艦？你指望海盜在昂吧港乖乖等着我們修好？”
“我們可以掩藏行跡。”安格拉哈德說，“剛铎援軍就快到了。”
“是的，援軍。更多的戰艦，更多的剛铎士兵。”索龍吉爾說，“可在這之前，我的朋友，有一件事必須解決，不然更多的援軍也只是意味着更多的犧牲。”
“您指什麽？”
“你是否還記得那條引誘我們的黑船？”索龍吉爾說，“就在萊戈拉斯找到我們的那天，它是怎樣在一瞬就化為了灰燼？”
“我怎能忘記！”安格拉哈德感嘆道，回想着兩天前的情景，“那是一個充滿了黑暗魔法的夜晚。”然後他突然覺得自己這話很不妥，尴尬地瞥了一眼萊戈拉斯，但後者似乎沒聽見他說的話。“我的意思是說，那條船一定被施了黑暗魔法。”
“這不是什麽魔法！”索龍吉爾說，“如果米斯蘭迪爾在這裏，也許他會幫助我解答這個謎題。不過，我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是昂巴海盜被稱作海上幽靈，在這一帶戰無不勝的原因。”
“您認為那是一種武器嗎？”
“可以這麽說。但目前我還不能确定，我必須親自調查清楚。”索龍吉爾說，“用小船攻打落單的海盜船，然後上船去調查，我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
“可我們現在沒有辦法開船。”安格拉哈德皺着眉頭說，“要怎麽發現落單的海盜船呢？”
“以安羅斯的名義，你覺得呢？”
安格拉哈德立刻明白了将軍這話暗指萊戈拉斯，可是他依舊不明白萊戈拉斯要怎麽發現海盜船。
“這件事我會解決。”索龍吉爾說，“你的任務是準備好三艘小船，以及英勇的剛铎士兵。我們天亮就出發，還有——我回來時，希望看到它恢複。我們會争取時間讓它像像樣樣回到海上，再跟它一起痛擊那幫海盜！”
“遵命，将軍大人。”
與其說索龍吉爾沒給自己多少時間就準備再次以身犯險，倒不如說他是故意不給自己留下猶豫或是後悔的餘地。他匆匆去船艙裏梳洗了一番，便走出來找萊戈拉斯談這件事。他知道只要是他打定主意了要去，萊戈拉斯就不會反對。但是他要怎麽讓精靈解釋關于他在海上救了他們那晚真正發生了什麽？他又憑什麽認為因為自己告訴了精靈一個名字，精靈就也同樣應該對自己開誠布公？
索龍吉爾迎着海風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的思緒更為清晰。
他發現萊戈拉斯同樣在清洗，只不過他是在海裏。
夜漸漸深了。在安格拉哈德精心挑選的隐藏之地，為修船勞作了一天的剛铎水手都回下面船艙裏睡覺去了，甲板上空無一人。萊戈拉斯把将軍的襯衣和武器整齊的放在甲板上，自己跳進海裏，游開了一小段距離。索龍吉爾正準備大聲叫他，可轉念一想，彎腰撿起襯衣，放下了一條小船，朝着精靈劃了過去。
他正要錯以為萊戈拉斯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精靈卻突然在他小船邊上冒出了頭。
“你跑來幹什麽？你該去休息了。”精靈将手臂搭在船上，“明天很可能需要大打出手，你這個人類想要累死自己嗎？”
索龍吉爾原本準備随便想個借口，可是結果說出口的，卻是一句大實話。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講完故事睡得特別好。”
精靈眨了眨眼睛，“真的？”
“你不是要聽阿爾達裏安的故事嗎？”他說，“這是一個關于男人在大海與愛人之間矛盾掙紮的故事。”
這是一個被誘惑的表情，絕對錯不了。索龍吉爾想。
但精靈在爬上船之前，意識到了什麽。
“轉過去！”他說。
“為什麽？”索龍吉爾問，“你身上還有什麽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他其實不是在開玩笑。
精靈突然猛一甩手臂，把一波海水甩到剛铎将軍身上。後者最終不得不轉過身。
“你是想問我怎麽知道海盜船的計劃，是不是能幫你找到落單的黑船。”萊戈拉斯在他背後一邊穿着襯衣，一邊直截了當的說。
“你在海上确實聽力好。”将軍評論。
“這我一早就跟你說過，是你不相信而已。”萊戈拉斯在将軍身邊坐下，兩只腳依舊浸在海水裏。
“那麽你是聽見了海盜說話？你能聽得懂他們說的話？”
“在海水裏聽得懂。”萊戈拉斯簡單的說，他開始伸手整理自己的濕頭發。
可我從沒聽說精靈有這種能力。索龍吉爾而心裏想，不論是埃爾隆大人，葛洛芬德爾，還是米斯蘭迪爾，他們從沒說過有哪個精靈有這樣的能力。
“我會幫你做到你想做的。”萊戈拉斯說，“雖然我不确定你這麽做是否明智。”
索龍吉爾苦笑了一下，“有一半時候我都不确定，我跟你說過的萊戈拉斯，我沒有時間把每一塊石頭都撿起來細看。”
“這就是凡人的命運。”萊戈拉斯接口。
“有一天，萊戈拉斯，你也許會告訴我你的命運，你跟這片海水之間，到底有什麽關系。”
精靈的身體略微僵了一下，“有一天。”他點頭。“就像你的努美諾爾王子一樣，離不開大海需要解釋為什麽嗎？”
“伊仁絲*需要解釋。”剛铎将軍說着，開始了他的故事。
此刻的平靜，是索龍吉爾心底的某種向往。明天他要繼續去作戰。他身邊也許有人會死，而他将會繼續給他所鐘愛的剛铎人帶來更多的痛苦，但那都是明天的事。此時，他與這個精靈并肩而坐，精靈輕輕滑動着腳踝，腳下帶動海水流到人類自己腳下，水花微微濺起。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緩緩的，低沉的，說着一個遙遠年代的愛情糾葛。
然後他擡起眼看精靈。萊戈拉斯依舊聽得如此全神貫注，以至于忘記了梳頭。他的一只手停留在長發之間，一條編了一半的發辮中，他的手指還卷着一縷頭發，但他一動不動。
下一刻，人類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伸手去把那條發辮接了過來。他本來并沒有感覺這有什麽不妥，直到他發現精靈的呼吸停了一拍。
但是他沒有放手。他很自然的繼續編那條辮子，他手下的發絲很光滑，結成的發辮在他粗超的手裏越變越長。精靈逐漸恢複了呼吸，只是節奏比起先前略微快了一點，胸膛輕輕的起伏。
“這就是所謂的愛？”精靈忽然問。
“什麽？”人類差一點沒能保持住自己的平靜。
“阿爾達裏安和伊仁絲。”
“哦，”人類舒了口氣，“這種問題，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答案。”
精靈皺着眉頭。
“可我怎麽覺得……”他垂下手，撥動着海水，“我怎麽覺得，就連他們自己也未必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
*多爾安羅斯Dor Amroth的名字取自于洛斯羅麗安精靈王安羅斯Amroth（在Galadriel之前的Lothlorien主人），這是因為領主家的精靈血統源自西爾凡精靈Mithrellas，她是随着Amroth的愛人Nimrodel離開洛麗安的精靈之一。而他們的領地正在安羅斯淹死的地方。
*根據魔戒附錄A, 索龍吉爾Thorongil的意思是"Eagle of the Star"
*伊仁絲Erendis，Aldarion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