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當正午的太陽開始下滑的時候，剛铎的将軍和水手已經收集了一些木材。伊巴爾不僅身強力壯，幹活也非常麻利，他一個人走了好久，回來時扛着一棵四五人高的大樹，放到将軍的面前。
“看起來像是适合修理桅杆的長度。”剛铎将軍說，“亞瑞斯，你來測量一下。”
亞瑞斯取出繩子從頭到尾量了一遍，看來也一樣對這棵樹滿意。
“樹的中間已經空掉了。”萊戈拉斯忽然插嘴，“除非你們想讓桅杆豎起來後立刻倒下來。否則這棵樹根本不行。”
伊巴爾轉過頭，他在大太陽下冒着汗的額頭讓他看起來很有點不悅。“精靈大人為什麽不跟我一起去找适合的木材？”他的聲音混雜着厚重的鼻音。
“我的任務是保護你們将軍。”萊戈拉斯冷冷地說。
“萊戈拉斯，”索龍吉爾說，“我請你跟伊巴爾一起去尋找一棵适合當桅杆的樹木。我和亞瑞斯在這裏負責把選好的木材用繩子和漁網固定好。太陽下山之前我們必須準備完善。”
萊戈拉斯顯然不太樂于這個任務，他用一種帶着愠怒的眼神看了看索龍吉爾。
“早點幫助伊巴爾，我們就能早點回船上。”索龍吉爾說，“這對我來說是最好的保護。”
萊戈拉斯把弓提起來挎在肩上。“好吧。”他說話口氣幾乎跟方才一樣冷冰冰。“我遵從您的命令，将軍大人。我不在期間請您務必保護好自己！”
他以為人類将軍一定會反駁一句我有能力保護自己之類的話，但是索龍吉爾并沒有。人類彎下腰來，卷起袖子，開始用繩子捆紮起木材來，他表情看起來若有所思，完全沒有把精靈此時的情緒放在心上。
也好，看住這個人同樣可以達到讓他安全的目的。萊戈拉斯這麽想着，就舉步跟着那個皮膚黝黑的水手往森林深處走去。
将軍繼續埋頭幹他的活，精靈離開的時候他頭也沒有擡。
“大人，您休息一下吧。”不一會兒以後，亞瑞斯對他說，“我來替您幹就行了。您的肩膀還疼嗎？”
“我的肩膀只是有點無力，”索龍吉爾說，“拿劍是不行了，不過幹這種活還沒什麽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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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瑞斯走到将軍背後，從包裹裏尋找着什麽東西。“我再給您找點草藥。”
索龍吉爾蹲在那裏繼續幹活，他的手指飛快地打着繩結，一個、兩個、三個，直到一把冰冷的短刀指住了他的脖子。
“別動，大人，我不想殺你。”亞瑞斯說。
“我沒猜錯，不是伊巴爾，你才是我們的奸細。”索龍吉爾說。
“是嗎？那你為什麽讓精靈跟他走開，反而一個人跟我呆在一起？”亞瑞斯問。“我還以為我陷害他成功了。”
“是很狡猾。不過是你一直在問什麽人帶着什麽東西，并且只有你看見我把地圖放進了那個包裏。可是你幹嘛要陷害伊巴爾？他只是有點笨手笨腳。”
“我需要引開那個精靈。”亞瑞斯回答，“你們有了他這個目标我才能逮到機會。我可不是精靈的對手。我也不是你的對手，如果你的手還能拿劍的話。”
“你逮到的機會确實好到不能再好。可剛才你說你不想殺我。”剛铎将軍微微擡了擡頭。“難道我聽錯了？”
“你沒聽錯，我不想自己殺你。”亞瑞斯說，“但我要你從這裏的懸崖跳下去！”
“這可真糟糕。我做了什麽事讓你這麽恨我呢？”索龍吉爾問，“難道說你其實是卡斯塔馬的曾曾曾曾孫子？混到剛铎船隊就是為了借機會殺了我？”
“呸！”亞瑞斯狠狠地說，“不要把我跟那個篡位者扯到一起！”
“那我就不懂了。”索龍吉爾擡起了眉毛，“你想要我的命，不是為了那些現在住在昂巴港的卡斯塔馬的子孫，難不成還是為了剛铎？”
“就是為了剛铎！”亞瑞斯把刀往索龍吉爾脖子地下又送進了一步，“你！你這個人，有一天會毀了剛铎！！！”
索龍吉爾脖子被他勒住，刀尖刺在皮膚上劃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可是他幾乎不感到疼痛。
“既然你提到卡斯塔馬，你就應該明白你自己對剛铎來說有多麽危險！同樣兵權在手，同樣被萬民敬仰。攝政王在宮殿裏跟你一起徹夜長談的日子比他抱着新出生的孫子波羅米爾的次數還多！剛铎上上下下有多少人都在說，你才是攝政王的繼承人！”
“這怎麽可能呢？”索龍吉爾的聲音變得有點茫然，“我又不是努美諾爾人。”
“算了吧，努美諾爾人，現在還有多少努美諾爾人？在阿諾？在杜內丹人中間？我祖上還是坐着安納瑞安的三條船來中土的呢，可我現在不過是個普通人。不！高貴的血統早就斷了，除了魔多附近的黑努美諾爾人，哪還有什麽努美諾爾後裔王族可以效忠？”
“我從沒有利用攝政王陛下對我的信任做過壞事！”索龍吉爾辯解道，“如果這是你擔憂的，我打完這一仗就可以回羅漢去。”
“打完這一仗就太晚了！”亞瑞斯提高了聲音，“你的功績太高，再也沒有人能夠控制得了你了。”
“你就不怕殺了我，昂巴海盜會對剛铎邊境進犯？”索龍吉爾問。
“你是真的這麽關心剛铎，還是急于樹立個人的威望，擴大自己的勢力？”亞瑞斯反問，“昂巴海盜雖然騷擾剛铎邊境，但也從沒有對我們發動過很大的進攻，然而，你說動了埃克西裏昂陛下攻打海盜，這一仗戰線越拉越長，越打越大——從貝爾法拉斯一直打到這裏，早就已經超出了最初預計的範圍，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聽我說，亞瑞斯！”索龍吉爾試圖用手拉住對方的手臂，“有些事你不太明白，這場戰争，不能只是終結于把海盜趕出我們的海域，我們必須攻到他們的巢穴，必須殺掉他們的大船長，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你別想用你那一套來騙我，我知道你能言善道，不然陛下怎麽會這麽器重你？你是羅漢國王推薦給攝政王的，可你的外貌比所有剛铎貴族都英俊，你的談吐舉止看起來比攝政王子還優雅。只是你這一套在我這種粗人身上起不了作用！”亞瑞斯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已經差不多了，他一把将索龍吉爾拽起來，按倒在地上。
“你要是不肯自己跳，我就只能下手了。”亞瑞斯說，試圖從他上衣的口袋裏找什麽東西。
但是剛铎将軍就在這一刻動手了，他的腿重重一踢亞瑞斯的腳，然後趁對方重心不穩，他那一只不能拿劍的手已經躲過了刀子，刺傷了亞瑞斯的肩部。
“你要還是剛铎之子，就要相信我一次。”索龍吉爾說，“我知道你有理由反對我，但是這個中洲世界裏，不止一個民族，一個國家。而剛铎在我心中的地位，不會亞于祖國。”
“這些道理我不懂。”亞瑞斯說，“我只知道你讓剛铎卷入戰争，卷入混亂，這不是我們想要的！”
“這也不是我想要的！”索龍吉爾聲音顫抖起來，他灰色的眼眸中有東西在閃爍，“可如果我們不戰鬥，當真正的陰影籠罩剛铎的時候，我們就會變得不堪一擊！”
亞瑞斯猛地踢了一腳混雜着砂石的泥土，乘将軍轉過頭的機會，拔腿就跑。
索龍吉爾朝他逃跑的方向追過去，他看見萊戈拉斯和伊巴爾正在很遠的地方向這裏趕回來。
然後他一轉眼，發現亞瑞斯高舉着右手，手裏拿的是剛才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東西——剛铎海軍的求救信號。如果這只火箭此時沖到空中，那麽它喚來的，将是昂巴港的大批黑船。
“萊戈拉斯！”他不得不大喊了，“萊戈拉斯！射他的右手！”
精靈的動作快到令人目不暇接。他伸直手臂，拉長了弓，一支箭嗖的一聲沖出去，把正在燃燒起來的火焰射落在沙灘上。
亞瑞斯絕望了，他擡頭望了一眼天空，望了一眼漸漸變暗的夜色中那越發明亮的水晶燈塔，走到了黑礁石的邊緣。
“如果你對于剛铎的情感有一半是真的，”他盯着剛铎将軍的灰色眼眸，“打完這一仗以後，就給我滾出白城米尼斯迪裏斯！”
“不要！” 索龍吉爾大喊着跑過來，但是來不及了，亞瑞斯跌下了黑色的礁石，身體像是一片被海風卷走的船帆。
索龍吉爾倒在礁石邊上，突然感到渾身的力氣都用完了。萊戈拉斯和伊巴爾跑過來詢問出了什麽事，但他充耳不聞，只是仰頭對着天空，放聲大叫，完全不顧自己的叫聲會引來附近的黑船。
然後他感到有一股熱淚在自己眼眶裏打轉，酸楚的滋味無法抑制。
“這不是我想要的，”他含着眼淚說，“這不是我想要的！”
索龍吉爾就這樣呆呆地坐了許久，等他終于站起身來，他發現伊巴爾和萊戈拉斯都坐在他身後的礁石上，不遠處有一棵被砍斷的大樹，雪白而光滑的樹幹在月光下顯得寂寞而沉靜。
“你們呆坐着幹什麽？”他說，“快把它綁起來，我們馬上要回船上去了。”
伊巴爾立刻聽從了将軍的命令，拖着那棵樹走開了。但是萊戈拉斯卻站在原地不動。
“你應該多給他一點時間。”精靈說。
索龍吉爾轉過身回避他的注視。不遠處水晶燈塔看起來如埃蘭迪爾之星一般明亮。白色的塔身在水晶光環的籠罩下散發着層層的光暈，加上海水的倒影，讓整座塔樓看起來好像幻化着各種色彩一般。
然而萊戈拉斯，好像忘卻了這番努美諾爾留在世界上的美景。
“你也應該多給自己一點時間。”他又說。
“我沒有時間，萊戈拉斯。”索龍吉爾說，“我的命運，就像鋪在泥濘道路上的石子。由我自己來一粒一粒撿起來。因為如果不去撿起來就得摔倒，也許再也爬不起來。我不知道在我人生結束的時候，會不會有機會再去看一眼那些石頭。我想到了那個時候，我可能會比現在更睿智一些，但也許因此會比現在更矛盾，這就是凡人的命運。你們精靈不會明白這種焦慮的。”
萊戈拉斯沉默了一會兒。而後，他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剛铎将軍的背部。索龍吉爾只覺得渾身一哆嗦，但是他并沒有掙紮。
“你錯了。”萊戈拉斯說，“我懂得你說的那種焦慮，任何有限還是無限的生命都沒有辦法避免。這種看着太陽隕落，月亮初生，卻不知道你是否抓住每一寸光陰的焦慮。”
精靈悅耳的嗓音，仿佛海風裏融合的音律。
“我的名字叫做阿拉貢。我是北方杜內丹部落的努美諾爾人後裔。”剛铎将軍突然說。
精靈在他背上，閉起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