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多爾安羅斯大殿中的那架豎琴是一件精美的樂器,傳了好幾代領主夫人,被她們中的每一位細心呵護,因此當芬杜伊拉斯看見“胖廚娘”突然“唰”的一聲跳到豎琴頂端時,忍不住大聲驚呼!
而後她鎮定下來才發現,“廚娘”身上累贅的填充物已經被一把刀子割開,從大堆軟綿綿的衣物棉絮之中跳出來的,是一個矯健而輕盈的身影。
“果然還醒着。”那個身影的主人對她揚了揚眉毛,“我猜是因為你從小聽慣了海妖的歌聲,我的聲音就不再對你有任何影響了。是這樣嗎?”
芬杜伊拉斯禁不住紅着臉凝視着萊戈拉斯,仿佛他臉上有什麽東西讓她調不開目光。然而對于他的問話,她卻不知怎麽回答。
萊戈拉斯輕輕的“哼”了一聲。
“那邊那個男人才是你的對手,我親愛的提努薇爾。”阿拉貢忍不住提醒精靈。
“這我知道。”萊戈拉斯回答,“我的眼睛不曾離開過他。可我不喜歡在動手前把自己的後背暴露給隐藏的敵人。你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位攝政王子妃不是他的同謀。否則為什麽多爾安羅斯城裏的人今天會聚集起來等着你來這裏自投羅網?”
“你這麽不放心她,就把她交給我好了。”阿拉貢對萊戈拉斯眨了眨眼睛。
萊戈拉斯對這種安排并不滿意,他正準備張口反駁,可是眼角卻瞥見薩卡爾索爾抱着波羅米爾準備奪門而出,他只好帶着方才随手從一個熟睡的衛兵手中拿來的刀子追了上去。大廳中滿地躺着熟睡的賓客,直接穿越過去難免會磕磕碰碰,精靈只好用手撐着桌椅,腳不着地的連續跳躍着,可是這樣一來,他與海盜船長之間就拉開了一點距離。
“我的孩子!!”芬杜伊拉斯也想跟着追出去,可是阿拉貢向前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
“很抱歉,夫人。”前任剛铎将軍對攝政王子妃說話,就仿佛在剛铎王宮裏一樣恭恭敬敬。“我請求您賞賜一點時間,跟我談談。您不必擔心孩子,因為萊戈拉斯絕對不會允許他受到傷害。”
“萊戈拉斯?你說那個海妖?他……”芬杜伊拉斯欲言又止,“索龍吉爾,難道你與海妖做交易是真的?”
“我猜,這正是海盜船長希望所有人相信的。”阿拉貢說,“假如我們在衆目睽睽下一同出現,我的确很難辯解,所以我們只好用這種方法争取與您單獨談話的機會。”
“你想要我做什麽?”芬杜伊拉斯在試圖回避阿拉公告的目光。
“請您說實話。”阿拉貢簡單的回答。“因為您是這件事最重要的證人,請您讓我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Advertisement
芬杜伊拉斯沉默了半晌。
“這麽說,剛才那個海妖,真的就是當年我在山坡上偶爾遇見的那個精靈。”她臉色蒼白,“人們總是說,精靈的模樣多少年都不會改變。可是,可是他跟那時候卻不太一樣了。雖然我當年還是孩子,可我記得他。比起那時候,他憔悴了,瘦了。要把一個精靈的形體折磨成這樣,他一定受了普通人難以想象的痛苦。你說他名叫萊戈拉斯,我并不知道他是誰。但我能想象,他也是什麽人的兒子,什麽人的朋友。然而命運,命運就是這樣愛作弄人。”
“這真的只是命運的作弄嗎?”阿拉貢的目光牢牢地鎖住她的眼睛,試圖從每一個變化之中尋找端倪。他看見她痛苦的閉起眼睛。
“你不要以為我沒有因此付出代價,索龍吉爾。”芬杜伊拉斯說。
“我明白。”阿拉貢說,“從我在剛铎王宮裏看到您開始,我就知道您心底埋藏着什麽秘密,這個秘密讓您無法輕松,無法歡笑,無法坦然接受攝政王子對您的愛和本該屬于您的幸福。可是夫人,請您相信我,您必須自己擺脫這個負擔,否則它就會像魔多的陰影一樣留在您心頭揮之不去。”
“別說了!”芬杜伊拉斯伸手捂住耳朵。
********
海盜船長很熟悉多爾安羅斯城堡,因為這是他從小住過的地方。這一點,萊戈拉斯幾乎已經忘記了。他最後捕捉到那個的身影,是在一處白鐵做的城門拐角處,他看見薩卡爾索爾打開鐵門,露出一個地道。
“放下孩子!”他對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聲,可是這威脅毫無效果。精靈現在手裏沒有弓箭,且武器很不合手,因此他不想冒險草率攻擊,以至于傷及無辜的波羅米爾。他只好跟着那個人鑽進漆黑一片的地道。
無論是作為精靈,還是作為海妖,萊戈拉斯都能在黑暗中保持良好的視覺。可是這地道不僅黑,而且十分曲折,四通八達,很容易迷路。薩卡爾索爾善于利用這一點隐藏自己的行蹤,萊戈拉斯只能勉強通過輕微的腳步聲追随在他後面,卻很難預測或者追上他的步伐。
“膽小鬼!”萊戈拉斯喊了一聲,然而那依舊是徒勞。
然後,他聽見自己的喊聲在這地道中回響着。一陣一陣的,久久才平息。一股潮濕的氣息突然迎面撲來,帶着一絲鹹味。精靈皺了皺眉,心裏奇怪為什麽這伴随了他三十年的味道會讓他有些緊張不知所措。
剎那間,他回想起了什麽。這遠遠的、類似浪花拍打礁石的聲音他太熟悉了。如果他還記得做夢的感覺,那麽他一定是在上一回做夢的時候,聽到過這聲音。
他開始明白為什麽海盜王要引他到這裏來了。
城堡的秘密通道通常是為了在戰亂時讓城堡裏的人逃離而建造的。這個地道的另外一頭通往山坡,從那兒他們可以找到小路登上小船,然後從海路逃亡。
而那裏,正是三十年前萊戈拉斯在貝爾法拉斯港第一次遙遙望見大海的地方。
********
“貝爾法拉斯海妖不見了。”芬杜伊拉斯看着大廳裏某一個角落,有一張漁網被丢棄在地上。漁網的邊緣有被刀子割斷的痕跡,她彎腰撿了起來。
“你看的懂這些字嗎?”她将漁網中的一角遞給阿拉貢。
字跡是用絲線繡的。因為年代久遠,看起來非常模糊。
“我不能。”阿拉貢不無遺憾的說,“我知道的阿登奈克語很有限。”
“星光沉入大海之日——”芬杜伊拉斯說。
“永生光陰虛擲之時。”阿拉貢接下去念,“這首詩我知道,羅賽倫寫的。但我只讀過昆雅語和辛達語的版本。”
“這是他用這張漁網罩住精靈時念的,念的是阿登奈克語。”芬杜伊拉斯說。“然後他用一個小瓶子,從那個精靈臉上取下了幾滴眼淚。”
“眼淚?”阿拉貢奇怪的問,“如果萊戈拉斯當時只是望着大海陷入沉睡,他為什麽要流眼淚?”
“我猜想那個精靈當時一定夢見了什麽。”芬杜伊拉斯回憶說,“我做噩夢的時候,就常常流眼淚。”
“可為什麽薩卡爾索爾要留下他的眼淚?”阿拉貢問。
然而芬杜伊拉斯此時此刻的眼神讓他意識到,這最後的謎底,恐怕需要他自己來揭曉。
*********
“我得承認,你選擇看大海的位置和角度,确實令人心曠神怡。”薩卡爾索爾站在山坡高處的懸崖邊,把熟睡的波羅米爾放在自己腳旁,孩子看起來非常危險,因為海盜王只要随便擡起腿,就可以把那個幼小的身體一腳踢下懸崖,孩子會掉入海裏,再熟悉水性的水手也來不及去救。
“你的那個努美諾爾人的祖先,與我的祖先選擇了不同的道路,不同的信仰。可是他們對于大海的熱愛卻并沒有不同。”薩卡爾索爾說,“看,多麽浩瀚,多麽壯觀,在這種偉大面前,精靈與人類又都算得了什麽呢,你說是不是?”
“你把我引到這裏來,并不是要跟我說這些的吧。”萊戈拉斯冷冷的說。“我可沒你這種好興致。”
“我把你帶到這裏來,是想最後試圖說服你。”薩卡爾索爾說,“太陽就快落山了,我不希望這美妙的夕陽成為你所見到最後的一縷陽光。”
“你真是太有心了。然而正是拜你所賜,讓我三十年來都看不見太陽。”萊戈拉斯譏諷他。“你的陰謀今天到此為止了。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也許,很多年前你還不過是個孩子,并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有多可怕。可是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在我看來可一點也沒有辦法彌補你的罪行。”
“這是你對我的最終審判嗎?”薩卡爾索爾問。“真遺憾,因為這樣,你也同樣判了阿拉貢的死刑。”
萊戈拉斯舉起了手裏的刀。“死到臨頭,你還在胡說八道!”
即使憤怒,精靈依舊意識到自己必須小心行事。波羅米爾匍匐在懸崖邊上,在薩卡爾索爾轉過身來的一剎那,他有機會在與波羅米爾保持安全距離的前提下用飛刀刺準他,叫他在跌下懸崖的時候無法踢到孩子,但是精靈的動作必須飛快,還不能有絲毫差錯。
“阿拉貢會死去,除非他在日落時喝下海妖的眼淚。”薩卡爾索爾一邊轉過身,一邊說,“所以,你是準備繼續做海妖去拯救他呢,還是要解除詛咒,用他的生命,去換取你的永生?”
萊戈拉斯稍一猶豫,刀子沒能飛出去,時機卻已經喪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