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涼薄嬌性

(三十五)

練有兩刻的時長, 兩人便坐在牆邊的長條木頭上歇息了,畢竟下午還有尚宮局姑姑要教身姿體态,得保存體力。

衛姮淺茶色的斜襟小襦濕了汗, 把袖子卷起來,歇過一小會兒, 問李琰道:“你可知芳娘孟家的綢緞何時成為貢商, 還有幾時成的嗎?”

李琰比衛姮早回來幾年, 不像衛姮,許多事仍仿如昨天今天般的近。

他少年白皙清俊, 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輪廓無可挑剔。思考時候習慣鎖眉, 片刻答說:

“彼時還小,未曾關注過這個,應該是在我父親出去打那場仗前一年吧……記得江南有個貢商周家, 因為送進宮的綢緞上鳳凰是赤目,有謀逆之嫌, 被押進京來問罪,朱雀大街衆百姓圍觀。後面似乎孟家頂上了。”

“那孟家擅鑽營,先巴着淑妃與老三, 東宮勢弱, 大家都以為老三必能上位, 結果後面老二上去了, 瞬時便又棄三迎二, 女兒也封為湘妃。”李琰的語氣裏,多有鄙薄與諷刺。

他對孟氏沒好感,尤其娶了衛姮之後,誰人若敢為難衛姮, 他都必不給好臉的。孟氏卻也獨獨怕他個姑爺不行,逢衛姮有事由李琰出頭的,孟氏都安靜不敢吭聲。

聽李琰如此說,只怕他也不曉得孟氏現年就已與淑妃勾聯上了。然而兩世情況不同,或有提前也未必。但聽及有個周家落馬、孟家頂上,便覺着似有不尋常。

衛姮屈膝坐在長木頭上,兩只白皙的小手交叉地攪着,又問:“那我們順安侯府當年被抄家,你可有參與?”

擡起頭看向李琰,語氣裏幾分試探意味。畢竟這厮後來證實手下養有暗黨,當面是人背後是厲,專幹非常人所幹之事。

李琰有些惱她對自己的不信任,聽得心薄涼,颔首低沉道:“我做的是排殺異黨,見活人留死人,可沒空參與那些謀錢貪贓!當年衛大人的案子由皇帝與戶部、吏部聯合親查,證據确鑿,至于背後的,我亦無有關注。”

畢竟衛家倒臺,不僅牽連到東宮,太後臉上也無光,于二皇子有利無弊。而且彼時與衛姮無有交集,他也只是旁觀。

忽而默了一默,轉頭問:“翹翹兒是想說,這事跟孟家有關系?”

順安侯府是在衛姮十七歲時被抄家的。

自太子蕭欽成親後,太子與太子妃兩兩恩愛,相濡以沫,然東宮三年無所出,蕭欽且身體日漸清弱咳嗽,卻仍舊勤勉為政、氣度賢雅,文武百官十分體恤,紛紛擔憂。加之皇帝蕭宥多年舊傷骨痛,又一直沒能夠找到專治骨病的神醫宋蓮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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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皇後是以建議,皇帝不若與太子移住洛陽別宮,那邊氣候好一點,适合頤養。然皇帝不同意,因為盛京做為國都,乃必須有龍威固守,何能長久離去,去也只是短時,不為長遠之計。

後又有天監司大夫谏言,說不若在皇城北向新建一座宮廷。北面乃紫微帝星昌旺的吉向,且盛京城北位置地勢高,不比眼前元極宮似如盆地,終年多雨濕悶。

皇帝甚以為可,後便命人查勘地形,又組建新宮将作大臣,開始動土。衛謹做為朝中精通土木的有名大臣,也擔當了新宮[廣陵宮]的将作一職。

誰知忽然一日,他負責的那塊建造塌方,吏部一查,衛大人貪贓克扣,工程材料以次充好,造成人命關天的重大損失。

彼時案子鬧得很大,因着那些年順安侯府實在耀眼顯赫得無人不知,侯府大夫人維系官貴交際之下的衛家,昔年門清府淨的風評早已漸淡了。而建造新宮原乃勞民傷財的事兒,百姓再看貪贓,必是怨怒聲沸揚的。

此事必須拿衛謹嚴辦以平息民怒。衛姮去獄中看望父親,父親倒是平靜的,清瘦地靠在牢牆上,說靜待皇上定奪。結果轉頭一夜卻畏罪自盡矣。

衛姮一直想不通,始終覺得父親不是那樣的人。

午後聒噪的蟬鳴聲回響,她搖着頭蹙眉道:“……我也只是想想,畢竟眼下還未發生,也沒有辦法查證。”

李琰安撫她道:“孟家貢商的事,你外祖父不是在蘇州任刺史?可旁側敲擊打聽點門路。”

李陵将軍是在他十五歲出征的,算起來,江南周家出事,應該就在衛姮差不多十一歲上下,那會兒父親衛謹完成水運之事,留在京都,蘇州外祖父外祖母應也差不多要進京看她了。

葛刺史與夫人每隔三五年進京看一次衛姮,上一次應當是六歲,在衛姮重回的前一年。說起來衛姮又滿心想念。

她便兩手合起,輕咬唇瓣道:“琰哥哥想得周到。左右還有一二年時間,我先理一理頭緒!”

午正的日頭在瓦頂上暴曬,衛姮白嫩的額角泌出細密的汗珠,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味充溢着安靜的周遭。

李琰餘光瞥見,忍不住愛憐,便轉過身來,用袖邊幫她擦了擦。低着嗓音問道:“衛翹翹,你我夫妻近四年,我在你心裏除了疑心與不信任,就沒有別的剩下?”

幾分不甘的怨念,他的鳳眸銳利,凝着人的時候似把人鎖進了心裏。

衛姮實在對他少年時候的清俊,有一點點生不出堅定的狠心。

可他上輩子把自己那麽氣啊。衛姮說道:“當然有的。李大将軍自私、自負、冷淡、口是心非、言不由衷,還裝腔作勢,薄情冷意。”

她是信他有過喜歡自己的,若然沒有,他就不會這麽問。她也不會一門心地陷進去,把他當親親的郎君那麽愛那麽眷。必是因為在兩人的往來中,感受到了男子難以抑制的悸動。但重新活過來,她就不承認了。

果然,最是涼薄婦人心。李琰眉宇一冷,颔首道:“沒一句中聽的。死肥翹,日後別不需要我的時候便懷疑我,哄好了又喚什麽‘琰哥哥’,老子不稀得。”

驀然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臉頰。

惱得衛姮一聲“呀”,爪子伸出去,混蛋已經風一般晃遠了。

兩個人在兵庫司練習着飛镖,不多長時日,便被巡邏的禁衛兵看到了。

透過格栅窗棱,只見裏頭小丫頭俏美嬌矜,少年兒郎耐心多容讓。應該力氣不大,時不時擲得偏出了耙子,少年卻是好脾氣,總過去彎腰給她把飛镖拾回來,手環着手親自教導。

偶有對上口角,她朝他白眼一翻,少年斂眉正色,勾起手指彈她雙丫小髻。禁衛兵看得,倒是也沒忍心打斷。

宮中無閑事,傳出開去,傳到了太後的耳中。

七月盛夏的夜晚,傅太後和皇帝蕭宥、紀皇後,及各宮妃嫔們在禦花園裏乘涼。樂工坐于亭下,絲竹琴笛聲悠揚悅耳,石桌上擺着果子、冰糕等碟兒小食。

傅太後掐了一枚冰鎮甜李,便作皺眉嗔怪道:“好個李家三小子,跟我說要同他的父親一樣,勤學苦練,夙夜匪懈,保衛兒女家國。可想,這還沒上陣殺敵,倒把哀家愛重的翹翹兒給看護起來了!”

太子蕭欽着一襲薄绫玄色龍爪袍,端坐在一旁。想起是素日常有對弈的李琰,眉間卻有舒然,輕松道:“少小無猜,親密無間,這李琰原有少年抱負,翹翹妹妹嬌憨可愛,孤卻覺得甚好。”

李家掌握着軍權,太子與李三小子既然交好,便翹翹與李三小子相處,傅太後想了想,好像也沒有說什麽。

鄭淑妃亦在旁陪着笑:“那可不是。”

她仗着太後撐腰,貫日尾音委婉含笑,說句話心裏都要繞一圈計較。若衛家千金不侍從太子,她倒也不必算着從孟氏身上費周折了。

……

時日飛梭,光陰似箭,轉頭便迎來了次年九月的重陽節朝拜大典。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後面會有個年齡跨越的長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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