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北航的體檢提前了一周,在體檢結束後的這一周空窗期,顏安臨時買了張高鐵票,回了趟周安。

顏安是土生土長的北城人,周安是她家老梁選的一處養老的地方,自從她老爸去世後,老梁就搬來了這。

周安的土是黑土,周安的山是黑山,敲敲不進,鑿鑿不開,是塊硬地。

這裏一年四季都很少下雨,是個相對幹旱的小城。這裏因為氣候和地質原因,開發困難,連旅游業也不發達,但老梁卻是在這個地大物博的中國裏挑了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來養老。

周安的物價和房價都很低,老梁在這買了一處老宅子,宅子連着一個小花園,這麽些年被她搗鼓得也有那麽點小模樣。

顏安來前沒有跟老梁打招呼,她敲了很久的木門才被人從裏打開。

Happy早早就在門後用爪子扒着門,随後又跑進去替她喊人,這時門一開,它幾時是立刻就從院子裏飛竄出來,圍着她一個勁地撲。

梁繡紅看見顏安,明顯愣了一愣,然後下意識就皺眉:“回來怎麽不先說一聲?”

顏安對她家老梁有些無語:“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嫌棄自己女兒?”

梁繡紅:“當然嫌棄,女孩子有時間就多出去看看外面地世界,來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做什麽?”

顏安:“什麽都不做,來陪陪你不行嗎?”

梁繡紅:“我一個人更自在。”

梁繡紅轉身進了屋:“趕緊将Happy拉回進來,他最近心野,趁人不注意逃出去好幾回了。”

顏安看見梁繡紅轉身時,嘴角平淡地抿着。

Happy是只薩摩,要是将狗的年齡換算成人的,這屋裏輩分最老就它了。

Happy是很多年前的一年春節梁繡紅抱回來的,那年她父親因為隊裏有任務沒有回家,梁繡紅在蓋上電話後出門,回來時便抱着一團小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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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繡紅跟顏安說,它叫開心。

開心陪伴了她往後許多年的春節。

顏安對于十年前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

她記得當時她問梁繡紅為什麽別的小孩春節合家團圓的時候,她爸爸不在?

梁繡紅當時說的是,爸爸在天上執行着重要的任務,你擡頭看向天空,要是有飛機從你頭頂飛過,那可能就是爸爸開着飛機趕往有需要他的地方。

大過年的,有什麽地方是需要她爸爸去的?

當年的顏安不理解。

再後面她懂事的時候,她上網查了那年爸爸不在的春節會是去了哪?

然後便看到了那一年的除夕夜,北方大雪,雪崩幾乎掩埋了一個小村莊,人走不出,車開不進,是空軍連夜趕往了災區進行救援。

後來Happy一年一年長大成一條狗膽賊心老犬,陪伴的人也老了。

顏志國已經去世了六年,這六年裏梁繡紅幾乎日夜都呆在這個老宅子裏,用簪子繞一個髻,穿麻料的衣褲,院子裏種滿了花草,放養這一條狗。

顏安出去學費的這幾年,每年回國來這裏陪老梁一個月。

顏安跟happy一人一狗有時安靜得歲月靜好,有時吵鬧得不得安生。

而老梁始終保持一副與世無争的樣子。

梁繡紅的性格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喜靜。

在顏志國生前死後沒有一絲變化,唯一的變化只有鬓角鍍上了霜。

其實顏安多多少少也有點像她。

顏安從小便學會如何獨處,長大後,她從“接受”變成“享受”。

顏安喜歡獨處,她在國外學飛的時候,只要有假期,她會一個人旅行,随便去哪裏都可以。

顏安能享受獨處,但卻更喜歡熱鬧,她有時會特意挑熱鬧的地方呆,跟熱鬧的人做朋友。

但梁繡紅由始至終都活在安靜的世界裏。

午後的太陽暖和,母女兩坐在小花園裏曬太陽。

顏安突然有感而發,問:“媽,你喜歡熱鬧嗎?”

梁繡紅聞言笑了笑,說道:“人都喜歡熱鬧。”

顏安:“那你怎麽來周安?這裏像你說的,窮鄉僻壤,連個熱鬧的地兒都沒有。”

梁繡紅:“因為這裏的土地夠硬,讓人腳踏實地。”

顏安踏了踏腳,的确硬。

梁繡紅:“等你之後天上飛多了,就懂了。”

顏安在周安住了四天,離開時她到屋裏給顏志國上香。

父親的木質相框幹淨溫潤,上面留有每天被細心擦拭而留下的光澤。

顏安提着行李拉開院子裏的木門,梁繡紅送她,Happy被關在了屋內,嗚嗚地叫。

顏安今天穿的是一件普通圓領T恤,因為熱,将頭發束了起來。衣服領子不大,但細看之下,脖子後根淺薄的痕跡半露在外,仍舊額外突兀。

梁繡紅目光輕輕一略,突然問她:“這些年在國外,有遇到喜歡的人嗎?”

顏安搖頭:“我也想有,可想談戀愛了。”

梁繡紅笑了笑,也沒再問了,她說道:“不急,挑個自己喜歡的,比什麽都重要。”

顏安欸了聲應下。

梁繡紅:“以後不用常回來了,我有我的生活,有Happy在,你回來倒是給我添亂了。”

顏安“啧”了聲,無語凝咽。

顏安回到北城的當晚就被沈恬喊了出去,兩人挑了間小清吧,喝杯小酒聊天。

正好清吧離周勉家近,兩人又把周勉給喊上。

沈恬和顏安是高中同學,原本兩人誰都壓根都沒往航空這個行當去想,哪知道最後一個去了當空乘,一個開起了飛機,最後又回到了北航,當起了同事。

而周勉那貨,比顏安小幾個月,小時候住同一個大院裏,跟在她屁股後面喊她姐。

高中時候周勉考在了顏安隔壁,晚自習的時候隔三差五逃課過來找她,将書包扔下,留下一句“幫我看着,放學回來拿”,随後不知道跑去哪裏混。

高中時代,情窦初開的女生就喜歡野性子的男孩,當年沈恬曾經紅過臉問顏安那男孩是誰。

顏安說,小時候院子裏的鄰居,他騙他爸說過來找我補習來着。

沈恬說,他看上去很帥啊。

顏安覺得沈恬眼神不行,說,他小時候不穿褲子留着哈喇子滿大街追着女生跑的樣子,更帥。

沈恬對周勉的濾鏡破滅。

有一回沈恬在顏安身後朝丢書包進學校圍欄的周勉做了個鄙夷的臉,兩人的梁子就這樣結下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三人不時吵罵兩句,将友情這條線一拉就拉到了這麽遠。

清吧的位置是顏安挑的,一家藏在巷子裏的小酒館,叫湮滅。

網上對這家清吧的評價清一色地好,每一條都離不開這裏的調酒師,各種仙氣飄飄的形容詞都有,顏安色心大動,早早就動身來霸位。

此時她坐在一張圓桌後,撐着下巴看着吧臺後的女人,一雙眼睛流連忘返,搖頭啧啧稱嘆。

好一個旗袍美人啊。

人安安靜靜站在吧臺後,低頭調酒或擦拭酒杯,一臉清心寡欲,擡眸又風情萬種。

顏安簡直将眼睛挂在了這個女人身上。

沈恬到的時候眼睛在場子裏繞了一圈,便看到一臉花癡樣的顏安。

她走過去:“要命,現在你不光看男人了,女人也看了?”

顏安:“帥哥美女是一家,賞心悅目,不看白不看。”

顏安作為一個稱職的外貌協會,只要是漂亮的,她都能舔。

但最近眼光高了,普通貨色入不了眼了。

顏安與沈恬點了兩杯雞尾酒和小吃,清吧的爵士樂低沉舒緩,這種氛圍分外适合敘舊。

沈恬問她國外學飛的趣事,顏安問她考空乘是不是全是帥哥美女?

兩人啜着小酒漫無目的地聊,很自然就聊起了彼此的感□□。

沈恬恨鐵不成鋼地瞥她一眼:“還單身?有沒有搞錯。”

顏安也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桌子:“就是,有沒有搞錯。”

沈恬:“國外學飛的帥哥不多嗎?”

顏安:“人均帥哥,帥哥遍地開。”

沈恬:“沒看中一個發展發展?”

顏安痞子樣地撐在桌子上,聞言不為所動地空出一只手指搖了搖:“看不中。”

沈恬仿佛早有所料:“還是只看不上,這麽多年都沒點進步。”

顏安:“哎,那是真看不上。”

沈恬:“是看不上還是不敢上?”

顏安:“都是老外,怎麽上?我喜歡國産的。”

沈恬:“換我我就不介意了,高、大、威、猛。”

顏安直接笑岔。

沈恬和顏安一樣,純粹嘴炮型人選,不時爆兩句葷話,但實際純着呢。

沈恬與他男友從大一談到了現在。

男方并不是民航這個圈子裏的人,典型的工程IT男,人老實,性格沉穩。當初大一時,沈恬的朋友組局線下狼人殺拼桌認識的。

兩人異地四年,時至如今感情依舊倍好,連架都沒吵過一回。兩人已經商量好,過年彼此帶回家見家長,沒有意外,明年年底就結婚。

顏安羨慕:“好想談戀愛,空虛寂寞冷。”

沈恬:“北航人稱帥哥型男集中營,夠你挑的了。”

顏安:“那種只能看,不能上。”

沈恬再次不理解:“老外看不上,國産也諸多要求。”

顏安擺手:“哎說不清,反正我不跟開飛機的談戀愛。”

北城機場高速。

單屹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了魏易的電話,電話裏的人說道:“一個月假期結束了,愉快嗎?有豔遇不?”

“有事說事。”

敢這麽跟北航太子爺說話的也只有單屹了,對方也不惱,這麽多年的老友早就習慣了對方那副死人臉。

魏易:“都說單身久了的老男人脾氣大,回頭我給你發個軟件下載鏈接,不是那些騙炮app,戀愛交友,靠譜兒。”

電話直接被挂斷。

魏易:“……”

草。

電話再次撥通後魏易單刀直入:“不廢話了,來喝杯,順便聊聊。”

單屹:“電話不夠你聊?”

魏易:“有酒更好聊,地址發你,你慢慢來。”

新世紀作為北城的CBD,犄角旮旯裏藏着無數間小資又具有情調的清吧。

魏易是個酒鬼,愛喝酒但不酗酒,他稱之為“品”,他有品。

魏易這次開發了間新酒吧,藏在巷子裏,聽聞裏頭一位旗袍美人調酒師手中那杯無憂有人間的酸甜苦辣,有點意思。

魏易推開酒吧的門,看見裏頭就只剩下角落的一張小桌,坐下後直接點了這裏的招牌,嘗了口,挑眉,不賴。

小周末,清吧裏的人不少,魏易随意繞了一眼,随之一定,視線又繞了回去。

他意外地挑眉,随即換了副饒有興致的表情。

單屹到的時候已經将近十一點,酒吧裏的人都換了一波。

魏易一臉無語,給他示意了一桌的空酒杯:“我都在猜你是不是出車禍了。”

單屹一身清爽,對對方內涵的話無動于衷:“誰想着你這麽早?”

魏易将酒單遞給他,單屹上下掃了一遍,擡手要了杯薄荷茶。

魏易習以為常,在酒吧裏不喝酒,這很單屹。

魏易:“早十多分鐘,你就能看見今年咱的其中一個女飛了。”

單屹聞言挑眉,有點興趣,但興趣看着不大。

“人走了。”魏易評價道,“還行,還算是個自律的人。只要了一杯雞尾酒,別人勸也不貪杯了,這個就給你帶了。”

魏易見單屹沒反應,笑了笑:“別裝了,裝也逃不掉,今年的兩個女飛你得帶一個。”

單屹:“你都決定了你就直接下指标,還在探什麽口風?”

魏易:“我講究人道主義,以人為本。”

單屹不屑地笑了聲,懶得說話。

魏易:“北航第一次招女飛,不經你手改裝我不放心。人要不行你随時挂,但人你得給我帶。”

單屹依舊不置可否。

魏易:“你知道多少人不贊同招女飛這件事,但我還是招了,今年的兩個女飛都是硬家夥,石頭碰石頭才會擦出火花。一個給老雷帶,一個你帶,別人不行,就你們夠硬。”

雷志丞是北航資歷最深的機長,不茍言笑,十萬分地嚴厲,對誰都不留情面,北航裏沒有一個副駕沒被他訓過。

因為罵人聲音洪亮,大家私底下都喊他雷公。

而單屹,單屹對飛行有一種信仰,這一種信仰烙在了他的骨髓血肉裏。

所以他對飛行有自己的一套标準,這套标準鋼硬且無情,說實話,沒誰受得了。

但冶鐵要敲打,煉金要火燒,正好,這兩人身上都有。

單屹:“具體要求?”

魏易靠在椅子上笑了:“你的要求就是我的要求。”

單屹:“那改裝過不過得了,就與我無關了。”

魏易爽快:“履歷回頭發你,後天九點報到,新雇員培訓前跟你的人先碰個面。”

單屹颔首。

公事談完了,兩人碰了碰杯,各自姿态閑散,随意聊着的話題。

魏易:“西班牙玩了一個月,沒發生什麽香豔的事?”

單屹扯出了一個笑,沒說話。

魏易聳肩:“回頭我真把那個軟件鏈接發你,都老男人一個了,也不近女色,什麽都生鏽了吧?快去談個戀愛,然後響應國家生育政策,比什麽靠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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