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八米山。
傳說很久以前有仙人路過, 在此處撒下了八粒米,成了八座峰,從此正值饑荒的城池年年豐收,所以取名為八米山。
今天航司聯誼約定要爬的山便是八米山的其中一座, 海拔最高, 叫摸星峰。
一大早, 顏安便背上一個雙肩包, 把雨傘和水都塞進去出了門。
出門時, 對面那房間的門緊閉,裏面一點聲響都沒有。
老人家就是矯情,一個聯誼而已, 這也要放飛機。
聯誼這東西, 顏安在學飛的時候參加過無數次。
大學的時候是聯誼的高發期,航校無疑又是聯誼的香饽饽,一個學年,假期能全被約滿。當初顏安在澳洲學飛的時候,作為一名出了名的顏狗, 不時便會被不同的人拉着去,不幹別的,純觀摩, 她當時心懷感恩。
但外國人嘛, 看多就膩了,不像中國帥哥,各有各的特色。
此時的顏安站在聯誼的隊伍中, 那顆顏狗的心想, 來得不虧。
這次參加聯誼的隊伍不算龐大, 一共只有三個航空公司, 但來的都是精品。
華海航空的空少出了名的多,幾乎每趟航班至少配兩名空少,這個航司還曾經因#我願意為了這群空少坐一輩子華航#而登上過熱搜。
今天華航來的六人全是空少。年輕、俊俏、花枝招展,是顏安以前最喜歡看的款式。
但現在的顏安的喜好變了,她現在喜歡成熟型的男人。
齊天航空今天來了七人,其中一個是機長,剩餘的都是空姐。
南延航空來了六人,一個機長,兩個副駕,兩名空姐,一個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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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來蹭局的顏安,一共二十人,十男十女。
顏安到得不早不晚,性格開朗,在等人到齊的時候已經跟大夥混熟了。
這會聽到今天聯誼的名單,拿出手指數了數:“十男十女?6+1+4,不是十一個男嗎?”
秦赫是華航的其中一名空少,跟顏安年紀相仿,性格也相似,同樣善談且爽朗。
秦赫聞言,給她數:“是6+1+3,南航的機長,是女的。”
顏安眼睛瞬間蹬直了,眼睛都在發光:“卧槽!真的假的!裴茵嗎!救命啊,她是我偶像!”
顏安是北航的女新飛大家都知道了,這時顏安的聲音大,在場所有人頓時都笑了。
有人說:“瞧這架勢,我覺得你們這裏的男士待會沒有誰能搶得過顏安了。”
顏安點頭:“說真的,給點面子,讓我跟偶像呆呆。”
就在這時,南航其中一位副駕電話響起,看了來電顯示後朝顏安指了指:“顏安,你偶像。”
顏安頓時豎起了耳朵。
副駕接起後沒多久便惋惜地看向顏安,朝電話裏頭的人說道:“可惜了,這裏有一個你的小迷妹呢。”
顏安看向聽電話的人。
副駕電話挂斷後,朝顏安攤手:“裴機長去接一個朋友,晚些才到,讓我們不用等,中午時在山腰的餐廳彙合。”
顏安一張臉瞬間垮了。
大家開起了玩笑:“我說,顏安你是直的吧?”
顏安擺手:“我願意為了裴機長彎一天。”
那人說:“別啊,少了一個裴機長,現在天平的一端已經發生傾斜,你可別跟男士們搶了。”
顏安卻說:“那你放心,我今天只負責看,只看,不動手,并為你們送上祝福。”
對方揶揄地笑,明顯是不信,顏安攤牌:“開飛機這個行業什麽都好,但我比較特別,不栽在這行業裏頭。”
衆人一聽,都在嘆氣:“看,自己行當的人都不想找回咱自己。”
有人附和着嘆氣:“也是,天天醒來都得想想今天在哪裏,要不要飛,飛哪,飛幾天,談戀愛就跟網戀似的。”
顏安覺得自己捅了個馬蜂窩,立刻求求:“不不不,各位神仙,別灰心,美好的未來就在明天!”
大家都笑顏安是個活寶。
顏安沒有這心思,但不代表別人沒有。
說是聯誼,好聽一點,航司與航司之間交個朋友,但誰信呢?今天來參加的人大多都是抱着些目的來的。
空乘的圈子太小,同一個圈子裏的要是能談,手也就沒必要往外伸。
今天參加聯誼的男士裏,最混得開的是齊天航空的那位機長和南航的那兩名副駕。
一個航司的空姐,姐妹挽着姐妹的手,均分布在這三名男士附近,話題不斷,笑聲撒滿了登山的棧道上。
同樣相反的,最受歡迎的女生,就是北航的新飛,顏安了。
落單的空少們,有的倆倆結伴同行,剩下的不由自主都圍在了顏安附近。
顏安覺得這架勢,生平最風光。
彼此都善談,話一刻都不能少。
有的對顏安明目張膽表露好感,有的不遺餘力展現自家魅力,顏安大方地把招全都接了,再一一拆開。
山爬到一半,男人們都懂了,這個顏安對他們大概真的是沒那個心思。
異性首次見面之間騰起的那點好感便不做算,接下來的話題便更加的無所顧忌暢所欲言。
顏安就是有這樣一個本事,能跟身邊的人都混成兄弟姐妹,像個沒心沒肺的人,不知道是真的愚鈍還是心澄明鏡,反正一顆心太淺,只能裝得下讓人開心的事,跟這樣一個開心的人交朋友,誰都願意。
八米山是南延乃至整個粵南地區海拔最高的山,其中摸星峰一千三百多米,也是八米山最高的峰。
一行男女意不在攀峰,走的速度慢,到達半山腰時已經十一點半。
今天的天氣算不上好,登山的人不多,餐廳有一半的位置還空着。大家要了間包廂,兩張桌子,給待會到的裴茵空出一個位置,剩下的正好坐滿。
大概是今天最大的一單生意,餐廳老板親自過來寫單,男士們都奉行女士優先。
顏安對吃的沒要求,倒是有別的需求。她對老板招手,問對方這裏的暖風能不能調大點。
今天的顏安依舊穿的是那件薄羽絨,剛才在爬山的時候還覺得有點熱,現在停下來了,半山腰的風大,冷風嗖嗖地立刻就将顏安續了幾個小時地熱意給吹散,此時即使坐在室內,顏安也冷得牙口打顫。
老板拿起遙控器一看,說已經調到最大,待會就暖了,顏安只好罷了。
包廂內兩張桌子,男女均分,又因為顏安是裴茵的迷妹,大家都默認将留給的那個空位安排到了顏安旁。
此時點餐完畢,坐在顏安隔壁身旁的秦赫舉起手機問道:“有人組求生之路嗎?”
《求生之路》是一款火爆各個航司的模拟游戲。
6-8人組隊成一個機組,從機組登機完畢後便開始遇到各種突發事件,只要其中一環配合不好,直接“Crash”警告,游戲直到飛機安全降落或者機毀人亡便終止。
顏安在學飛時候經常玩,後來新飛改裝的時候也跟莊棟梁他們幾個組隊,匹配到的都是北航的人,但後來跟着單屹,她已經很久沒玩了。
此時顏安立刻舉手:“我霸一個副駕!”
秦赫:“副駕被搶了,沒了。”
南延航空的那名副駕無辜地指了指手機:“真不是故意,下把你的。”
秦赫:“空乘全到位,還差機長!機長?機長你去哪了?”
今天在場的就只有一位機長,但對方卻擺手:“不了,你們年輕的玩。”
秦赫:“那顏安你上!正好A330呢,你的機型,率先圓你一個機長的夢。”
顏安刻不容緩,拿起手機立馬就上。
這游戲就是個片刻不讓你安生的游戲。
飛機從上客開始就問題不斷,比如經濟艙的乘客非要坐到頭等艙,不停有乘客提出足夠奇葩的需求。在這一趴,顏安是笑着看組隊的空乘焦頭爛額。
過一會,飛機推出跑道了,正準備起飛,機頭突然站了一只鳥,被驅走後,折返回來一群。
副駕說:“總覺得今天會被鳥擊。”
顏安:“別別別,別說晦氣話。”
飛機正式起飛,便開始了一輪駕駛艙的兵荒馬亂。
自動駕駛故障、機翼結冰、遇雷暴、部份儀表失靈,全部儀表失靈、機艙釋壓,在嚴重颠簸中還有乘客關在廁所裏抽煙。
秦赫:“裏面的乘客,您不要命了嗎?抖到這樣還能抽煙,煙能拿穩嗎?”
游戲裏的人分.身乏術,游戲外的人都笑作了一團。
終于到達目的地上空,準備下降時,起落架卡住,顏安跟副駕都大罵了一聲,顏安:“複飛複飛複飛!!!!”
起落架下來了,再次降落時,顏安與副駕都聚精會神地緊盯着屏幕,沒多久,兩人同時戰術性後仰,同時大喊:“草!”
單屹與裴茵閑聊着,推開包廂門時,正好聽到顏安的那一句聲音洪亮的“草”,眉眼一擡,便看見坐在遠處那桌拿着手機仿佛殺紅了眼的顏安。
前一桌的人發現有人推門而入,發現正是自家航司的機長,立刻喊人:“欸裴機長你終于來了,咦?這位就是你剛剛說去接的朋友嗎?”
裴茵點頭:“北航的機長,來南延駐地來着,單屹。”
那人詫異:“裴機長的小迷妹也是北航的呢,顏安。”那人指了指遠處沉浸在水深火熱中的顏安,“單機長應該認識了?你們航司今年的女飛呢,他們在組求生之路。”
單屹看着遠處的顏安勾了勾唇:“認識,她名氣不小。”
裴茵揶揄般笑了單屹一眼。
秦赫手機只有空乘的視覺,看不到駕駛艙的情況,只知道剛才仿佛被什麽撞擊了一下,他人直接摔倒到走道上,這時他往隔壁顏安的手機瞄了眼:“卧槽,發生什麽?兇案現場?”
顏安的手機屏幕一片血紅。
顏安:“烏鴉嘴,鳥擊了。”
飛機全部儀表失靈,窗外一片血紅,只在邊邊角角還能看到一點快速略過的景象。
要是儀表盤失靈還能通過眼睛預估高度和方向,現在視線也沒了,飛機盲了,人也盲了。
副駕喊:“機長,怎麽辦?”
顏安:“再複飛!”
副駕:“剛儀表失靈前,油量不多了。”
顏安捧着手機喊:“機長,來救命啊!”
“來。”
一只男人的手出現在顏安的視線範圍內,掌心朝上,寬而大,穩穩地落在她血光一片的手機屏幕前。
顏安順着只手一擡頭,眼睛一剎那放光:“單機長!?你怎麽來了?”
單屹:“來救命。“
顏安和副駕一同站起身才發現裴茵不知什麽時候也到了,對方接手了副駕的手機,和單屹坐在了剛才顏安和副駕原本的位置上。
裴茵:“機長,請指示。”
單屹:“聯系塔臺,将西邊跑道全空出來,通知消防準備。”
單屹:“打開側窗,你報告,我操控。”
兩人的指令和操作一氣呵成,沒有片刻地猶豫和慌亂。
打開側窗後,裴茵那邊的視野便開闊了起來,但同時她屏幕上所有操控被鎖定,只能口訴方位,預估高度,讓飛機往左或往右。
兩人合作無間,沒多久飛機便順利落地,秦赫直接喊了一聲牛逼,“下次還是不能組Hard,這種煉獄模式沒有兩個機長都搞不了。”
顏安也正想拍一頓彩虹屁,單屹便在此時擡頭,将手機遞回給她,然後眉梢上揚地問:“如何在儀表完全失靈的夜晚安全着落,這題會答了?”
顏安:“……”
裴茵在一旁笑,問顏安:“他每天都這麽兇嗎?”
裴茵調侃單屹的語氣就像是跟老朋友開玩笑一樣,十分地熟稔,顏安詫異:“女神你跟咱單機長認識嗎?”
裴茵因為顏安這一聲女神直接笑了:“女神不敢當,它日可能你才是我的女神。”
說完裴茵便含笑看了一眼單屹。
就在這時,包廂門再次被推開,是上菜了。
因為臨時多了一個人,顏安便往秦赫那擠多了一個空位,單屹坐在了她空出來的位置上,女神坐在單屹隔壁。
餐廳是家特色菜館,什麽菜系都有,混這行的出手大多闊綽,何況今天還是這樣的場合,點菜肯定不寒碜。
酸菜魚、水煮牛肉、釀三寶、佛跳牆,每桌各一份,最後還點了個烤羊排,一大鋼盤子直接端上,擺在桌子的最中間,像擺了兩桌宴席。
顏安這一桌南延航空的人不多,大家便都對南航的這位女機長特別好奇,話題紛紛都是落在裴茵身上。
顏安也好奇,吃飯期間幾乎人都是趴在桌上繞過單屹往裴茵身上看。
有人問:“裴機長當初為什麽想當飛行員的?”
裴茵說:“因為家裏有親戚幹這行的,被影響,就報考了。”
其中就屬顏安最好奇,問題也最多,對方這話剛落,她又接着繼續問:“那女神你當上機長有親戚教導有方的功勞嗎?”
裴茵想了想:“貌似沒有,我親戚很嚴肅,都讓我自己領悟。”
顏安:“對方也是南延航空的機長嗎?”
裴茵朝着顏安笑了笑:“那不是。”
今天的裴茵穿了一身收腰修身登山服,一頭利落的短發,碎發貼在脖子根,側着臉看向顏安時鼻梁俏挺,眼神裏朝氣勃勃,整一個人漂亮又飒爽,是一種中性的美。
裴茵這個笑容,簡直要把殺死顏安。
就在這時,顏安看向裴茵的目光被單屹夾菜的手遮住。
顏安目光朝上,單屹那張臉便霸占了她的整個視線。這張臉,對比剛才女神對她笑的那張臉,就像從和詢春日掉進冬日裏,顏安瞬間打了個噴嚏。
秦赫伸手朝暖風出風口探了探,說:“顏安你還冷啊?大夥都脫衣服了,你還裹着羽絨。”
顏安用紙巾擦了擦鼻子,“我大概是最不抗冷的北城人了。”
秦赫将椅子背上的衣服摘下遞給她:“要不要給你再披披?”
顏安點頭,一把拿了過來:“恩人!”
飯後休息了會,大夥便繼續上路。
摸星嶺的後半程陡且峭,對于體力不好的游客很多都選擇在山腰就坐纜車下山。此時不少空姐對着大夥擺手,說不上去了,然後幾名男士也陪着下山。
秦赫問顏安還爬不爬,顏安問裴茵想不想爬,裴茵問單屹,你呢?
最後就是幾人繼續向上走,加上其他剩餘的人,只有八人。
顏安飽飯後不想使勁,便走到了最後,秦赫和她慢晃晃地走。
前面沒多遠是單屹和裴茵。
單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沖鋒衣,拉鏈拉到下巴處,灰色登山褲,土黃登山靴,在薄霧籠罩的陰天下,這樣一個陽剛的男人真是好看到了極點。
顏安和秦赫前面只有單屹和裴茵兩人的身影,秦赫開的話題便自然與兩人有關:“單機長是你教///員嗎?怎麽看上去對你态度這麽冷?但我看他對裴機長還挺多話聊的。”
顏安努嘴:“我也發現了。”
秦赫:“他兩大概能發展發展。”
顏安頓時眉頭緊皺。
單屹與裴茵腳程快,沒多久就只剩下遠處的兩個小點,轉個彎,直接不見。
而顏安卻越走越慢,秦赫問她:“你是不是走累了?要不就在這返程?這裏走下去山腰那,半小時就到了,上山恐怕還得走一小時。”
顏安擺手:“剛才的菜鹹,大概是身體缺水。”
顏安從剛才開始就有點虛,口幹舌燥到不行,但背包裏的水忘記上山時就喝完了,沒補給,只能幹渴着。
秦赫的水也在幾分鐘前喝完了,他朝上張望了下:“感覺不到山頂都沒有賣水的地方了,你還能堅持不?”
顏安:“我歇歇,你先走。”
秦赫想了想,說:“這樣,我往上走走,要是有地方賣水就打你電話,要是沒有,我就跟你下去坐纜車下山吧。”
顏安點頭。
秦赫離開後顏安就地坐了下來,她将頭靠在鐵欄杆上,眨眨眼,發現山間的霧突然濃了,她轉頭朝上山的路看去,迷蒙的一片,她揉揉眼睛,似乎看到一個人影從山上往下走。
人影身型颀長,黑色衣服灰色褲子,濃霧中也顯得額外好看。
顏安眯起了眼睛,人搖搖欲墜,那個好看的人影便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