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粵菜館人氣很旺, 周遭都是吵雜熱鬧的聲音。
顏安此時拿着手機,表情詫異。
悟能:一日情人?
饒是她身邊的阿man,也沒試過這個。
阿man那個女人,自稱是個渣女, 但渣得明明白白, 玩得盡興, 但從來不動感情, 在她那裏, 沒有一個男人能稱之為情人。阿man唯一一段談過的戀愛,談了四年,便一直單身至今。
對面的男人回複有些慢, 隔了好一會才回了四個字:随你定義。
顏安跟阿man聊這類感情.事聊慣了, 一時好奇便問出了口。
悟能:為什麽?那人追到你就把你甩了?還是你談了一天覺得不合适就分了?
犼:沒有為什麽,着了一個女人的道,霧水情緣,天亮就散了。
這句話透出了兩個信息。
這個犼是個男人。
這個男人被一個女人玩弄了一天的感情,受傷了, 至今還帶着怨氣,但這人有傲氣,敢情就算放不下, 但挽回是不可能的了。
顏安不好再深入去問, 便随便說道:抱歉哈,剛才也就純屬好奇,看看你有什麽好的建議給到我。
這次對方隔了很久才回。
顏安的一菜一湯已經上齊, 白飯消滅了一大半, 手機才又重新亮起。
犼:做自己就是最好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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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延是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占了三分之一都在下雨的南方城市。
十一月中旬的南延一早一晚都在下雨, 雨不大, 淅淅瀝瀝,透出一股陰冷。
顏安一下機就皺緊了眉頭,南延的陰冷仿佛能滲透進骨子裏。
陰天,多雲,小雨,這座城市的基調仿佛跟顏安的體質水平翻轉。
這次外派駐地只有單屹和顏安兩人,同機組的空乘落地後便随下躺航班返程,顏安跟着單屹坐上北航的大巴前往酒店。
酒店就在機場不遠,到達後,顏安在大巴底層取行李,一個被塞得鼓鼓囊囊的28寸行李箱,從行李架上拖下來時砰地一聲狠狠砸在了地上,聲響沉悶。
顏安餘光瞄見單屹的身影,順手給對方的行李給拿下來,提上手,重量輕飄飄的,顏安單手一提就給對方放到了地上。
顏安:“呆一個月呢,單機長你這樣就OK了?”
單屹看了眼顏安那只鼓漲的行李箱,眉梢上揚。
當初在西班牙将近一個月的時間,顏安只擰着一個輕飄飄的随身行李袋,現在來南延一個月,像搬了半個家。
單屹:“有什麽需要帶的?”
顏安:“羽絨毛衣秋衣秋褲已經差不多将箱子塞滿了。”
單屹無所謂地點頭:“沒帶這些。”
此時雨停了,但風大,陰冷的風仿佛能刮到人的骨頭縫隙裏,顏安一出飛機就披上了随身帶的小羽絨,此時風一吹,仍舊冷得原地踏步。
而單屹一身制服,白襯衫黑西裝,身姿挺拔,翩翩潇灑。
單屹一手随意地插進口袋裏,一手從她手中接過行李杆,肌膚擦過都是熱的。
這個男人身上是藏了個火爐嗎?
顏安十分好奇:“你一點都不冷嗎?”
單屹看着她笑了一笑:“我不虛。”
顏安:“?”
她虛?
酒店就離機場不遠,北航的協議酒店一向都不差。
兩人推着行李走往酒店大門,門前有幾節階梯,顏安拉着行李繞去滑坡處,單屹看了一眼,伸手接過行李給她一把提了上去,往前走了過迎賓的地毯再放下,接着便是一路的平坦。
顏安暗自wow了聲,她這個行李,安檢前稱過,18公斤,再往上添一點,幾乎逼近一小半個她。
不過顏安想了想,又不意外了。
當初單屹單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掏門卡開門,她夾不住又圈不住,就要往下墜,男人還能将她輕而易舉地往上颠了颠,房門被踢上那一刻,她手指掐在對方的手臂上,指腹下全是肌肉偾張的觸感,緊實又滾燙。
思緒一路持續近狹窄的電梯中,顏安看了一眼梯門冷鋼上男人西裝下的寬肩窄腰,她覺得能被自己的幻想給整死。
兩人房間是對門,顏安打開門時看了眼身後的單屹,說道:“單機長一起吃晚飯嗎?來南延吃正宗粵菜。”
單屹看了她一眼,頓了片刻,說道:“也行。”單屹朝她說了個時間,便進門了。
顏安看着對面已經關上的房門,有種得來全不費功夫的難以置信。
這就……成了?
顏安:極品好像被我搞定了。
Man:怎麽說?
顏安:他答應今晚跟我一起吃晚飯。
Man:切。
Man:吃飯有什麽,吃完飯把餐後甜品吃到嘴了再說。
顏安在飯點前還琢磨着要不要去洗個澡,她将箱子翻開,便聽到了對面傳來關門的聲音,她立即跑去開門,單屹正好轉身。
顏安暗自掃了一眼對方。
單屹将制服換了下來,一件簡單的黑色套頭羊毛衫,不厚,貼在肌肉上有種額外挺拔厚實的成熟魅力。
顏安問他:“現在就要出發了嗎?”
單屹:“你還有事的話可以晚一點來。”
顏安搖頭:“那倒不用。”
走去電梯的路上,顏安問對方:“單機長,你剛剛有洗澡嗎?”
單屹垂眸看了她一眼,顏安是個藏不了心事的人,心裏想什麽全都攤在面上,現在對方那點不正不經的思想冒在眼睛裏,一臉試探。
單屹如實地說:“洗了。”
顏安眼睛圓溜溜地睜大。
單屹:“也不關你的事。”
顏安皺眉。
餐廳距離酒店有一小段距離,兩人打車過去,目的地是一家主打吃海鮮的粵菜館。
顏安跟着單屹走進去,服務員問兩人有位了嗎?單屹點頭,說有了。
顏安有些驚訝,眉梢上揚疑惑地看向對方。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張桌子上的一個男人朝這頭揚手喊了一聲,單屹看見對方,頓時揚起一個笑,随後便帶着顏安朝對方走了過去,看樣子,十分相熟。
陳譯初在兩人走近時朝單屹身後的顏安笑道:“這位肯定是今年北航的其中一個女飛了,顏安是嗎?單屹的女徒弟。”
陳譯初看着年紀比單屹大不少,約莫五十上下,笑容和煦,像個家裏的長輩。
顏安原本想着這是單屹在南延的朋友,但對方的話一出,顏安又猜這個男人大概是北航的人,或許是某個常駐南延的機長。
哪知道卻不是,陳譯初聽了顏安的話,笑道:“對了一半。”
顏安詫異:“不會吧,您的模樣怎麽看也不像是副駕啊?”
陳譯初笑聲更大了,他拍了拍單屹的肩膀:“怎麽回事,你這個正經了一輩子的人,怎麽收了個活寶當徒弟?”
單屹不由也露出了一個笑,朝顏安介紹道:“陳機長,南延航空裏唯一一個女機長就是陳老當年帶的新飛。”
顏安瞬間驚訝,片刻後,換上了另外一副崇拜臉。
南航的女機長是國內最年輕的一位女機長,一年前升機長時才28歲出頭,顏安在網上看過一章對其的專訪,報導裏照片的女人英姿飒爽,一頭利落的短發,眉眼映着自信的光,英氣十足,真正的巾帼不讓須眉,帥出了顏安一身的雞皮疙瘩,顏安将對方稱之為女神。
顏安的表情不止向往,甚至幾乎要滴出口水,陳譯初笑道:“不用羨慕,好好飛,未來一切都可期。”
顏安點頭,滿臉朝陽氣地點頭:“我也當北航最年輕的女機長。”
單屹朝顏安看了眼,無聲勾出了一抹笑。
點菜時陳譯初關照桌上唯一的女生,問顏安是不是第一次來南延,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顏安擺手:“你們點,我都行。”
服務員很快便捕捉到了這話,在一旁推薦店裏的招牌,佛跳牆,三人叫一個小的份量剛好。
顏安上回吃的粵菜館也有這道菜,當時的服務員給她介紹說,佛跳牆也叫十全大補湯,在秋冬吃最好好,男人吃強身健體,女人吃補氣養顏。
此時顏安聞言便給單屹介紹:“這個又叫十全大補湯,男人吃,強身健體。”
單屹嗯一聲,将菜單翻了一頁。
最後三人也沒有點那道佛跳牆,陳譯初說,來南延,得吃海鮮和雞。
陳譯初是個善談的人,人有威嚴,又不失風趣。
顏安在席間大多認真吃飯,聽陳譯初和單屹在說話,兩人在交換着彼此兩家航司的變化和新政策,也交流其他航司的變動,最後是彼此的工作和生活。
飯間過半,顏安給陳譯初和單屹添茶,陳譯初笑着把話題停下:“好了,這麽久不見,別把這頓飯聊得這麽無聊。”
陳譯初将話題一轉,問顏安:“顏安有對象了不?”
顏安搖頭,說沒有。
陳譯初:“當這一行,不好找對象是吧?通常我們都會建議內部消化。”
顏安眨眼睛,點了點頭。
陳譯初這會拍了拍單屹,說道:“下月初咱們南航跟別的航司有聯誼,給你們空兩個位置,當交個朋友也不錯,正好趕在你們回去北城前,一起來玩玩。”陳譯初轉頭看向顏安,“顏安來嗎?”
顏安看了眼單屹,對方沒有表态。
沒表态,沒拒絕,按單屹這性格,大多就是應了。
顏安點頭:“來!”
陳譯初為顏安的爽直大笑。
單屹端起茶杯,無聲挑了挑眉。
陳譯初在這頓飯的最後朝顏安說道:“跟着你的單機長好好飛,好好去觀察,觀察他操作、術語、判斷,觀察一切乃至他的這個人,學會思考,再去做。這或許是你飛行生涯或是人生中收獲最多的一段時刻。”
顏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身旁的單屹,對方垂眸,将她的目光如有實質地抓捕。
顏安看着單屹露出一個笑,回應陳譯初的話:“我會的!我一定好好觀察!”
當晚顏安洗了澡趴回床上,阿man發來問候:吃了沒?還是正在吃?正在吃就不用管我哈。
顏安:吃完了。
Man:吃哪了?
顏安:吃雞了。
Man:!!!!????
顏安:噢,我說的是粵菜白斬雞。
阿man罵她沒出息。
這頓飯過後,顏安正式開始了跟飛單屹的日子。
出飛行任務時,顏安跟着單屹與機組協同,讀任務書拿氣象卡檢查航行計劃。
單屹站在白板旁與一整個機組協同時,顏安覺得此時此刻的單屹比起訓她那時的單屹還要更具有威嚴,這種威嚴并不像訓練時的兇殘,是一種全員嚴正以待的使命感。
顏安在協同結束時會看一眼白板,單屹的字如其人,筆鋒遒勁,每筆都帶着力道,字跡規整,并不潦草,像立于天地間的松,很好看。
協同結束後,機組便開始進場,過了安檢,顏安又跟在單屹屁股後,繞機一圈,加個油或者減個油。
進入駕駛艙,安安靜靜坐在單屹身側,看他一系列的動作、通訊、操作、口令。
飛行結束,單屹會在機長的位置上問她幾句,然後留個問題,讓她回去思考,下次飛時給出答案。
有時在機場會偶遇同航司的人,彼此打個照面,寒暄幾句,玩笑幾句,沒多久,幾乎在南延的北航人都知道單屹身後多了個小跟班。
小跟班有名氣,是北航今年的其中一個女飛,單屹手把手帶的新飛,長得漂亮,爽直開朗,每次都圍在單屹邊上,笑得像個小太陽。
在FR的這大半個月裏,顏安每天的一切都與單屹相關,這些密集又精細的事情将顏安的生活填得滿滿當當。
顏安仿佛将陳譯初當初的話記在了腦海裏,并付諸行動。她無時無刻都在觀察着單屹,所有飛行操作乃至他這個人,顏安都觀察入微,仿佛要将與單屹相關的一切都掰開了揉碎了然後吞進肚子裏。
單屹作為教///員,在顏安飛行改裝期間極少會上手,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如果到了這個階段還需要手把手教,那麽為什麽不回航校再讀四年再來?
所以顏安在跟飛前,沒有見過單屹真正拿操控杆的樣子。
此時顏安坐在駕駛艙裏,飛機正推出跑道,得到起飛許可,飛機平穩地沖上雲霄,單屹在機長的位置上,沐浴在陽光裏,極為耀目。
顏安在西班牙坐過單屹的副駕,單屹開車時大多沉默,眉眼間神态閑散,對副駕的人縱容,沒有什麽“坐我的車”的規矩。
單屹是個兀自潇灑又随性的男人,渾身帶有一種不被束縛的沖勁,熱辣的風灌入,吹不散車廂內的快意與野調。
這樣一個随手就能把衣服脫掉的男人,穿上機長制服後,是完全另外一副模樣。
此時單屹坐在機長的座位上,沉着、冷靜、按部就班,一切游刃有餘,所有口令簡明清晰,語速适中,語調沉穩,整個機艙都處在一種不急不躁的安全感裏,整架飛機都覆蓋在他的掌控之下。
是一種與野無關的安穩感。
顏安想起餐廳裏一群副駕在讨論單屹的話,其中一個人說:“跟單機長飛,感覺天塌下來都是安全的。”
那位副駕說,兩年前某一次跟單屹飛普吉島,因為延誤,半夜才到達,陰雨天,沒有中線燈,沒有引進燈,海上漆黑一片,當時還是輛小飛機,風刮得機身都打偏。
但單屹眉頭都沒有皺,就那麽硬生生降落了,降落時機身只是那麽輕輕的一晃,接着就是平穩的滑翔。
像風雨裏一塊大石,穩穩落在所有人飄飖的心上。
副駕說:“說真的,要不是當時突然打了一個雷,我都不知道飛機下面是海還是地,單機長在我這就是個神。”
顏安卻覺得神誇張了,單屹或許只是一個普通男人,但是這個普通的男人經歷了別的普通人一輩子也經歷不到的經歷。
軍轉民在民航裏并不容易,部隊需要無謂無懼的精神,必要時還需要發揮個人英雄主義,一往無前,勇字當頭。
當軍人,需要一種狠。
而在民航不行,民航不需要個人英雄主義,開客運需要飛行員循規蹈矩,每時每刻遵守規章制度,所有操作都有一套标準的流程,謹慎且恪守,滴水不漏,活在條條框框裏。
在民航,一切只求穩。
可單屹這個人在這兩者之間仿佛随時随地都能自如切換,狠的時候夠勁,一身野調無處安放,卻又能收放自如,将火包裹起來,便沉澱如一塊冰,四方規整,穩如磐石。
顏安覺得單屹這個男人真好,除了年紀大了點,什麽東西都在她那裏都好的稱心如意。
在南延的這段時間,只要不需要飛,顏安都堅持早起,将生物鐘盡量維持在一個最恰當的範圍裏。
而又因為單屹,顏安養成了晨跑的習慣。
六點起床,六點半出門,圍着酒店不遠處的江邊跑。
第一天的時--------------?璍候,不到十分鐘單屹已經将她遠遠抛離,而到現在,顏安已經能跟在單屹屁股後十米內的外圍不被抛離。
跑完步,單屹站在原地等遠處的顏安喘着氣走上來,今天的顏安看着有點虛,大冷天的冒了一額子虛汗,嘴唇幹燥,扶着單屹的手臂彎腰直喘氣。
單屹沒有動,問她:“哪裏不舒服?”
顏安平穩了些呼吸後說:“我好像來那個了。”
單屹頓了一頓,手臂下意識使了點勁,将人給固定支撐住。
單屹只頓了一下便問她:“平時也這樣?”
顏安擺手:“不是,我平時不這樣,今天大概是跑完步低血壓了,有點暈,你知道,畢竟要流血。”
顏安說話從來不害臊,在她這裏,能讓她臉紅的事似乎還沒有,當初跟單屹躺在太陽椅上曬月光,不知一點臊。
單屹看着顏安大大咧咧擺手說話的臉比往日都白,他讓顏安走去不遠處的長椅上,坐着,人別動,片刻後他人便去而複返,回來時手上提了個袋子。
單屹将袋子放到椅子上,顏安往裏看了看。
礦泉水、葡萄糖粉、面包、蛋糕還有糖。
顏安知道這是給她的了,顏安翻了翻,眼睛眨了眨,從袋子裏掏出一包東西:“你買的?”
單屹在長椅上坐下,人沒有一絲的尴尬或窘促,他給自己擰開一瓶礦泉水,灌下幾口,說道:“避免需要的時候我再跑一趟。”
顏安将東西放回進去,心裏美得嘚瑟嘚瑟的。
當顏安将要問單屹對她這麽好是不是喜歡她時,單屹從長椅上起身,朝她說道:“你坐到可以了就自己回去吧。”
說完不帶一絲猶豫便走了。
顏安将還沒問出口的話吞回至肚子裏。
在南延的這段日子裏,除了這樣一段插曲,單屹對顏安沒有一絲有跡可循的喜歡。
公事公辦,板着臉,偶爾一個笑,就像對待所有人一樣,不炙熱,不疏遠,永遠保持理智。
外駐南延一個月,還剩下最後一周的時間。
這期間的25個航段,60個小時,顏安只要坐在機艙裏,一擡頭,都是單屹的側臉。
今天顏安和單屹從裏川返程南延,落地後,是兩天的休息。
明天就是陳譯初當初說的幾個航司間的聯誼,舉辦的地點有點出乎顏安的意料,一群型男美女,不吃飯不游戲,約到山底,爬山。
飛機停穩後,顏安問單屹:“單機長明天一起出發嗎?”
單屹聞言看她。
顏安:“聯誼啊。”
單屹似乎有點想起來了,眉梢微揚,扯出了一抹笑:“我對這些沒興趣,你喜歡,明天慢慢聯。”
當晚。
顏安戳響那個犼。
悟能:我覺得你說的不太靠譜,做自己,守株待兔,感覺我待一輩子對方都不上鈎。
片刻後。
犼:我沒讓你不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