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梅酸
從前要說了解,喻唯熳算是了解許賀沉的脾氣。
可現在,她看不懂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昨天機場的偶然遇見沒有掀起絲毫波瀾,在那一眼對視之後,她看見許賀沉毫不在意地收回視線,吩咐司機關門,直直地駛離機場。
寒風刺骨的機場,喻唯熳覺得喉嚨幹澀,上車許久,手腳冰涼都還沒有緩過來。
許賀沉看到她,就像看到了第一次見的陌生人。
回國見第一面,仿佛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小插曲。
從前的許賀沉是冷漠的,但這份冷只在生意場上,對着競争對手,對着沒有關系的人,他從未對她如此無視,如此不近人情。
和以前不同,她可能,被他劃作了沒有關系的人。
也好,反正,她早就将他劃作沒有關系的人了。
短暫調整了一晚,第二天冬至,喻唯熳正式去深城電視臺道。
主編叫陳忠河,在喻唯熳進辦公室時,他剛好拿九十年代流行的大茶杯喝了口茶,還朝着垃圾桶吐了口茶葉渣,見人進來後馬上把杯子放下。
略略打量了一眼,熱情地示意喻唯熳坐到他面前,而後一臉驚訝,完全沒有平日做新聞那麽嚴肅的樣子:“11·24那個黑惡勢力的社會新聞是你跑的?”
沒想到他問這個,也沒想到他私下裏這麽的,随和,喻唯熳本來有些敬畏的心情只剩了敬:“是我跑的。”
“看不出啊!新聞做的挺不錯,年紀不大膽子倒挺大,不怕報複?”
确實難以聯想到,喻唯熳不笑時是可愛那一挂的,笑時又添幾分嬌俏,人看起來年紀很小,簡單化了淡妝,清純得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很難和掃黑這個詞聯系起來。
陳忠和訝然之餘,又仔仔細細翻了遍她的個人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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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唯熳杏眼彎起來:“有法律在,有什麽好怕的,況且這也是責任。”
陳忠和愉悅于得了員猛将,他喜歡這姑娘那份無畏與灑脫。
“等會兒開會,我帶你跟他們熟悉熟悉,”陳忠和開玩笑:“組裏的男同胞有福氣喽!”
會上喻唯熳做了簡單介紹,乍一聽這名字,有人低低“啊”了聲,視線齊刷刷聚集到她身上。陳忠和把她分到二組跑社會新聞,跟她同組還有兩個男人,高浩然和馮青。
喻唯熳眼神向他們問了個好,陳忠和立馬轉回正題:“好了,開會,都說說進展。”
會議有條不紊,直到最後一個組,組長有些為難:“老大,沒采到,這人實在是說不通,什麽采訪都不接。”
一聽這話,喻唯熳心裏咯噔一聲,有種不好的預感。
陳忠和也頭疼:“一個星期,連人也沒見到?”
“沒見到,每次都被他秘書推回來,真就連人影也沒見到。”
“咱們不行換一個人吧,別的報社雜志社也都在約許賀沉,咱們這還是官媒,可他哪個采訪也不接,這麽耗下去也是白費力氣。”
是回深城第二次聽到這名字,喻唯熳皺皺眉,垂下頭,想起昨天與梁韻和通話。
他不會做的事情,就是不會做,無論求幾天幾月,就算你将這東西捧到他面前,誘惑力再大都不看一眼。
聽組長這意思,不止一家媒體要采訪他,他既然一家都不肯接,那就是沒有希望了。
再等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喻唯熳想了想,到嘴邊的話又咽下,還是什麽都沒說。
只是,她搞不懂一件事。
他不接采訪,是因為,讨厭記者,還是,讨厭她?
心底總有種感覺,喻唯熳想,他可能是讨厭她并且順帶着,讨厭了有關她的一切。
會議室陷入讨論之中,喻唯熳周身卻都是安靜,她盯着會議室桌上放的話筒,莫名走了神。
她腦海中閃過見許賀沉的最後一面。
那年大學剛畢業,進了一家雜志社實習。
實習生有任務,也要完成指标才能轉正。
喻唯熳好久之前就纏着許賀沉,讓他當她的采訪對象。深城的金融新貴,津耀的總經理,長相不亞于電影明星,一露臉,絕對頭版頭條。
但許賀沉說,他并不擅長面對鏡頭。
喻唯熳回他:“又不是讓你跟電影明星一樣,只是單純問幾個問題。”
彼時許賀沉正處理文件,喻唯熳坐在他對面,一邊用手機偷拍一邊支着頭瞧他,她把一張拍得不錯的換成屏保桌面,滿眼藏不住的笑意:“放心,我不會問刁鑽問題的,你就幫幫我嘛!”
“沉哥。”
“賀沉哥。”
“賀沉哥哥。”
許賀沉:“好。”
為此,喻唯熳足足三個月前就開始準備采訪稿,即使從小一起長大,她自認足夠了解對方,但仍舊有好多想問的問題。
時間一天天過去,眼看離采訪的日子越來越近,喻唯熳卻出了事,接二連三的麻煩襲來,她喘不過氣,直到約好采訪那天。
她強撐着來到了津耀,此時早已不是為了完成實習任務,而是無論如何,都有要問許賀沉的問題。
那天她架着攝像機,拿話筒對着許賀沉,早在三個月前就精心準備好的采訪稿,卻連一句話也沒有用上。
她只問了許賀沉一個問題,問之前她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不出所料,也得到了許賀沉回應。
喻唯熳如浸冰窖。
約好的采訪地點在他的辦公室,昏黃落日照進來,給一切鍍上一層金黃,可唯獨許賀沉背對着光,面色忽明忽暗。
她靜靜在椅子上坐了幾分鐘,兩人都沒有開口,喻唯熳回想起她做過的所有,在她看來彌足珍貴,但在許賀沉眼裏卻如跳梁小醜的事,只覺得自己荒唐了四年。
落日餘晖悄然落幕,徒留幾束微光。
喻唯熳沒了往日的依戀與愛慕,習慣使然,她仍舉着話筒,再開口,卻無往日喜悅,而是冷靜地說:“我活了二十一年,頭一次覺得,是我瞎了眼。”
“許賀沉,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算什麽,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陌生人。我不會再喜歡你,也不想再見到你了。”
面前的話筒被人從桌上拿下去,她視線下意識地,随着話筒的挪動而挪動。
回過神,會議室比剛才更安靜了些。
陳忠和偏不信這邪,“繼續跟着,這人是塊香饽饽,這幾年多少項目是津耀拿下的,哪個不是水漲船高?這人的謀略最值得放上去說一說,他版圖都快伸到全國了,這年齡段有哪個比得上他?”
話音剛落,他手機就響起來,陳忠和聽了一會兒表情一換,挂斷電話:“懷景路有人持刀傷人,二組現在趕緊準備出現場。”
喻唯熳瞬間提起精神,在門口集合上了車,組長得到詳細的情況說:“十分鐘前發生的,歹徒是個女人,已經捅傷一個人,現在挾持着一個七歲的孩子。”
“懷景路什麽位置?”喻唯熳随意拿了支筆記下具體情況。
“卓譽商廈門口,商廈裏好像在辦什麽活動,我看那邊堵得水洩不通。”
喻唯熳手指收力,居然是卓譽。
做采訪做到家門口了。
馮青給他們交代了任務,喻唯熳點頭應下來,手勁兒松懈,紅色簽字筆的紅墨沾滿了整個手心兒。
……
商廈門口圍了好多人,喻唯熳環視一圈,歹徒在商廈門口,懷裏的女孩兒面色慘白,毫無血色。
完成任務,喻唯熳擠進人群找到馮青,馮青沒從警察這兒問出什麽,警隊隊長拿着擴音器安撫歹徒,讓她有事好商量,有要求盡管提。
她一開始情緒非常激動,但看到浩然提着攝像機到前排,立馬聲嘶力竭喊:“給我找記者!讓記者過來!我要曝光他們!”
馮青當下便亮出工作證提出請求:“我是記者!”
警察思慮再三,決定還是讓馮青過去,注意事項交代清楚,再三囑咐馮青以自己安全為先:“她老公三個月前去世了,女兒一個星期前也因病去世,我知道這可能有些困難,但還是希望你轉移她的注意力,我們會找機會制服她,前提是保護好自己。”
馮青拿上攝像機,剛翻過警戒線,歹徒立馬揮了揮刀喊:“不要男的!換個女的過來!”
在場所有人慌了下,馮青愣了愣,腦子裏正在思考找誰過來,下一秒,喻唯熳迅速從馮青手裏接過攝像機挎到脖子上,朝衆人道:“我去吧。”
聲音不大不小,足以讓在場的人聽到。
“你……”馮青動動嘴,喻唯熳制止他,言語柔和又堅定:“剛剛警察交代的,我都聽到了,您放心。”
喻唯熳端着設備,慢慢靠近那女人,銀白刀子上反射着明晃晃的日光,喻唯熳眯了眯眼。
在距離她三米的時候,刀架在孩子脖子上的距離又近了些,她警惕地往牆角躲了躲。
喻唯熳停下來,細細看她,把手裏的記者證扔過去:“我是記者,你有什麽事,跟我講。”
女人沒拿記者證,眼睛滿是紅血絲,緊緊鎖着地上的證件,又盯着喻唯熳看了許久,或許是相信了她這幅毫無攻擊性的面孔,手裏的刀遠了些。
見狀,喻唯熳稍稍往前挪了挪:“跟我說說吧,你有什麽難處,我一定如實替你報道出來。”
“我老公冤死在這棟樓裏你知道嗎!他冤死在這樓裏啊!”
喻唯熳擡手,示意她不要激動:“你慢慢說,我知道你很辛苦,你想為老公讨個公道,我們找負責人,我們給你讨公道。”
霎時,女人淚流滿面,“你們都騙我!我老公死了,女兒沒了,他們狼心狗肺拿我老公支使還潑髒水,最後竟然妄想息事寧人!”
“我不是沒找過記者,我找過!他們哪次沒有斷我的生路斷我女兒的生路!是他們逼我!”
喻唯熳聽得揪心,不免攥了攥拳,她才離開幾年,卓譽竟如一潭死水。
她不要的東西,他們就這麽對待嗎。
“你放心,不會再有這種事,”懷中小姑娘的唇色愈發不正常,喻唯熳小心翼翼挪動,“我們一定幫你找回公道,我手裏有設備,都會錄下來,說到做到。咱們有事好商量,你既是妻子還是母親。”
“大姐,孩子是無辜的,你是個媽媽,你也有像她一樣乖的女兒。”
女人片刻失神,下一刻卻又反應過來,尖利刀刃蹭過光潔皮膚,留下一串紅痕,“你是誰!你憑什麽做主!你說不會就不會嗎!”
喻唯熳剛想說,她是卓譽老板的女兒,喉嚨剛發了一個音節,身後有人出聲。
聲音大而沉厚。
“我說不會,就不會。”
喻唯熳心裏猛地一顫,她沒敢扭頭,仍注視着身前人的一舉一動。
“我是卓譽的老板,許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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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許:卓譽老板的女兒?
唯唯: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