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梅酸
長這麽大,喻唯熳是頭一回碰見這事,比她播新聞還要現場直播。
這種事,至于嗎,她好像快要喊破了天。
聲音斷斷續續,一直到半夜一兩點才徹徹底底結束,期間喻唯熳數次想直接沖到隔壁去敲門,可理智告訴她,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
喻唯熳誠心誠意祝福隔壁,沒準兒過幾天,趙琳就有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喻唯熳蓋了好幾層遮瑕才勉強遮住黑眼圈,出了門。
到電視臺門口恰好遇到馮青,馮青狀态也不是很好,眼睛明顯腫着。
“馮哥昨晚沒睡好?”
“別提了,”馮青打了個哈欠,“昨晚熬夜上網查了查許賀沉的資料,寫了寫稿子,以前不怎麽了解他啊,總不能今天什麽也說不出來吧。”
“得虧你沒接這活兒,網上關于他的消息不太多,你要是寫這稿子啊,也得跟我一樣,熬個大夜頂着黑眼圈。”
是啊,她接了這專訪,頂黑眼圈是肯定的,不過不是為了寫稿子。況且,有沒有黑眼圈熬不熬夜不要緊,她這辛辛苦苦寫好的東西,沒準一個問題都問不了。
畢竟許賀沉見她兩面,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多給過她。
她當時拒絕的決絕傷人,說話帶刺,屬實談不上好,過後還将他從生活中拉黑,換做是她被這樣對待,見一面都覺得煩躁厭惡透頂,何況說話。
可喻唯熳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剛到臺裏沒坐幾分鐘,手裏分到的稿子還沒改完,喻唯熳就被抽調到了其他組跑新聞。
一上午不停,跑遍了全市藥店抽樣采訪,最後又去了趟藥監局,結束時已經到了中午十二點。
組裏商量,先回臺裏加個班兒把稿子寫出來,喻唯熳是出鏡記者,稿子需要她負責趕出來,臺裏給了期限,回到辦公室喻唯熳就馬不停蹄開始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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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比較多,整理起來花時間,喻唯熳注意力全在稿子上,将近兩小時沒有擡頭。
所以她也沒有注意到,已經到兩點了。
此時許賀沉跟着迎他上來的浩然,已經站在了辦公室裏。
屋子裏乍一熱鬧,喻唯熳左右晃晃頭,揉了揉發酸的脖頸,準備倒杯水。
然後正好,看到了許賀沉的側臉。
他從來都是難以讓人忽視的存在。
喻唯熳恍惚一下,看腕表。
兩點了。
陳忠和走上前,與他握握手,“非常感謝許董配合臺裏工作來參加這回專訪。”
“應該的,不用客氣。”許賀沉聲音沉穩如鐘,音色耐聽,一身西裝綢緞質感,襯得滿身周正。上位久了,做慣了領導者的位子,說話間都透露着一種淩厲氣。
不過這會兒倒是沒有什麽架子,态度還是挺好的。
“待會兒是這位記者負責專訪,”陳忠和介紹馮青,“你們倆也先對對臺本兒,熟悉熟悉。”
馮青将臺本放到他手裏,準備說一下流程。
喻唯熳放下水杯,壓制住眼神,接着坐回座位上處理上午的稿子,沒去看他。
許賀沉合上臺本,開玩笑說:“我沒有做過專訪,還挺緊張。”
馮青也緊張,許賀沉是比他大一點的,這人沒什麽表情的時候,很有壓迫感。不過聽他這麽一說,他反倒不緊張了,專業人士,不能露怯:“沒事兒,就是咱們随便聊聊天兒,一會兒就好。”
“行,”許賀沉點頭,認真道:“錄完什麽時候能播?”
“明天就能播出來,怎麽?”
“沒事,我趁節目播出,蹭個熱度,好給我們津耀漲漲粉絲。”
許賀沉從不做虧本兒的買賣。
他付出了什麽,就必定讨回什麽。
馮青笑了,好認真負責的董事長,“津耀哪裏還需要蹭熱度?”
明禮也笑了,怎麽蹭熱度,再買條熱搜麽?
“說到漲粉我想起來,”許賀沉拿出手機,指着某條新聞說:“頭兩天在我們卓譽門口發生的那起持刀傷人,還多虧了你的報道,不然卓譽的名聲就受損了。”
馮青:“這不是本分麽,而且這新聞不是我負責的,是我組裏一小姑娘負責的,那天幫警察搶回人質的女記者就是她。”
許賀沉不經意朝喻唯熳的方向瞥了眼,馮青這話給的妙,“是那位奪刀的女記者?那是該道個謝。”
“就是她就是她,叫喻唯熳。”馮青招呼喻唯熳,“唯熳!快來一下!”
喻唯熳隐身半天,沒成功。
無奈帶好工作證走到馮青身邊,“怎麽了?”
“這就是那篇報道的記者,喻唯熳。”馮青說,“這位就不用我介紹了吧,這回專訪的許賀沉許董。”
闊別三年,他們之間的交流,居然都要靠別人介紹了,陌生到這種地步,真到這種要面對面交流的時刻,喻唯熳反倒平靜了。
喻唯熳看他,神色禮貌克制又疏離,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地沖他打了聲招呼:“許先生。”
這稱謂,有點兒刺耳啊。許賀沉也看她,這張俏麗面孔展現的距離感正正好,“喻記者。”他回話如常,甘願陪她演下去這場陌生重逢,當起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只不過說話的同時,還朝她伸了手。
還要握手?
喻唯熳重新看他,這次,他的眼神變了,眸色墨如點漆,是志在必得,是料定她不敢不握。
她将手交上去,握住他的手。喻唯熳從未握過他的手,觸上去才發覺,他手掌寬厚,溫熱,也是有溫度的。
不過兩秒,喻唯熳收回來,将手伸背後握成了拳,手心兒好像在發燙。
打過招呼,許賀沉盯着喻唯熳輕笑:“喻記者挺勇敢,這麽危險就敢上去奪刀,這幾天在網上,喻記者的熱度好像比我們卓譽還高。”
“哪裏的話,”喻唯熳扯扯唇,帶着淡淡笑意,接納他的目光,“是我蹭了卓譽的熱度。”
“那這回,這熱度我說什麽也得還給你。”
喻唯熳呼吸一滞,有種不好的預感。
“讓津耀蹭一回你的熱度,怎麽樣,喻記者?”許賀沉目光鎖着喻唯熳,略一颔首,又轉向馮青,“馮記者不介意我蹭蹭你組員的熱度吧?”
所以他前面陳詞鋪墊那麽久,只是為了請她入甕,試圖将她拉入這一來一往,更深入的交流之中。
論老謀深算,她絕不是許賀沉的對手。
“啊……?”馮青似是還沒反應過來,許賀沉這意思是,他想要唯熳來做他的專訪了?
“沒問題,沒問題!誰來主持這專訪都一樣,唯熳你……”
“抱歉,”可喻唯熳不準備着他的道兒,回以禮貌微笑:“我還有稿子沒有寫完,馬上到臺裏給的截止時間,恐怕不能讓許先生蹭熱度了。”
遭到拒絕,許賀沉略微遺憾寫在臉上,但仍舊八風不動:“那真是可惜,我感覺喻記者跟我相見恨晚,話也投緣,還挺聊得來。”
“不算不認識吧,”許賀沉負手而立,半開玩笑,說了句極為隐喻的話。
旁人感覺不到兩人之間你來我往劍拔弩張的氣氛,只覺得他這話,有些怪異,什麽叫不算不認識?
明禮摸到點門路,他非常确定,許董想要讓喻記者參與。
他對着除喻唯熳的人适時開口:“許董跟喻記者這是聊開了,待會兒不能一起專訪,還挺遺憾。但是許董,待會兒還有個會議,耽誤不得啊。”
很好,明禮未來的獎金不用愁了。
許賀沉借臺階下:“好,喻記者倒讓我覺得不那麽緊張,我還想着待會兒能放松一點兒,是我話說多了。”
見狀,陳忠和立馬拍板:“唯熳,你那個稿子交給其他人去寫,你配合許董把這專訪做完。”
“咚”的一下,她徹底入了甕。
喻唯熳不能再推脫:“好。”
昨晚本就沒睡好,加之上午腿腳不停,喻唯熳總覺得自己腦子不夠清晰,已經很疲憊了,所以,才直直跳進了許賀沉一鏟一鏟挖好的坑裏。
他哪裏是想蹭她的熱度,津耀放出消息,邀約肯定不少,他一個沒接,唯獨來了電視臺,千方百計見她,點名要她專訪。
這不就是明目張膽設套。
但船到橋頭自然直,喻唯熳只拿他當工作夥伴。
兩人去休息室,她翻開臺本,“先對一遍流程。”
許賀沉意外的沒說什麽,認認真真配合她的工作,可工作時,這心思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兩人之間氣氛稍緩,但也有說不出的微妙。
臺本兒對得差不多,喻唯熳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看了眼時間,本想着直接去演播室,盡早開始,話還沒說,許賀沉先道:“先等會兒,我處理份文件。”
喻唯熳點頭,趁這時間喝了杯水,換了職業裝,再次回到休息室,“好了嗎,好了我們就開始。”
深藍色背景板顯得格外正式莊重,演播室只有他們兩個人,對面坐着,一道玻璃隔着制作組,看不到外面。
錄播将要開始,攝影機打開,一切準備就緒,只等一個提示就能開始。
許賀沉卻突然摘下話筒,喻唯熳看他,不解,卻也朝外打了手勢,示意先不要開始。
轉頭再望他。
許賀沉黑色西裝黑色襯衫,雖板正服帖,卻不壓他半分氣場。
“許先生。”喻唯熳着實焦急,不清不楚摘了話筒,怎麽開始?
這三個字,将許賀沉按了三年的愠氣一把火點燃,也成功将他惹到了,陪她演了這麽久的戲,她還真把自己代入了。
“喻記者着急了?”許賀沉不緊不慢,“又不是第一回 ,你對我知根知底,有什麽急的。”
她猛地看了眼透明玻璃後的攝制組,對許賀沉怒目而視。
喻唯熳心裏明鏡兒似的,他不是來參加專訪,是來質問她的。
許賀沉壓根兒沒打算裝,他就是故意而為之,是來要答案的。
他在逼迫喻唯熳,逼她回到過去,回到落日餘晖的津耀頂層。
攝影機,話筒,一樣不落。
這是喻唯熳的地盤兒,她卻并不是主導者,至少此時,許賀沉一句話搶盡了先機,強勢闖入她的記憶。
時光如藤蔓,一寸一寸将她纏緊。
“沒什麽問題,就開始吧。”喻唯熳試圖将藤蔓拿掉,繞開。
繞不過去。
喻唯熳想明白,若不能讓他得償所願,他不會善罷甘休,于是語調也低了幾分,柔和溫軟:“許賀沉。”
他沒受這幾分刻意溫柔的影響,沉沉盯着她:“開始前,我有問題想問問喻記者。”
“裝不認識的游戲,好玩嗎?”
作為一名記者,嘴皮子是最重要的,說話辦事不能斷了思緒,喻唯熳參加工作這麽多年,從未被人堵過話。
而現在,卻被許賀沉問得一時失言。
喻唯熳坐得直,當仁不讓望他,面對回答不上的問題,露怯是最可怕的。
“那再問,一走三年,爽嗎?”
這話也點了喻唯熳的引線,她不再沉默,毫不猶豫反擊,不再讓他搶占話語權:“你認為,我是玩玩的?我為什麽走,你應該知道,既然成心來讓我回憶,還打什麽接專訪的名號,不嫌累嗎。”
演播室安靜的有些可怕。
制作組及時打開門,打破這場對峙:“可以開始了嗎?”
喻唯熳斂起胸腔裏湧來的怒意,理智回籠,淡笑:“可以了,麻煩你們。”
又轉頭對着許賀沉,先前眉間種種利刺化作濃濃認真,不再同他商量,而是直截了當通知:“許先生,戴上話筒,準備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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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啧啧啧,許董拐彎抹角,就是想纏上唯唯。
明禮例行吐槽:許董這麽死皮賴臉,我是頭一回見,刷新認知。
其實,就是兩個別別扭扭互相鬥嘴責備的人,漸漸走到一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