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梅酸
話是不經大腦,下意識脫口而出的。
一出口,喻唯熳都愣了。
許多年前的那通電話,似是穿過流動的空間傳至她的耳邊,不斷重複再重複,喻唯熳臉色垮下來,淡淡笑意随之消失。
這麽久遠的話,她竟能不假思索地說出來。
“光逗我!”梁韻和說:“誰能斷你腿啊?誰敢斷你腿啊?騙我是吧?”
喻唯熳無奈:“我說的是真的。”
“那你說,是誰!我先把他腿打斷去!”
“你确定嗎?”喻唯熳垂眸,脫下濕了一片的大衣抱在手臂上,将手背和大衣上的水漬一點一點拭去。
“你說,我不帶怕的!”
“許賀沉,”喻唯熳雲淡風輕,擡眼,似挑釁,滿眼藏不住的笑意,“幾年前許賀沉親口說的,你去啊。”
梁韻和:“……”
不得不說,她慫了。這輩子沒怕過什麽,可她怕冷面閻王許賀沉,那會兒她帶唯唯泡吧被許賀沉發現,那時候他的眼神,現在每每想起來都後背發涼。
不過更可怕的是,這個名字,居然是喻唯熳主動提出來的。
可她仍舊嘴硬:“是他怎麽了?是他我照樣打。”
兩人站在衛生間洗手池前無聲對視,門外卻突然傳來一聲低笑。
喻唯熳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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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賀沉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也不知道将她們倆之間的對話聽了多少。他負手而立,酒吧大廳掃來的光束在他背後一閃一閃,整個人忽明忽暗,恰好就像喻唯熳此刻起起伏伏的心情。
他朝喻唯熳步步靠近,眼神卻是在梁韻和身上,像是在說,打我?你來。
梁韻和緊緊貼着喻唯熳,她可不敢打,打不過。
眼看他越走越近,喻唯熳反倒往後退了一步,直至她認為兩人之間是個安全距離。
那一步讓許賀沉驀地收住腿,提着的心仿佛被人掐住,又重重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瞬間四分五裂。
許賀沉目光微轉,不遮不掩,筆直看向摔他心肝兒的始作俑者,眼神略帶了些不悅。
還是梁韻和主動打破沉默:“我可沒說你啊。”
許賀沉輕笑,“不打自招,露怯,你這麽當記者可不行,這點得跟你身後的人學學,被人點破,怯也得學着收回去。”
“我說的對吧。”他看向喻唯熳。
視線交彙,喻唯熳躲不掉,也索性不躲,“對,也不一定都對。”
“我們當記者講究對症下藥,什麽樣的态度對什麽樣的人,若是問心無愧,自然不用裝模作樣,直接了當,最好不過。”
你不用說我怕了你漏了怯,我問心無愧,所以不用收。
話說得坦蕩,挑不出一絲心虛來,往深了講,即是說我不露怯,不是因為不敢,又拐彎抹角說他使計要她專訪,是裝模作樣。
“懂了,”許賀沉若有若無點了點頭,“那你看我夠不夠直接?”
喻唯熳一開始不懂,略加思索才搞明白,人要想拿下所謂的獵物,就得叫醒蟄伏在內心的沉睡野獸,這野獸要捕獵必須一招斃敵,且這牙齒咬得足夠深,才能将侵略之意點醒,得到想要的。
他是在帶她回憶,這個直接,指的是那專訪上問的兩個問題,不拐彎抹角,直入主題。
她這人做事追求完美,想要辦到的事報以百分百的投入,從未失過手,唯二失手的兩件,都與許賀沉有關。
她喜歡許賀沉,明知是座南牆,還鐵了心撞上去。
她采訪許賀沉,作為采訪記者,反被他問得失言。
氣氛太過奇怪,他們說話一句也聽不懂,一直躲在喻唯熳身後的梁韻和拉了拉她的衣角,打斷了喻唯熳的思緒。
如願在喻唯熳的臉上看到想要的神情,許賀沉滿意了,又朝前走了幾步,這下,他沒給喻唯熳任何躲的機會。
兩人一個面朝前,一個面朝後,并肩而立,許賀沉輕輕蹭着喻唯熳的肩膀,力道幾乎感受不到,但足夠有分量,足夠讓人失去行動的能力。
臨走前,他留下句誇贊的話,音色低沉,略略帶着笑意:“記性真好,我的話記得這麽清楚。”
知道他在說什麽,喻唯熳耳朵紅了個遍。
……
出了這道令人窒息的走廊,梁韻和如遭大劫,拍着胸口說:“我真是要吓死了。”
理智回籠,喻唯熳睨她:“豪言壯語不是放的輕輕松松?你倒是替我上去揍他啊。”
“那我也得拉着你擋在我前頭,他舍不得打你!”
“他怎麽舍不得?”他是恨不得。
一聽這話,梁韻和第一反應是:“我覺得,他可能對你有感覺。”
喻唯熳回絕她,斬釘截鐵不留餘地:“不可能。”
以前都沒有,現在怎麽可能有。
“你怎麽知道?你們分開這麽久,許多事都變了,可這麽多年他身邊也沒有過女人,這一點沒變過,你怎麽知道他就不是在等你了?”
“而且啊,他不是接了你們電視臺的專訪嗎,這專訪還是你去弄得!”梁韻和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這人什麽時候上電視露過臉啊,誰邀請他都不來,你一來他就來了。”
話的意思很明顯,他就是沖着你去的。
喻唯熳也明白,就是沖着她去的。她翹起小腿,腳尖在空中一晃一晃。
“和和,你錯了。”喻唯熳晃動的腿終于停了下來,并攏,“他心裏有人,這個人,從來不是我。”
“還有,我們都沒在一起過,哪裏來的分開?”
喝了個酒在中心城區,梧桐街人多,不好打車,到家已經将近十點,推開門,趙琳也在。
喻唯熳帶上門,在屋內環視一圈,“剛下班嗎?”
“嗯,剛到家沒多久,你也是剛下班?”
“不是,剛出去了一趟。”
趙琳黑眼圈很明顯,喻唯熳看着,又想起那晚的現場直播,也不好意思直接挑明了說,便道:“晚上早點休息,我睡眠質量不太好,有點什麽動靜就能醒,先回去睡了。”
趙琳叫住她:“你下班回來,見到方坤了嗎?”
酒吧裏方坤左擁右抱的畫面闖入喻唯熳腦海中,她不打算摻和一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看趙琳受欺騙,心裏還是不好受。
“我回來的時候他在家,後來又出去了。”喻唯熳想了想,決定還是隐晦提醒她一下,“剛才在梧桐街又見了他一面。”
“他跑梧桐街去幹什麽了……”趙琳小聲嘟囔,拿出手機點點,“也沒個正經工作,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跑。”
祈禱她能早日發現。
洗去一身酒氣,喻唯熳躺到床上,果酒好像使人麻痹,剛躺下就有了些許睡意。
周身寒風冰涼刺骨,喻唯熳擡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喝了個酒。
她穿着修身連衣裙,外面搭了薄款大衣。
然後她蹲在了地上,打着瞌睡,不知道等了多久,身上被陣兒暖意包裹住。
許賀沉帶來件厚厚的羽絨服。
于她來說,是那冬日裏戒不掉的溫暖。
後來她上了車,許賀沉帶她回家。
汽車走走停停,穿梭在空蕩的街道,最終熄了火。小區裏早就歸于寧靜,只有昏黃路燈散出些光亮。
許賀沉下車繞到副駕駛,打開門。熱意消散,喻唯熳皺皺眉,“冷。”
“到家了,回家睡。”他語氣輕柔得不像樣。
喻唯熳不動。
許賀沉無奈,彎腰替她解安全帶。
兩人湊得極近,近到在這冬日寒風裏,可以感受到彼此灼熱的鼻息。
察覺到這絲暖意,許賀沉愣住,下一秒,脖頸上搭了雙手。
喻唯熳攬住他,擡起嬌俏的下巴吻住了他。
只是輕輕地觸着,并無半分多餘的動作,但冰涼觸感卻逐漸有升溫的趨勢。
喻唯熳卻突然睜開眼睛,推開他,醉得滿口胡話,“哈哈我親到你啦!怎麽那麽甜?你是不是偷吃我的果凍了,那個我愛吃,不給你,你偷吃我的,賠。”
而後她好像有些生氣,推開許賀沉下了車,剛走沒幾步,酒意上頭,身子搖晃,就以一種很慘烈的方式,趴倒在地。
嘶,疼死了。
喻唯熳猛地坐起身,屋內日光大亮。
她無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臉頰,一點都不痛,她做夢了。
她居然做夢了。
做的還是這種無根無據,如此荒唐的夢。
一定是最近見他太多了,喻唯熳搓搓臉,拉開床頭塞滿荔枝味果凍的抽屜,又默默合上。
以後還是躲着些好。
沒多久就快要跨年,臺裏逐漸忙起來,每天幾乎都是一到臺裏就得出去采訪,除了吃飯,腳步不停,沒有什麽停歇的時間,晚上加班加點趕稿子,忙起來,倒也忘了許賀沉那回事。
這樣忙碌了四天,臺裏給放了半天的短假。
臨近跨年,梁韻和在的雜志社準備辦場跨年酒會,她逮着機會約喻唯熳出來,去了以前常去的一家私人訂制,給她選衣服。
這家私人訂制在深城出了名兒的好看,做出的衣服不輸任何大牌,喻唯熳還沒離開深城之前,衣服大半是這兒買的。
店裏換了一批人,認得梁韻和,不怎麽認得喻唯熳,也就不知道,喻唯熳是喻家的千金。
兩人剛坐下,聽設計師講店裏最新出的一件裙子。試衣間裏走出幾個店員,大包小包提着東西。
身後,跟着一個喻唯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趙姝平看見喻唯熳,眼裏滿是藏不住的吃驚,随後立馬反應過來,走到她面前,笑得溫柔慈祥,嘴上卻是在責備:“唯唯,你回家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
一晃三年,趙姝平容顏依舊,笑一下就能拉滿旁人的好感度,誰見都會說一句:“你媽媽真好。”
喻唯熳冷呵。
一別三年,她還是如此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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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許董老是陰陽怪氣(攤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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