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青梅酸
他怎麽說我想說的話?喻唯熳有些無語,該死的默契總是在不該來的時候來。
喻唯熳心道,一點也不巧。
你搶了我的詞兒,還好意思來問我。
寒風呼嘯而過,最能使人清醒,轉頭一想,能在這裏看到許賀沉,喻唯熳其實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畢竟同江鎮,是他一手撐起來的。
尤其這種時間,元旦後馬上就要宣布同江鎮貧困摘帽,許賀沉作為最大的投資方,到場是肯定的。
黑夜催人迷亂,尤其這種相望獨處的時候。許賀沉不遮不掩,就這麽背手瞧着喻唯熳,等着聽她的回答。
他目光太過深邃,像一座五指山,不遺餘力地壓着喻唯熳,是不聽到回答不罷休的存在。
于是喻唯熳遂着他的話,誠懇說道:“不巧。”
她脖子上的圍巾遮住了嘴,說話時吐出的聲音悶悶的,她偏不如他願,說完這兩個字,還特意強調,搖了搖頭。
她這樣對着幹,許賀沉絲毫不生氣,根本不在意喻唯熳這句“不巧”,反倒輕笑了下,說:“你說不巧,那就不巧吧。”
吧?
還吧?
像是為她這樣故意而為之所妥協,頗有幾分順從意味,喻唯熳聽得紮耳,不願與他再糾結這一兩個字的用法,轉身就往酒店走。
“過兩天,津耀要開一個發布會,想請記者團過來。”許賀沉說:“合作一下?”
喻唯熳站定,轉頭看他。
這是沒人知道的一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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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滿意的效果,許賀沉說話都帶着細微的輕快,一天高強度工作帶來的疲憊感一掃而空。
“津耀有影視公司,你知道的,所有藝人的獨家采訪權,我可以給你。”
作為一個合格的捕獵者,許賀沉最知道,以何種誘餌放置于陷阱中,才能一舉捕到看中的獵物。
而對喻唯熳,為她送去那些誘餌,這不是捕獵,而是等待。
無關其他,只是若想跟她更進一步深入交流,必要在一來一往之中,讓她不知不覺淪陷,且心甘情願。
談到工作,喻唯熳一身防備卸下,直視他,反問:“為什麽?”
“我做事,不需要為什麽。”
許賀沉站在原地不動,與她隔着兩三米的距離,沉聲說:“沒有利益的事,做了有用?”
“所以你這樣做的理由,是覺得,我是能給你帶來利益的人?”
喻唯熳有些生氣,她這樣理解,沒錯,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想到孟繁,她回絕:“我不是娛樂版塊的記者……”
許賀沉打斷:“如果你問理由?”
他筆直望着喻唯熳,眼底有化不開的濃濃墨色,此刻還遮掩什麽,不遮掩了,利益就是她,也只有她。
“如果我說,理由是你,算嗎?”
喻唯熳心跳仿佛滞了一下,還沒從失語中緩回來,也沒來得及消化這句話,許賀沉突然拐了個彎兒,深沉語氣直轉直下,直白引她再次回到經年往日。
“三年前在津耀,你沒問完的問題,再問一遍。”
他絕對且堅定,她當年絕不是想問那個問題。
這理由對于喻唯熳,是一記重擊。往日對他愛慕是真的,後來厭惡遺憾也是真的,那日在津耀頂層,細枝末節,直到現在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雖不願承認自己想起,但雙眼抑制不住的一瞬失神也沒逃過許賀沉的眼睛。
還能有這樣的表情,是沒忘記的最好證明。
這樣的無聲對視沒有持續多久。
喻唯熳輕笑,杏眼彎彎,襯着明媚皎潔月光,一步步朝他走近,雲淡風輕說:“好啊,我可以問,我問你孟繁,你敢跟我說嗎?”
喻唯熳才不是什麽容易被話噎住的人,她這問題直白,就是挑中許賀沉不敢說。
她與許賀沉從小就認識,從沒在他的生活之中聽過“孟繁”兩個字,第一次見孟繁,是在他家中那本物理書裏的照片上。
第二次見,是孟繁主動出現,之後一切,都知曉得順理成章,原來孟繁才是他想要照顧一輩子的人。
他不說,真當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嗎。
看着喻唯熳走後,許賀沉重回那間便利店,朝着收銀員付了那個微波爐的錢。
收銀員昏昏欲睡的狀态連着兩次被人攪亂,兩次還都是同一個人,她只顧得上看許賀沉的優越相貌,其餘一概沒在意。
人快離開便利店,她才想起問:“剛才那個小姐,是你……女朋友?”說完又覺得不像,因為兩人這看起來,勉勉強強像是男方在追女方。
聽到這話,許賀沉原本平淡如水,被喻唯熳噎住的眼神才陡然一變,是再也掩蓋不住的濃重深情。
他說:“她會是的。”
同江鎮重點建設項目不少,包含各個産業領域,電視臺記者小組劃出範圍,兩兩一組負責一塊,喻唯熳和王姐抽簽拿到了位于同江鎮北的旅游度假村。
那裏是同江鎮礦山的主要所在地,前兩年開發了旅游業,鎮民以旅游業收入為生,經濟收入三年內突飛猛進。
決定出發之前,鎮長秘書錢浩得知消息要捎上喻唯熳,說正好要去鎮北找鎮長彙報情況。
喻唯熳沒推辭,路上王姐與錢浩搭話,随意問:“鎮長工作地點在鎮北嗎?”
錢浩說:“不是,最近鎮北的工廠出了些問題,鎮長這兩天一直在跟合作方商量。”
錢浩左拐右拐,開進一片環山公路上,視野瞬間被濃密樹木遮住,漫山遍野的綠意襲來。
“旅游區還建工廠?”喻唯熳看着周圍,有些詫異,“環境問題呢?”
“是個建材廠,其實原本的合作方計劃很周全,環境問題完全不用我們擔心,但是廠裏不知道從哪兒找了批新的投資商,要跟原來的人搶這塊地,那投資商誰都不了解,也不知道底細。”
“就我們鎮裏那個最大的承建公司,津耀你們知道吧,原本這工廠就是津耀的,板上釘釘的事,就差一錘子了。他們老總許董是同江的大恩人,辦事利落得很,鎮子裏的人都很感激他。”
說話間,車停靠在鎮北旅游度假村,喻唯熳一眼就看到,度假村不遠的工廠門口,停了不少眼熟的車,喻唯熳略掃一眼,對錢浩禮貌道了句謝。
喻唯熳和王姐下了車,往選好的度假村裏走,鎮長來之前都打過招呼,拍攝采訪一切順利,日暮西沉,腿腳不停将這塊度假村內所需的所有素材收集完成,兩人才得空在度假村門口的小餐館吃上飯。
由于是度假村,且旁邊還是工廠,人有不少,喻唯熳和王姐只能讓服務員在院子裏加了桌椅,坐到了外面。
等了許久,菜上齊,兩人剛動起筷子,餐館內有人發生争吵。
職業使然,喻唯熳與王姐對視一眼,端起設備就往屋內走。
屋內吵得不可開交,一個穿着制服的人暈倒在地上,另一個穿着制服的人抱着他哭,邊哭還邊說:“這廠子是要人命的呀!天天從早到晚幹一天,這人都給累成這樣了!津耀幹的是人事兒嗎!”
周圍還有人悄悄起哄,話裏話外,是在說津耀的不好。
就是沒人趕上去救人。
那兩人看着不像是單純的哭,而是在哭,訴。
喻唯熳覺得不對勁,她走到暈倒的工人身邊,看他臉色慘敗,頭冒虛汗,她冷靜道:“王姐,叫救護車。”
看見喻唯熳端着攝影機,還穿着電視臺的制服,那工人随即哭着說:“你是記者吧,快曝光他們,就曝光津耀,他們苛待工人,不配當廠子的領導!”
這話聽着就不太對勁,喻唯熳想起剛才錢浩說的,有新來的資本,想搶了津耀這碗飯。這工人話裏三兩句不離津耀,絕對有問題。
趁救護車沒到,喻唯熳在餐館內環視一圈,有不少應和這工人來小聲嘀咕的。
她隐隐有猜測,這是場局。
是對家,專門安排給津耀的局。
挑在餐館,挑在晚飯時間,目的就是讓鎮裏的人對津耀失去信任,好取而代之。
想到這兒,喻唯熳站起身,眉間氣場壓不住半分。她淩厲望向仍在說話的工人:“津耀的工廠這麽多工人,怎麽就你們受苛待了?”
那工人愣了下,似是沒想到他這麽鬧一出還能有人反駁他,下意識地破口大罵:“你是外地來的吧,你知道些什麽!這幾個月每天加班加點,工資還一分不漲,你去打聽打聽,都是這樣!”
喻唯熳抱臂,笑了下,溫聲說:“哦,你這兄弟都倒在地上了,你第一反應不是去救人,反倒是哭訴罵人,嫌棄工資低?”
小城鎮一個工廠的人,哪裏受過多少素質教育,遇到喻唯熳這種話術滿分的人,自然招架能力不足。
喻唯熳說這話,一字一句觸到他的軟肋,那工人氣急敗壞,“你”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話。
她當仁不讓盯着對方,很刻薄地評價:“你這髒水潑的不行啊。”
門外急救車鈴聲恰時響起,喻唯熳稍稍松了口氣。
她挑破了話,卻沒料到對方是什麽路子。
那工人挑起酒瓶,眨眼間就磕碎在桌邊,朝着喻唯熳刺過來。
王姐眼疾手快,大喊着拉了她一把,鋒利深綠色玻璃刺破棉質沖鋒衣,刮破肌膚,留下一道血痕。
疼意瞬間襲來。
喻唯熳捂着胳膊沒反應過來,刺她的工人被明禮一拳按在地上。
許賀沉趕到她身邊,那道血痕令他理智沖散,愧疚溢滿身心,能看出他是堪堪克制,才忍住沒有上去再往那人身上也同樣的找回來。
紗白繃帶纏繞在喻唯熳胳膊上,纏上的每一圈,都如同扼在許賀沉脖子上。
隔了許久,許賀沉才步步走近,“來晚了。”
“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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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這章有些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