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梅酸
多餘的話,他沒多問。
破掉的沖鋒衣沾了血,還割了一個大口子,處理傷口的時候她全脫了下來,裏面的打底衫也被醫生剪掉半只袖子,喻唯熳将沖鋒衣蓋在裸露的手臂上微微搖頭,傷口不深,可以忍受。
許賀沉放下心,緊繃着的臉剛剛放松一瞬,卻突地脫下大衣扔到喻唯熳那只沒傷到的手上,而後挽挽袖子,淡漠走向傷人的工人,揪起那人衣領向外走。
純黑色西裝包裹住的手臂一瞬漲起,渾身肌肉都在調動發力,哪裏還有平日半分沉穩的樣子。
衆人都是一愣,沒人敢上前阻攔。
喻唯熳心驚了瞬,還從沒看到他這樣過,她三兩步拎着衣服朝他跑過去,扯住他胳膊皺眉:“你冷靜點,我沒事。”
許賀沉手勁松,滿面陰沉眨眼間稍微淡了些,甚至還隐隐帶了笑意:“回去坐着,我是那麽不講理的人?”
喻唯熳知道他有分寸,松開手,往後退了些,但仍舊一眼不眨盯着許賀沉背影。
許賀沉吩咐明禮報警,轉頭看那被吓得不輕的工人,問:“家裏幾口人?”
“還、還有六口。”癱坐在地上的人哆哆嗦嗦,此時才知道後悔:“都在等着我養啊!”
“為了這麽點錢,做這樣背信棄義的事,你覺得你還能繼續養活六口人?”
許賀沉慢條斯理放下袖子,撫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貪圖這一時利益,你信不信,你後面也不會好過。”
話不再多說,警察趕到,那工人被帶走,進行下一步處理。
事情發生到這個地步,誰也沒有料到。
鬧事工人可能不會想到,收了錢演一出戲的事,卻把自己演到了警局。
指使他鬧事的對家可能更不會想到,本意是将津耀從這工廠掌握者中踢出去,所以才特意收買安排廠裏的工人做戲,卻沒料到陰溝裏翻船,也沒料到碰上喻唯熳,這工人實在不是一塊當演員的好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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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根本不用再周旋了,同江鎮再不會接受他們的投資。
鎮長動權,将工廠的廠長辭退,所有外來資本一并清除,這些許賀沉一概沒有過問,但是唯獨說到那個傷人的工人。
鎮長說情,那人家裏條件并不好,上有老下有小,一時為錢鬼迷心竅,進了警局一次能讓他記住教訓,還是從輕處理吧。
許賀沉還是頭一回跟鎮長強硬,“嚴格走法律吧,這樣的事有一次,我相信就會有第二次。”
鎮長為難:“看在他這人資歷老……”
許賀沉擺擺手,“鎮長,不是我故意不用,津耀能做到現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這樣做會給工廠造成多大損失,還用我再說麽?”
“況且,他傷了人,傷了我的人。”
話已至此,鎮長看了看不遠處疼得面色發白的喻唯熳,再不能說什麽。
“他的家人,我會安排工作,但不代表這是他再次進入工廠的通行證。”
許賀沉不是什麽慈善家,禍福相依,以慈悲感化,才是立足長久的重要根基。
……
處理完這個岔子,許賀沉再次回到喻唯熳面前,喻唯熳将手中大衣遞給他,話到嘴邊忍也忍不住,“教訓教訓,吓唬一下就好了。”
許賀沉沒作聲,拿起大衣抖開。
下一秒,大衣到了喻唯熳的身上。
喻唯熳擡眼,或許是厚重大衣帶來暖意,隔絕了同江鎮的寒風,她有一下沒反應過來。
許賀沉說:“管好你自己。”
剩下幾天出外景,組裏沒再給喻唯熳扛設備滿世界亂跑的任務,把她分到了同江鎮政府,負責采訪鎮裏的幹部官員。
去鎮長辦公室時,鎮長恰好在開會,錢浩接待的她,把她安排在休息室等鎮長開完會。
錢浩遞了杯水過去:“傷口怎麽樣了?”
喻唯熳:“挺好的,其實傷的不是很深。”
“當時我們在廠裏聽說外面有情況,差點都沒吓死。”錢浩開玩笑,“尤其是許董。”
喻唯熳喝水的動作一頓,“他,怎麽了?”
“我們當時都在開會,知道消息比較晚,許董出廠長辦公室的時候,都把門口的花盆踢碎了。”
一開始錢浩單純地以為許賀沉只是着急廠裏工人,怕造成什麽不可估量的後果,可到現場才發現,并不是這樣的。
人家的腿跟裝了導航似的,直奔喻記者。
那個碎掉的花盤,可不是為了着急廠裏的員工。
喻唯熳笑了下,錢浩問:“你跟這許董是……早就認識?”
一副你不要說不認識我根本就不信的表情瞧着喻唯熳,喻唯熳也沒不承認,點頭:“認識。”
錢浩沒再多問,恰好此時會議室開門,與會人魚貫而出,隔着透明玻璃,喻唯熳看到為首的鎮長和許賀沉。
那件大衣霎時就鑽進她腦子裏,她猛然想起,這不是第一次接他的衣服。
之前喝醉酒那晚,他披到身上那件羽絨服,應該還在深城灣喻家的衣櫃裏,被她好好保存着。
走至休息室門口,許賀沉步子慢了一下,正好面對着喻唯熳,若有若無朝看了她一眼。
然後停留一秒,迅速轉開。
許賀沉仍與鎮長談着未來鎮北這裏的發展規劃,教育素質問題還是比較突出,鎮長也發愁這問題。
兩人說着就到了門口,許賀沉讓鎮長放寬心,該幫到的地方津耀一定會幫,鎮長連連道謝。
明禮将車開過來,停在許賀沉面前。
許賀沉将要走,卻又轉過身對鎮長說:“未來津耀在同江的紮根,還得靠政府多上心了。”
鎮長哪裏會拒絕:“你放心,為人民發展的事,政府都記挂着。”
“那麻煩你們,”許賀沉刻意思索一番,說:“不如今晚,我請各位吃頓飯,咱們算是提前慶祝同江摘帽了。”
“現在特殊時期,”鎮長擺擺手,“容易誤會。”
許賀沉輕皺眉,似是在考慮,幾秒後,他給建議:“鎮裏不是來了記者團?也請上他們,記者團的錢,算津耀的。”
鎮長在猶豫。
許賀沉再下一句話:“這局是私人局,多餘的繁瑣的排場咱們一概不要,只求一個好祝願。”
鎮長再一想,也對,記者團自打來了同江,他也沒好好招待過,确實是說不過去,索性借花獻佛,應了下來:“行,我待會兒就通知記者團。”
許賀沉應聲,淡笑:“晚上再見。”
……
沒隔多久,鎮長回到休息室,喻唯熳開始采訪。
将近兩個小時,采訪結束,喻唯熳正垂首整理稿件,鎮長出聲說:“今晚在祥和苑,鎮政府做東,一來提前給同江辦個慶功宴,二來招待你們記者團,喻記者記得通知其他記者們來。”
喻唯熳聞聲點頭:“好。”
到晚上,記者團來到祥和苑,一到包廂,剛一推門,喻唯熳發現許賀沉也在,他正坐在鎮長身旁交談,看到記者團進來,眼神隔着衆人,落在喻唯熳身上。
這一眼對視,令喻唯熳開始懷疑起這飯局的發起人不是鎮長,而是他。
衆人擁簇,找位置坐下。喻唯熳進來時位置靠後,桌上空位沒剩多少個。
或許是許賀沉坐在那裏不茍言笑的壓迫感讓人覺得不自在,又或者是滿屋除了政府的人之外,再就是喻唯熳看起來與這位許董親密些,因此沒人敢往他身邊坐。
許賀沉默不作聲,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還是鎮長出來提了話:“喻記者快坐啊。”
于是喻唯熳自然變成了那個位置的專屬人。
往他身邊一坐,喻唯熳半邊身子都是麻木的,只覺得背後一直有視線投射到她身上。
她更明确,這頓飯,十有八|九是許賀沉的主意。
菜備齊,鎮長舉杯,說了攢這局的目的,氣氛熱熱鬧鬧,喻唯熳無心打破,抱以同樣溫和的态度,只是仍覺得不舒心。
酒桌上免不了喝幾杯酒,只是許賀沉一筷子飯菜沒動,這麽喝,傷胃。
果然,沒有幾杯下去,許賀沉将明禮叫至身邊,低聲耳語幾句,明禮會意走開。
喻唯熳無意去聽,但還是依稀聽到“暖胃”兩個字。
她起身去洗手間,心情才随之舒展些。
經過前臺,她聽到明禮問服務員要了碗海鮮粥。
喻唯熳看他,他在許賀沉身邊這麽多年,竟不知道許賀沉有輕微海鮮過敏。
眼見服務員已經下了訂單,明禮毫無動作,喻唯熳一步再挪不動了。
這是人命關天的事。
她上前:“你好,海鮮粥不要了,換成普通小米粥就好。”
又轉頭在明禮疑惑目光中開口:“你不知道他海鮮過敏?”
頗有幾分質問語氣在裏面,很像許賀沉,明禮愣了愣,他确實不知道,這點是他的失職,看來這位喻記者是真的跟許董有些什麽,不然怎麽會知道他海鮮過敏,明禮随即解釋說:“是我的失職,這點我不知道。”
“自從我之前組長出意外,我來許董身邊才不到三年,這些事是我疏忽了。”
這事公司裏人盡皆知,許董前秘書高辰松意外身亡,明禮作為高辰松帶的人,自然會接替他的位置。只是訂餐這種事,明禮雖已做過不少,但從來都是許賀沉做主要吃些什麽,他只是遵照着去訂,只記得他愛吃什麽,卻忘了他不吃什麽。
喻唯熳一怔,他跟自己解釋這個做什麽。
随即又反應過來什麽,說:“出意外?你說誰出意外?”
“許董之前的秘書,叫高辰松。”明禮詫異,“喻記者也認識?”
這話讓喻唯熳足足消化半天才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她何止是認識,是太認識了。
怪不得,他換了秘書,怪不得,回國這麽久,她從沒見過高辰松。
喻唯熳忽然覺得渾身泛冷,好好的一個人,居然就這麽去世了。
下一刻,她卻突然反應過來,許賀沉與高辰松是最好的兄弟,高辰松沒了,那許賀沉。
沒等她開口,許賀沉聲音傳至她耳中,“改天帶你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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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鎮長:我是無意中…當了把…助攻?